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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被逼到绝境之时,爆发出来的潜能真的是无穷的。
十分钟之前还完全不会骑自行车、杵在座椅上头死活不敢把脚从地面上挪开的骆河泽,在接到朱玄祯说大家已经到地方开始化妆了的电话后,化悲愤为力量一般,一脸绝望地哭喊着拿出了仿佛要把自行车蹬散架的气势。那转得飞快几乎要碰擦出火星的车轮,简直是要冲出这条马路,直飞向外太空和太阳肩并肩。
——然后这歪歪扭扭蛇皮走位的路线,差点儿没给连人带车一起翻进旁边的水沟里。
要不是林溯雨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车后座,这位璀璨家的小少爷怕是要享受人生中第一次被淤泥洗脸的难忘体验了。
连提出这个方案的林溯雨,看见骆河泽满脸丧意仿佛灵魂出窍的样子,都觉着自己仿佛在欺负小孩儿。
谁知这一茬过后,骆河泽竟然真的会骑单车了,不仅骑得飞快,而且路子极野,在大马路上如同螃蟹一般横冲直撞,一边骑还一边喊着“我的粉丝朋友们,你们在哪里”、“爱我的人请举起手来”之类的话,喊得歇斯底里仿佛真的在舞台上表演现场蹦迪。
好好儿的一个娃,就这么给逼疯了……
…………
“你们璀璨人还没有到齐?”
面对导演无语的神情,朱玄祯只能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前不住地鞠躬道歉:“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河泽说他坐上车了,应该半个小时内就能到……”
“第一天录节目,就没坐上车,真当是自己家里了啊,想几点出门就几点出门。要你们璀璨录节目能有当初塞人这么积极,我工作量都能减少一半。”
要是当着骆河泽的面,高胜龙当然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就算心里对璀璨再不满,他也不会傻到去得罪骆冰兮的弟弟,鬼知道那个记仇的女人会不会转头就给他买个丑闻,让他也尝尝上热搜第一的滋味。但面对朱玄祯,就没必要有这种顾虑了。至少这个在人前只会笑得一脸温和,甚至到了谦卑地步的青年,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落在身上,也只会一声不吭地扛下来。
朱玄祯神色不变,再度深深地弯下腰:“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失职,非常抱歉,我回去会好好反省自己的,下次绝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也请您不要责怪河泽,他第一次录节目,有些事情还不太懂……”
“行了,这种话也别说了,漂亮话谁不会讲……”高胜龙烦躁地摆着手,“按顺序下一批就应该是你们璀璨上场了,现在人没到齐只能继续往后延迟,让后头的人补上去。等到没人可补的时候,就得所有人等着你们璀璨一个人,就坐原地干等!得,这下可好,所有节目计划全都给打乱了……”
之前有参加过别的选秀节目的朱玄祯自然清楚在发生这种录制意外事件时,一般是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全场坐着等的,像骆河泽这样的情况,多半是节目流程继续往下走,事后再补录他的镜头,绝不可能会发生一群人坐着就等他一个的情形,哪怕是骆冰兮的弟弟也不可能会享受这样的待遇。但朱玄祯同样看得出,面前的这位导演只是借题发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言语之中的怨气似乎并不只是因为骆河泽的录制事故,更多的却是冲着璀璨去的。
早就已经锻炼出了应对能力的朱玄祯此时一句都不反驳,高胜龙说什么,他都只是温温柔柔地应着。“我的错”、“我会教育弟弟的”、“您说的对”——这样的朱式三连击下来,饶是高胜龙对璀璨意见再大,也被噎得够呛。
看大哥出来的身影,蹲在外头的弟弟们神色紧张地围了上来:“大哥,没事吧?他没为难你吧?”
朱玄祯本想揉揉弟弟们的头发,看他们一个个都做好了造型,头发在灯光下柔顺发亮的模样,到底是没伸手:“没事,别担心我。河泽有没有说他到哪儿了?”
明秋回答道:“刚才他在群里发定位了,我看离这儿就十公里的距离……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那就好……”朱玄祯稍稍松了口气,“后台还有多少人没出去?”
“一半儿?这个自我等级评定的环节耗不了多少时间的,我们要不然跟他们说说,让他们走慢点儿?”
莫名其妙被弟弟一本正经的“走慢点儿”戳中了笑点,朱玄祯摇头,低三下四道了半天歉的郁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没必要,我们的镜头大概是要事后补录了,河泽过来还得先化妆呢……”
但直到见了面,他才知道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
岂止是需要化妆……
自家弟弟简直是整个人都要被拉去回炉重造的节奏啊!
