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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自称是邙山派的弟子,邙山派的弟子个个惊疑,都在面面相觑,心中想道:“这个‘同门’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刺耳非常,似乎是故意捏着嗓子说话!谷之华起初也非常纳罕,旋即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人,芳心忐忑,又喜又惊,她极力抑止了激动的情绪,淡淡说道:“也好,你未曾出过道,就让你借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吧,小心去向教主讨教几招!”
天魔教主冷笑道:“谷掌门,你也忒小觑我了,我只配向贵派一个未出过道的弟子叨教么?”
那汉子不待谷之华答话,立即也冷笑一声,紧接着天魔教主的话语说道:“教主,你是为了替令姐出头,我是为掌门效劳,有哪点不合武林规矩?我固然未曾出过道,教主你也不见得江湖上有什么名头,怎见得是辱没你了。”
天魔教主身负绝技,但她在江湖上从未露面,知道她的人的确也还不多。这个人的话意即是说:“你也不过是个初出道的人。”天魔教主听了,勃然大怒,冷冷说道:“好吧,你要替贵派掌门下场,我已献拙过了,你也得先露出一手瞧瞧。”
这等于出了一道难题,除了谷之华之外,邙山派的人都在为这汉子发愁,心里想道:“天魔教主掷杯裂案,还有什么功夫可以将她比压下去?”
那汉子却是神色自如,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这末学后进,哪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功夫,我先侍候你喝一杯茶吧。你远来是客,茶也不喝一杯,这未免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天魔教主冷笑道:“可惜这一杯已取不出来了,你再倒一杯来吧!”她说这话,一来是挖苦邙山派无人有此能为,二来是想折辱这个汉子,并想在他端茶的时候,再炫神功。
不料那汉子笑了一笑,紧接着又道:“一茶一饭,都当思来处不易,岂可暴殄天物。我还是想借这杯茶奉敬贵客!”
话犹未了,只见他手臂一抬,向那张桌子遥发一掌,但听得“轰”的一声,那张紫檀木桌子,登时裂开,那杯犹自热气腾腾的茶杯飞了起来,那汉子以敏捷无伦的手法,在茶杯上一弹,那个茶杯平平稳稳的向天魔教主飞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吓得呆了,用劈空掌击裂桌子,这已经是足以震世骇俗的功夫,桌裂而杯不碎,茶也未曾溅出一点,这更是难以思议了!这手功夫比之那天魔教主的掷杯裂案,不知要高明几倍!
邙山派的弟子之中,如白英杰、程浩等人都是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当年千障坪之会,天山掌门唐晓澜恶斗孟神通,他们也曾在场,如今见了此人的绝顶神功,更是惊疑交集。心中想道:“以此能为,只怕唐大侠也未必能够!他却为何要冒认本派弟子?”
就在众人惊疑震撼之中,只见那个茶杯已飞到了天魔教主面前,天魔教主把手一招,茶杯的来势缓了一些,她双手平伸,把茶杯接了下来,道声:“多谢赐茶!”一口喝尽。但她虽然接下茶杯,却已跄跄踉踉地倒退了几步,气焰登时大减!
天魔教主将茶杯一摔,江南一跃上前,将茶杯接到手中,轻轻放下。笑道:“你比不过人家,也不必动怒呀!”幸而天魔教主见那人的内功远胜自己,不敢再行卖弄,消耗内力,这一摔只是因为忍不着气愤,随手摔出的,那人也早已看出,她摔杯用的不是重手法,所以放心由江南去接,让江南乘机挖苦了她一顿。
天魔教主当然不会再理睬江南,她茶杯一摔,刷的一声,佩剑立即出鞘,指着那汉子道:“阁下的内功造诣果是不凡,不必再比了。不知阁下可还愿意替代贵派掌门,让我再叨教你们邙山派的几招剑法么?”
那汉子仍是木然毫无表情,淡淡说道:“教主不嫌我这个无名小卒不配,让我得以领教高招,在我是求之不得。主不僭客,便请赐招吧!”
