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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仲礼在回到丹凤城后,本也打算抽出时间主动给安和县令郑俨递请柬的。
不过就在那几日,徐长亭在他的书房里与他谈心,说是打算在半龙村建一个书院,还要建一个酒坊的计划时,徐仲礼便不动声色的把给郑俨递请柬这件事情给按了下来。
徐仲礼没有想过徐长亭要在半龙村建书院与酒坊是不是胡闹。
毕竟,在西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一些徐长亭喜欢瞎鼓捣的事情。
不管当初徐长亭在西宁究竟鼓捣过什么,是否鼓捣成功了,最后又是什么样的结果。
在徐仲礼看来,自己唯一的儿子只要愿意折腾,那就是好事儿。
何况不管是书院还是酒坊,不管怎么说都是正事儿,总比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要强一些。
再者有他这个老爹在背后为他撑腰护航,那么只要他愿意,只要不伤天害理、不欺压庄户,徐仲礼就都愿意支持他。
对于安和县令郑俨,徐仲礼也从其他同僚口中旁敲侧击的了解过一些,知道此人颇为贪财,且交友甚广。
到时候自己主动递请柬以及有求于他时,恐怕很难不在郑俨面前处于被动的局面。
加上他也知道如今朝廷正处于一种变革的微妙之际,礼部侍郎的身份或许不会让人重视,但国子监祭酒的身份,则就显得意味深长、让人不得不重视他徐仲礼是否皇恩浩荡了。
郑俨的主动相邀自然就落在了徐仲礼的预料之中,甚至就连两人相见的情形,是否会有人陪同,徐仲礼都一点儿没有猜错。
尤为重视自己无形中立下规矩的郑俨,一杯水酒一饮而尽,哈着酒气摇着头,心里头则是仿佛有开水在翻滚。
客套的寒暄已经说完,接下来就该说点儿实际的东西了,但这些话该如何对徐仲礼说出口,而且又能够止损自己主动破坏自己的规矩后,还不在徐仲礼面前处于被动,维持着他安和县令的高姿态,这就让郑俨很是纠结了。
徐仲礼显然要比郑俨更能够沉的住气,即便是他也知道,一会儿肯定要跟郑俨提及半龙村的事情,但此刻的徐仲礼,依然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姿态。
徐长亭已经去了半龙村,以这小子的性格,恐怕等麦收后,他就会动手建书院跟酒坊了。
而半龙村他看上的那百亩荒芜之地,自己当初可是在徐长亭面前打了包票的。
“对了、徐兄,郑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想要请教徐兄为郑某解惑。”几番犹豫跟纠结后,郑俨率先有些坐不住了。
徐仲礼的城府显然是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也让他内心不免感到钦佩:难怪一介寒门能够爬到今日这般高位,就这份城府自己就自愧不如啊,且得在官场上继续学啊。
“哦?郑兄请说,徐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仲礼放下酒杯,坦诚笑道。
“敢问徐兄,眼下这……朝廷继续推行之考课法,对于举荐品评可有何说辞跟定论否?”郑俨斟酌着言谈话语,尽量不让自己的目的轻易被徐仲礼一眼看穿。
徐仲礼微微沉吟了下,微笑着问道:“请问郑兄如今可否听过这些坊间传言: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听倒是听说过,但这些不过是坊间传言,就像那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不过都是人云亦云……。”郑俨斟字酌句道。
“不管是不是坊间传言、是否可信,但如今这些话都在皇上的……。”徐仲礼手指点了点桌面,道:“皇上可是天天看的见啊。”
“难道国子监举荐定品也不行?”郑俨像是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当然,更是觉得好像自己的一条财路要被朝廷掐断了。
“国子监举荐、定品……行、但也不行。”徐仲礼摇着头,微微叹口气,道:“不瞒郑兄,国子监可谓是人微言轻,凡事还需要经吏部核准才算。吏部左侍郎李冲……郑兄想必应该不陌生吧?”
“实话实说,郑某还真不熟。”郑俨摇着头如实道。
别看礼部、吏部好像相差不大,但明显吏部的官员要比其他官员,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要显贵很多。
就像郑俨这个县令,若是在其他地方,那就只是个县令,但在丹凤城,这个县令就是比其他地方的县令要显贵很多。
徐仲礼恍然,哦了一声道:“哦,差些忘了,李冲李大人的公田授在了清平县,难怪郑兄与李冲不熟了。”
徐仲礼如此一说,郑俨的神情顿时间是显得有些不自然,总感觉徐仲礼这番话是在含沙射影:自己定下的不主动拜见其他官员的规矩。
“郑兄问这些,可是……为朝廷找到了栋梁之才?”徐仲礼在郑俨下意识的低头掩饰时,很巧妙的把刚刚的含沙射影掩过。
郑俨也是神情恢复如常,有些谦虚的摆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栋梁之才,但还算是有些才华。但正如坊间所传: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此人虽出身寒门,可无论是品性、德行、声誉、才情都乃上乘之选。”
徐仲礼认真的点着头,随即笑了笑,端起酒杯与郑俨一饮而尽,而后道:“郑兄,徐某虽头一次与郑兄结交,但今日这酒喝的舒畅,便冒昧提醒郑兄一句?”