…………
事实证明,长相再标致的男孩子,在脸红脖子粗地挤压着自己胸腔内的空气,声嘶力竭地怒嚎着发力,把自行车以龟爬的缓慢速度蹬上斜坡,满脸汗水神情狰狞的时候,那样子都不会太好看。
等好不容易蹬过这座桥,骆河泽满脸发白,只觉得手和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谁知道一回头望去,却看见林溯雨正优哉游哉地推车上来,直到推到桥中央的最高点,才一踩脚踏翻身上车,轻轻松松顺着斜坡滑了下来——整个过程他甚至都没蹬一下车轮子。
双方这过于鲜明的对比,把骆河泽真是气得够呛,但想想林溯雨那行云流水踩着脚踏在路面上S型漂移的一整套动作,他这种单车新手肯定是做不到的,到时候他只能先把车停下,再推车,再停下,再战战兢兢地坐上去……那画面,大概就像一只短腿柯基试图爬上高脚凳一样微妙吧。
还不如自己蹬上去呢……
“以前,不说在家里吧,在璀璨,那也至少是出门标配一辆保姆车的,只有在逛街买东西的时候才用得上我这两条腿。自从来了这个节目,助理不让带,车不让停,买个电热水壶都要翻山越岭,好,这也就算了。现在呢,现在,我,竟然在这里,骑着个漏风的自行车,跨过了一片宽宽的田,又跨过了一道弯弯的河!”说到这里,骆河泽悲从心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爸,妈,儿子对不住你们……生活越过越艰难,儿子不止没混出个人样,现在就差后头放个盆给人磨剪子去了……”
林溯雨安慰道:“你往好的想想,哪有自行车不漏风的呢,除非你往前头加块挡风玻璃,是不?”
骆河泽:“……”
说得好有道理。
这么有道理,反而更让人伤心了啊!!
就在骆河泽正如同幽魂一样心不在焉地骑着车祈祷着这段糟糕的旅程赶紧过去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叭叭”的洪亮喇叭声,震得他一个哆嗦,下意识靠边让出了位置。
一辆大卡车从他们的后方缓缓驶来,又从他们身边越过——
林溯雨突然像回过神一般,精神一振,连蹬自行车的速度都快了一倍不止。他一边奋力让自己不至于被卡车落下太多,一边挥舞着手大喊起来:“叔——叔!!麻烦停一下车行不行!!”
一下子就被甩到后头的骆河泽张了张嘴,整个人进入了蒙圈状态,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溯雨是想做什么,顿时也如同打了鸡血般喊了起来:“叔,江湖救急啊——!救命,救命!!”
怕是被两个形似疯癫的小孩儿吓到了,卡车司机竟然真的缓缓地停下了车,一开车门,一个络腮胡子、穿着老头汗衫的大汉探出头:“怎么了,啥事儿啊?”
不知道林溯雨上去说了什么,等骆河泽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司机为难道:“不行啊,我这车上没位置了,你俩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后头还有空隙,给你俩挪挪,你们俩坐货厢呗?等到了市中心我就把你俩放下来,你们再去打车。”
骆河泽的眼珠差点没给瞪出来,一句“不要”正要冲出口,林溯雨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眼弯弯地对司机道:“谢谢叔,就这样吧,麻烦您了。”
不!!
我不赞同!!
骆河泽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呜咽声,看大叔下了车热情地把车的货厢口打开,他的眼中终于泛出了名为绝望的泪水。
这位大叔,拉着的那是一车已经养得膘肥滚圆的壮猪啊——!!
“我以为我的人生够糟糕了,但一点儿都没想到,我以为这曲线已经跌到底了,没法再下跌了,生活告诉我,原来还能更糟糕……”骆河泽哭得满脸是泪,被风一刮,糊得他脸上的底妆都被冲了个干净,哪怕形象已经快倒光了,他还抱着栅栏口齿不清鼻音浓重地撒着泼,“我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委屈!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骆河泽平时其实是低调又害羞的人,他在今天以前,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使出闵凤琦才会用的嚎哭,而且把精髓都学到了个十成十,就差和闵凤琦一样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一副“老天爷不公啊”的窦娥模样打滚了。
在一旁的笼子里无所事事刨着稻草的母猪转过头,拿沾着泥土的粗糙鼻子向他拱过来,吓得骆河泽腾地往后退了一步,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了全身的毛,满脸惊恐道:“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我我我我就吃了你!红烧,清蒸,油炸,每一样都给你来一遍啊!”
母猪眯起眼睛,对他这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模样极其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又静静地趴了下去,不再理会这个被吓得差点翻出车的可怜崽。
这么和母猪对峙了一路,一进了市区范围,司机靠边停了车打开了货厢门,骆河泽便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那如同脱缰野牛一般的气势仿佛是恨不得直接冲进河沟里把自己就地掩埋了。林溯雨扯住他,骆河泽才反应过来,两人一起向司机大叔鞠躬道了谢,换得大叔豪爽的大笑,连连说着不客气。
进了市区,打车就方便多了,一下车,一辆空车便开了过来。
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哥,在骆河泽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便下意识皱了下眉头,露出了正常人在遇到生化武器时应有的懵逼感:“不是,小兄弟,你们那儿是化粪池炸了还是你们早饭炖了屎啊,这身上一股子味儿是咋回事儿……”
至少跟猪呆了半个小时、鼻子完全失灵丝毫闻不见身上那股浓郁猪臊味的骆河泽,浑浑噩噩地被林溯雨在后头一推,便非常乖巧地坐进了车里。直到车开出去十米了,他才反应过来司机小哥到底说了什么。
看着司机小哥强忍着捏鼻子冲动,相当敬职敬业开着车的模样,一股强烈的崩溃感直冲上了他的脑壳,这股充血感让他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然后是变青。
别拦着他,他现在就想去死!
他的人生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委屈!!为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