可是那汉子双手空空,随身也没有佩带刀剑。白英杰选了一长柄剑,走过来道:“师弟,接剑!”白英杰这时亦已隐约猜到此人是谁,他这一声“师弟”,实是为了免那天魔教主起疑的。
那汉子摆了摆手,说道:“我气力不够,用不了这样沉重的长剑。我自己会选合手的用,白师兄不必为我操心。”
邙山派弟子中,路英豪是个心眼儿的人,一听他如此说法,立即嚷道:“快把兵器架推过来,让这位师兄选择。”
话声未了,只听得那汉子一笑说道:“无须多事了,我已找到合手的兵器了!教主,请恕冒昧,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天魔教主心头一凛,反剑一削,但听得微风飒然,人影一闪,那汉子已掠过了天魔教主的身边,路英豪定睛瞧时,只见那人的手上已多了一件亮晶晶的东西,就在这时,那天魔教主已是一声怒喝:“小子无礼,欺我太甚!”登时剑光如练,向那汉子疾下杀手!
这时众人方始看得分明,那汉子双指之间挟着的,乃是一支五寸来长的碧玉簪。他将玉簪一指,微笑说道:“放心,我不会损坏你的,暂借一用,又有何妨?”原来这支玉簪,正是他从天魔教主的头上取下来的。
天魔教主的剑法有如暴风骤雨,就在那汉子说话之间,她已接连攻出了七招,每一招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可是,奇怪得很,也不见他怎样躲闪,在旁人看来,天魔教主这连环七剑,每一剑都似乎已刺中了他的身体,而他却是毫发无伤!只有功力最高的几个大弟子才看得出,每当剑锋就要戳中他的身体之时,便向旁边滑出少许,但也要极为细心才看得出,若然骤眼看去,便只见剑光交叉穿插,就如同在他的身上戳过一般。
那汉子忽地“噫”了一声,声音中似乎充满无限诧意!就在这时,那天魔教主也“哼”了一声,似乎已识得那人的来历,叫道:“好呀,你……”尖峭的声音在“你”字上打了一个盘旋,忽地话语一收,剑法突变,剑光起处,就似荡起一圈长虹,将那汉子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
白英杰看得惊奇不已,原来在唐晓澜的弟子钟展和他的甥女李沁梅结婚的时候,白英杰是代表邙山派前往观礼的人,在那次婚礼之中,厉胜男曾闯来捣乱,与天山掌门唐晓澜比试剑法,白英杰虽然不是剑学名家,但对厉胜男那手剑法还有些印象。
如今他看了这天魔教主的连环七剑,不觉心中一动,似曾相识,再看了她这一招“神光离合”,更是可以确然肯定:那就是厉胜男所用过的那套剑法!他还记得,当时在厉胜男用到这招剑法的时候,唐晓澜也曾赞过一个“好”!
这汉子未曾赞好,但却又微微的“噫”了一声,似乎突然呆了一呆,天魔教主这一招“神光离合”何等厉害,就在这瞬息之间,那道光环已向他头顶罩下。
好些邙山弟子禁不住失声惊呼,可是,就在他们惊叫声中,只见那汉子将玉簪一指,一线碧莹莹的光华,突然从千重剑气之中透出,刺向天魔教主的面上双睛!
喧哗呼叫之声顿然停息,这时不只是白英杰,邙山派的其他弟子也都惊得呆了,不但因为那汉子用玉簪使出剑法,奥妙神奇;而且因为他所用的这一招,正是邙山派祖师独臂神尼所创的——“玄女剑法”中的一招“玉女穿针”。
玄女剑法乃是独臂神尼采自古谱,再别出心裁,所创造的一套适宜于女子所学的剑法,因为女子气力较弱,所以玄女剑法不以刚猛见长,但却极得轻灵翔动之妙,邙山派中学这套剑法的十九都是女弟子,而以谷之华的造诣最深。
如今这汉子用玉簪使出玄女剑法,正合乎这套剑法的路数,姿势美妙之极,当真就有如女子绣花,穿针引线一般,精妙之处,难以言宣,莫说邙山派的男弟子瞠目结舌,所有的女弟子也都自愧不如,心中想道:“即使是由谷掌门使出此招,最多也不过如此!”
谷之华心弦颤抖,暗自想道:“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嗤”的一声,天魔教主蒙面的那幅轻纱,已给玉簪挑下!
顿然间,众人的眼睛一亮,但见这天魔教主玉貌花容,肤光如雪,面部的轮廓虽有几分似那缪夫人,但却不知要比那缪夫人美数十百倍!
就在此时,天魔教主一声叫道:“好呀,金世遗,你替你心上人撑腰,干脆把我杀了吧!”
那汉子呆了一呆,叫道:“你,你是厉姑娘的什么人?”