“徐兄太过客气了,徐兄能帮我指点迷津、答疑解惑,可是我求之不得啊。”郑俨急忙为徐仲礼斟酒道。
“郑兄言重了,只是徐某认为……这上乘士人就如同佳人一样,万万不可轻易错过啊。毕竟一旦错过就可能对他人投怀送抱了。郑兄说是不是?”徐仲礼跟着虚心受教的郑俨再次端起酒杯道。
这番话看似并没有说什么,但若是场合、气氛对的话,那就正好达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
若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儿,那么这番话就如同于一个女子给了男子一个心扉之门为你开的提醒。
对于男子而言便是一个一亲芳泽,以及愿意再进一步,甚至是深入了解的机会。
试问哪个男子不会心花怒放、怦然心动?
郑俨脑海里飞快的回忆着刚刚与徐仲礼的交谈,尤其是提到吏部侍郎李冲时,徐仲礼的神情让郑俨是好像悟到了什么。
随即心照不宣的跟徐仲礼一同放下酒杯,做开怀大笑之状。
酣畅淋漓的笑声渐渐消失,郑俨是一脸的相见恨晚,叹道:“徐兄每日既要忙于礼部之事,又不能失职于国子监,可谓是颇为辛苦啊。怕是都难得抽出时间,在这麦收之际去看看公田的收成吧?”
“犬子昨日自告奋勇跑去了半龙村,除了看看收成如何,还说是想要为半龙村的农户做点儿什么。昨日临走时告诉我,说是什么想要在半龙村建个书院,还要学酿酒,我说你这不是胡闹吗?但看他兴致颇高,便没有阻止他,总比在家里天天惹我生气强。”徐仲礼笑呵呵的不经意说道。
郑俨的心则是砰的一声,脑海深处都仿佛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似的,让郑俨是隐隐有些恍然感。
心里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还得装作极为有兴趣的样子,迫不及待的问道:“哦?有这事儿?这是好事儿啊。对了,敢问徐兄,既然这要建书院,要酿酒,那没有空地建……。”
“犬子的话岂能当真?如今不过十七岁,这些年又被他母亲娇生惯养惯了。说实话,也不怕郑兄笑话,我啊……根本不看好犬子在半龙村能做成什么,怕也是三天的热乎劲儿。至于他真要建书院、酒坊的话,公田给他拨出……。”徐仲礼侃侃而谈,在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时,让郑俨感受到了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感。
但这恨铁不成钢则也是意味深长啊。
“半龙村山脚下我记得有的是荒芜之地,徐兄若是有意……。”郑俨突然一拍桌子,豪爽道:“这件事情郑某做主了,今日与徐兄在此把酒言欢一见如故,可谓是相见恨晚。令公子既然有为半龙村百姓谋福祉之心,这土地之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怕是使不得吧?”徐仲礼深思熟虑道。
“不过是一些荒芜之地而已,即不占半龙村百姓的私田,更不会牵涉到徐兄的公田,所以……有何不可?”郑俨显的很大方的说道,随即在徐仲礼端起酒杯敬他后,也跟着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此时热情坦诚、一见如故的两人则是各怀鬼胎。
徐仲礼在揣摩郑俨除了想要通过国子监举荐他人入仕的原因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而郑俨则是在肚子里对徐仲礼一直咒骂不停,本以为他主动拜见徐仲礼,就算是处于了被动局面,但只要处置得当,应该不会损及自己的颜面。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回到丹凤城稳如泰山的徐仲礼,在没有主动给自己递请柬的情况下,竟然早就已经在心里算计上自己了。
刚刚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徐仲礼说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被他郑俨给逼出来的,而且还让他不得不做这个人情给徐仲礼。
当然,郑俨之所以如此大度,除了对徐仲礼有所求外,自然是也有他的打算。
那便是前些时日,他已经通过其他人得到了陆睿的暗示,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让半龙村出现新的耕犁一事儿,与礼部尚书联系到一起,而后让朝廷知晓、重视此事儿。
至于目的嘛……无非就是为陆睿回到丹凤城任礼部尚书增光添彩、开拓仕途,甚至是得到皇上的赞赏且更进一步。
所以郑俨既然答应了陆睿,那么虽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得罪徐仲礼。
但因为两人的庄户都是半龙村的农户,所以这件事情,在郑俨这里一个弄不好的话,还是很有可能让他两面为难、里外不是人的。
不过今日与徐仲礼见过了面、吃过了酒,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边答应了帮陆睿给工部上文书时,提及半龙村新耕犁只跟陆睿有关。这一边,自己则许诺给了徐仲礼荒芜之地一事儿,可谓是一碗水正好端平。
做到了真正的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