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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福宁的脉很平稳。
何老爷子把了半晌,摸了许久胡子,表情难以琢磨。
这丫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再一看五官,他有些恍然,和金粮那会儿真是一个年纪。
他抬起眼皮问容毓:“她是你媳妇?”
容毓点了点头。
又补了一句,“是我家从小给定的童养媳,打算来扶州过门的,结果进不去城里。”
何老爷子上下打量他,“既然是你媳妇,为甚不在保定府成亲?”
容毓搓搓衣裳,“这个,不怕老先生笑话,我小时候家里困难,娘改嫁了,今年收成又不好,我俩就把田地一卖,来投奔远方表哥了。”
“这路上没钱,也没法办酒,才留到扶州的。”
何老爷子摸摸胡子,胡子尖抖了三分。
“你媳妇没事,缓一晚上就好了。”
他余光观察着苑福宁的表情,呼吸倒是平稳,只怕是睡过去了都。
他又对容毓说:“既然你说没钱困难,又恰到到我们徐庄了,就在这成亲吧。”
容毓:“啊?”
梁大娘和徐营:“啊?”
何老爷子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站起来,
“这两个年轻人投奔到这,说明我们和他们的缘分,床上这小丫头就是累着了,身子没大毛病,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他吩咐徐营,“我家今年新杀的猪还有半扇,明儿你找几个汉子做两桌菜,帮他们摆个酒。”
容毓慢慢站起来,
这老爷子的思路这么跳...
“老先生,你们肯收留我们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怎么好再借你们的地方成亲呢?”
“等我们进了扶州,到时候摆了酒肯定给您递请帖,请您做主宾。”
何老爷子摆摆手,神情极其严肃。
拐杖不住的敲着地面。
“你是个汉子,你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但这丫头的名声这辈子就捆在你身上了。”
“我绝对不能让金粮的事情在你们身上重演。”
他看了看这屋子,“你今晚也不能住在这,你跟我回家去。”
梁大娘赶紧上来拦着,
“老爷子,人家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小夫妻,不好分开。”
她指着门口,“这样,我待会儿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叫他住那,这小院荒郊野岭的,不能放姑娘自己在。”
何老爷子上下扫了扫容毓,很不满意。
“你还算是个好的,能认她是你的童养媳。”
“不像那起子没用的书生,过了一夜都不肯认。”
摆明了是在骂俞长君呢。
容毓拱拱手,“老爷子..”
话还没说完,福宁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其实她从头听到尾。
这何老爷子说的事情至关重要,她要深挖,不能再叫容毓拦着了。
容毓连忙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她坐起来慢慢喂下去。
福宁靠在床榻上,后面的土墙冰凉刺骨,她唇色有些白,迷茫的看着屋子里的人。
何老爷子见了,真是心痛。
这姑娘和自己的女儿分明就是一个年纪。
怎么都因为个男人落了这幅田地。
他支使徐营:“我家还有金粮的衣裳,你去拿来给她换上。”
福宁问:“这位是?”
容毓:“这是村里的何老先生,刚才就是他救得你。”
“这位是梁大娘,你身下的被褥还是梁大娘从家里取得呢。”
福宁本来就小脸煞白可怜巴巴的,容毓的话一落,立马两眼湿润了。
坐在榻上就要跪起来,“多谢恩人。”
“多谢恩人救了我们。”
何老爷子摆摆手,“你不要动。”
“谢我们干什么,还不是你家里给选了个好男人。”
话说的有几分嘲讽。
福宁回头看了看容毓,后者低头摸了摸鼻子。
梁大娘坐在塌边,拉着福宁的手,慈爱极了。
“丫头,你命好,我们老爷子发了话,你也别往城里去寻什么亲戚了,这死冷寒天的他都不来接你们,想必也不会再来。”
“就在我们村里安定下来,等过几日再给你摆个酒席。”
“我帮你找两个人把屋子修一修,安安稳稳的先过个冬,其他的开春了再说。”
何老爷子哼了一声,“别等,这种事情等不得。”
“照我看,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就办酒才好。”
他坐在凳子上,两手拄着拐杖,“俞长君那个怂货,当时和我说了让我等十日给个结果,然后呢?人死了!”
“怂货。”
“可怜我的金粮。”
他气的直敲地板,“你也不要等!明天叫人准备了,后天就办!”
福宁两眼都是喜色,又带着些小女儿独有的害羞,手指直搅着被角子。
容毓一看,连忙蹦到地上。
拱手行礼,“多谢老先生!多谢梁大娘!”
俞长君的屋子并不大,拢共有东西两间,福宁住的东间偏小但拢热气,西间又大又空旷,火塘还坏了。
等他们都走了,容毓实在冻得躺不住,索性起来在院子里蹦跶。
虽然冷,但人精神抖擞。
再过两天,他就要娶媳妇了!
那可是福宁啊。
他轻车熟路的摸到院里的老石磨,还在原处没被搬走,但上面盖了厚厚的雪。
小时候,福宁就是带着他趴在这上面练字。
多多什么都好,干活利索,腿脚麻利,脑子也灵光,就是不爱读书,字写得也不好看。
苑福宁实在看不下去了。
硬是把他从村头的染坊里揪了回来。
摁在石磨上,手把手的教他写字。
一个笔画一个笔画的帮他规整。
那年福宁刚科举完,有大把的闲散时间陪他,每次来都不是带两只烤鸡,就是带上好的黄焖羊肉,吃得他个子嗖嗖的窜。
她身上总有着一股冬天里冷冽的腊梅香味。
他觉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出处。
后来回了容家才知道,那是季家的老酒林中春。
喝一口少一口的。
也不知道福宁家里藏了多少。
他记得她的手指是细长的,能把他的手完完全全的包进去,长发高高吊起,偶尔有几条不听话的发丝扰过他的脸。
痒痒的。
但他不敢动。
惹她生气可怎么好呢。
那时候他就知道,苑家姐姐脾气好样貌好,什么都好,唯独有个人是一定不能在她面前提的。
正好,他不想听。
他现在依旧不想听。
屋子里,福宁并没睡着,窗外月色极好,光亮从窗户纸里透进来,照得屋子亮堂堂的。
什么成不成亲的。
她压根不在乎。
现在她只想要个真相。
她拄着脑袋环顾屋子,一桌一椅都是熟悉的。
俞长君刚刚搬过来的时候,她带着陈真来暖居,夜深了回不去,姐妹俩就窝在东屋的小榻上将就了一宿。
后来才知道,俞长君手头没有余钱,只买得起两床铺盖。
那天他是披着衣裳在西屋的暖阁里熬了一晚上。
第二天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