天魔教主怒道:“什么厉姑娘?你连妻子也不认了么?厉祖师,你死得好冤枉呀!”
那汉子叫道:“喂,喂,我有话和你说!”天魔教主掩面啜泣,已自飞身抢出大门,邙山派弟子知道是金世遗,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金世遗身上,谁都没有拦阻她。眨眼之间,已听得天魔教主的声音在外面说道:“要吗,你就杀我,我不和你这负心汉子说话!”
那汉子踌躇片刻,他看了谷之华一眼,似乎在感到取舍两难,却忽地大叫一声,径向门外追去,并且喊道:“喂、喂!你恨错了人啦!你的碧玉簪我还给你!你听我说呀!”
谷之华芳心大疼,金世遗竟然不顾她而去!看来他把死去了的厉胜男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只因为这天魔教主奉厉胜男为祖师,他就要向她求饶赔罪!
邙山派弟子都愤愤不平,谁都不去追他,只有江南大叫道:“金大侠,金大侠!回来呀!”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个爽朗的声音笑道:“江南,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随即听得“蓬”的一声,那汉子给震得直退回来,有一个人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背后!
江南睁大眼睛,呆若木鸡,他见到了金世遗,反而叫不出来了。原来跟着那汉子进来的人才是金世遗!
这真是大大出乎众人意外的事情,在此之前,谁都以为那汉子就是金世遗,哪知竟然不是。
那汉子笑道:“金世遗,你来了那就该让我走了!”
金世遗却拦住了他,质问他道:“岂有此理,别的也还罢了,你为什么假冒我的名头,偷上邙山?”
那汉子怒道:“笑话,你金世遗有什么了不起,我姓文的要冒你的名头?你问问他们看,我冒了你的名头没有?我帮了你好朋友的大忙,你不道谢也还罢了,居然还出口伤人?”
江南说道:“金大侠,他说的话倒是真的,要不是他,咱们谁都打不过那个天魔教主。他也没有说过他是谁。”
金世遗摆了摆手,说道:“江南,你哪里知道他的阴狠厉害!”“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用意吗?看剑!”后面这两句是冲着那汉子说的,话声未了,但见剑光耀眼,已刺到了那汉子的面门!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金世遗,你打不过我,要借助宝剑之力么?好吧,你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尽管刺吧!”
那汉子双手空空,金世遗用的却是厉胜男遗留给他的那把裁云宝剑,金世遗这一拔剑,连程浩、白英杰等人都觉得有些过分,心里俱是想道:“以金世遗的武功,当今之世,还有谁是他的敌手?为何却还要不顾身份,用宝剑来对付赤掌空拳!”
众人心念未已,只听得砉然声响,如裂厚革,金世遗已把那裁云剑掷出,哈哈笑道:“你的面皮太厚,我是要划破你的面皮,让大家瞧瞧,也好让他们认识你,以后也有个提防!”
却原来金世遗这一剑并没有伤及那汉子分毫,只不过划破了他的面具。
江南猛地一怔,这汉子的相貌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再一想便想起来了,是像那个替和珅押运珠宝,中途遇盗的那文公子。不过这汉子年纪较大,颏下比那文公子多了几根须子。
这汉子素来知道金世遗是个自负的人,所以才敢坦然无惧的以赤手空拳面对他的宝剑。他是料准了金世遗不会用宝剑刺来的,却想不到金世遗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并未伤他,却划破了他的面具。他刚才用玉簪挑开天魔教主的蒙面轻纱,如今却给金世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揭开了他的庐山真面,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汉子面如冠玉,举止温文,看来倒似个儒雅书生,所以当他现出了庐山真面之后,连江南也对他有几分好感,心里想道:“这人没带半分邪气,怎的金大侠却把他当作坏人?”
江南正自心里嘀咕,忽见他双眼一睁,怒气勃发,霎时间,他那俊雅的仪容也都变了,脸上罩着一层青气,两道眼光有说不出的狠毒,他正面对着金世遗,但在他四周的人们,也都感到他眼光的威胁,江南更是不由自已地打了一个寒噤。
只听得那汉子阴恻恻地笑道:“金世遗,往昔你来到我的未名岛,我总算将你当作客人招待了;如今我来到邙山,你也算得是半个主人,岂可如此无礼!”
金世遗剑眉倒竖,也冷笑道:“文岛主,我正要报答你那番厚谊隆情,动手吧!”
