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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无念几乎是逃着离开的。
她倚在一楼的走廊上微微喘着气,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她右手紧紧抓住胸口,半壁身子摇晃了一下,似乎下一秒便会倒地。
走廊上已经有学生三五成群地返回教室,有人经过她身边,异样地看了她一眼,但马上回了头。
她缓慢地深呼吸,半响才平静下来,只是脸色仍苍白如纸。
三年前的那幕似乎又浮现出来。
“当着妹妹却又想勾引他,你可真贱!”
“沈晞,谢璟初可是亲口在广播上表白呢——可惜啊,对象不是你哦!你可别怪呀!”
“沈晞,谢璟初抱过你吗?”
“沈晞,疼不疼?放心,会有更疼的……”
“沈晞,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要靠谢璟初护着的废物罢了!”
寂静的小巷,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狼狈地被推倒于地,裙子上沾染尘土,混着些许鲜红而刺目的血。
巷子被一群女生围着。
为首的那个女生高傲而张扬,一双眼睛里溢满了不屑与轻狂。
沈晞没有出声,没有提及谢璟初,她不傻,她知道这群人因谢璟初而找她的麻烦,若她此时提谢璟初,无疑会激怒她们。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八月二十八,江临四中开学考的日子。
她左手骨折,借了一个小卖部的电话打给沈姝,却发现对方已关机。
“沈晞,疼不疼?放心,会有更疼的……”
那句话像诅咒一样盘桓在她心里。
她有些不安,打电话给沈肆,沈肆听见她的声音,语气焦急而嘶哑:
“未未你在哪儿?你妈妈出车祸了,你今天是不是没带手机,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
她听着,手一软,电话落在柜上,“哐当”一声,重重地击碎了所有的坚强。
被欺凌的时候,她没有哭,内心冷静得不可思议。
现在,泪流满面。
“未未?!未未!”沈肆的声音传来,带音慌乱,惊醒了沉于痛苦的她。
她重新拿起电话,迫使自己冷静,“舅舅、我没事,我现在离家不远,你来接我一下。”
“好好,我马上到!”
沈无念不太记得当时是怎么回家的了,她从来没有跑得那样快过,左手的疼痛已完全顾及不上,泪随风而散,眼角干涩如枯井。
她跑回家,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身衣服,将脸上的尘土一一擦尽。
左手传来阵痛,她咬了咬牙,并未在意。
出门前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二十多。
下楼,沈肆还没到,她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为何又想落泪,遏制,却更汹涌。
沈晞,是你害了妈妈。
她右手捂住头,蹲在地上呜咽。
“未未!”沈肆冲出车门,心疼地看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妈妈不会有事的。”
沈晞抬起头,眼睛红肿,未置一词。
她随沈肆上车,眼睛望着窗外,看见那条巷子时,身子微颤。左手疼得她咬起牙,额发浸湿。
她没有想刚才的事,没有想谢璟初,满心只有祈愿。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不要带走我妈妈,我求你……
医院内灯光冰凉,消毒水的气味于空中四溢,钻入鼻中,寒凉彻骨。
沈晞快步跟在沈肆身后,凉风吹过眼角,她打了个寒颤,瞥了眼垂在袖子里的左手,加快了步子。
急救室外,沈忆看见沈晞与沈肆,跑向沈晞,搂住她,却发现她身子一颤。沈忆连忙放开手,眉眼间尽是焦急:
“未未你是不是受伤了?!”
沈忆的哥哥沈安是学医的,她虽学的是金融,却也了解许多医学知识,极为敏感。
沈晞自知瞒住沈肆简单,瞒住沈忆简直想都不要想,故诚实回答:“嗯,听到消息后太着急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忆立刻看向沈肆,“你守在这儿,我带未未去上药。”
沈晞拦道:“等妈妈出来后再去!”
沈忆见她神色自然,似乎伤不重,犹豫了两秒,点头答应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是一个世纪。
沈晞望着急救室上刺目的红灯,眼角涌起涩意。
“沈先生。”陌生的声音轻响在空旷的廊上,“还请借一步说话。”
她猛然扭头,见警察正与沈肆交谈。
沈晞拉住沈肆的衣角,“我也去。”
警察看了她一眼,沈肆道:“她是受害者的女儿。”
她跟着两人来到楼道口,四处无人,警察道:“凶手很有背景,估计与江城的黑道扯上了联系,我们近几个月一直在计划扫清这些组织,但他们谨慎,如今不知为何露了马脚,还不顾一切地杀沈夫人。”
沈肆眸色暗沉,道:“因为商业上的一些事。沈氏近来威胁到了一些人的利益,前些时日我还收到了威胁信,只是没想到他们朝我姐下了手。”
沈姝虽在沈氏占股,但她从未不参加任何与沈氏有关的活动,只一心将沈晞养大,外人不可能将他与沈姝联系起来,更不会迁怒于她才是。
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沈肆与警察交涉良久,沈晞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在一旁认真听记。
江城的黑道……
她抹了抹眼角,仔细地想自己曾于何处听闻这几个字,但记忆太繁杂,她没能想起,只觉好生熟悉。
回到急救室外,她沉默地坐着,安静而孤独。
自上午等到下午,手术持续了六七个小时,她吃不下东西,又因左手痛至麻木,在听见医生说术后病人若挺不过危险期便无救时,沉沉地晕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是八月二十九日的下午。
沈忆紧张地问她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侧目,看见左手被重重纱布包起,似乎已经打过了石膏。
又让他们担心了…
她静静地想。
‘妈妈……”她开口,想问沈姝如何了,却听见嘶哑而干涩的声音,
沈忆抹了抹脸上的泪,挤出一丝笑,“没事,你妈妈没事,待会带你去见见她……”
沈晞点头。
沈忆端起桌上的粥,温声道:“来,几天没吃了,吃点热垫肚子。”
沈晞任由她喂着。
晕迷前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她似乎不想去回忆。
她站在重症病房外,隔着玻璃,看见沈姝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
沈晞茫然地望着,白色绷带占满她的眼睛,她看见那些一上一下波折弯曲的线条,一时无措。
八月三十日,沈姝的情况恶化了。
沈姝醒过一次,只说了四个字便又沉沉昏去。
未未,别哭。
沈姝被推进急救室,抢救进行了八九个小时。
夜晚的医院很亮,很静。
她坐在急救室外,见手表上分钟与时钟相重,十二点,九月一日了。
她闭上眼,暗暗祈愿上天不要带走妈妈。
可是,当门终于打开,医生愧疚而无奈的“我们尽力了,节哀。”回响在耳畔时,她不愿相信破碎的现实,却又不得不信。
她一直在祈求上天不要带走她至亲之人,可她还是太天真,太天真了。
所有记忆纷至沓来,美好的、狼狈的、快乐的、痛苦的……
她泪流满面。
沈姝离世的那一天,九月一日。
沈晞还差三个月零八天满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