众人听了他们的对答,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心中均是如此想道:“既然那汉子与金世遗有过主客之情,何以金世遗又突然要与他动手?”
那汉子道:“既承邀请,敢不奉陪?我正要看你三年来进境如何?”话声一收,倏地便向金世遗扑去!
众人但觉眼睛一花,陡然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那人的影子,竟似会魔法似的,幻出无数化身,从各个不同的方位,向金世遗展开攻击!
轻功绝顶的高明之士,在展开最迅捷的身法时,可能会出现这种化身幻影的现象,但这种速度是要连续的动作中才会产生的,如今这汉子却是身形一晃,一出手便幻出无数化身,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眼花撩乱中,只听得金世遗一声长啸,说道:“你的八卦奇门身法,果是高明,但我还要看看你的真才实学!”但见他在无数人影的攻击下双掌一推,倏然间那些如真似幻的影子全都消灭,那汉子“哼”的一声,已自离开了金世遗一丈有多,如同石像一般,动也不动。金世遗也定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那汉子的背心有个掌印,金世遗的衣衫也给他撕烂了几条。
过了半晌,那汉子道:“你有金刚不坏神功,我也有三象归元本领,咱们再比一掌!”说罢,缓缓地抬起手来,若不经意的向金世遗轻轻发出一掌。
邙山派的众弟子听不懂这汉子的说话,谷之华听了,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三象归元”乃是武学中的上乘境界,指精、气、神三者都可以练得合而为一,据谷之华所知,她的师父吕四娘生前曾练到这个境界,至于当今之世,则只怕只有唐晓澜一人了。
就在这汉子说话的时间,他背上的那个掌印已然消失。谷之华更是吃惊,要知金世遗刚才击那汉子一掌,旁人看不出来,谷之华却是识得的,金世遗用的是金刚掌重手法,谷之华也看出那汉子稍稍受了内伤,但如今看这情形,他所受的内伤已是迅速给他运气治疗了。能硬接金世遗这一掌,已是非常难能之事,而他还能迅速疗伤,显见功力之高,与金世遗实是不相上下!
这时他缓缓地抬起掌来,看来似是漫不经意的轻轻拍出,丝毫没有掌风,可是就在这时,四周围的人却突然感到一股潜力向他们压来,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向后直退,有几个功力较弱的邙山派弟子还跌倒地上,转眼间,在金世遗与那汉子的方圆三丈之内,已经无一人立得住足!
他的掌力是向着金世遗正面攻击的,四周围的旁观者已感受到如此压力,正面的金世遗可想而知,但金世遗仍是兀立如山,纹丝不动。谷之华和江南这才放下了心。
金世遗待对方的掌力发尽,方始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且待我也试试你的三象归元,达到了如何境界?”他小臂划了一个圈弧,也是轻轻的一掌推出。
那汉子也是纹丝不动,可是他的衣裳却像被春风吹皱了的湖水一般,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众人虽然不懂其中奥妙,见此情形,也知道是金世遗的内功稍胜一筹。
那汉子面色一变,忽地身形疾起,箭一般地飞射出去,嚷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文某三寸气在,总还要向阁下领教!”说到“领教”这两个字,声音已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金世遗道:“你什么时候来,我便什么时候奉陪!”他说完之后,整了整衣衫,这才与谷之华施礼相见,歉然说道:“都是我来迟了一步,累你们吃亏了。”
江南问道:“这姓文的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金世遗道:“你大约已见过他的侄儿了,他就是替和珅护宝那个少年的叔父,南海未名岛的岛主,三年之前,我也曾吃过他的大亏。”
江南诧道:“金大侠,凭你这超凡绝世的武功,怎的还会吃了人家的亏?”
金世遗道:“人心险恶,单凭着武功,那还是应付不了的。小兄弟,你宅心良善,比我更容易上当。我现在就将我的遭遇说给你听,让你也好得个教训,以后临事不能大意,对人须要提防。”
原来金世遗自经过那场情场惨变之后,即心灰意冷,纵情山水,漫游各地。三年之前,他动了海外游兴,独自驾舟出海,遍览各岛风光。有一天,经过南海的一个小岛,忽见岛上有炊烟升起,知有人家,便舍舟登陆,拜访岛主。
岛主姓文,对金世遗殷勤招待,执礼甚恭,自言先代乃是明末的官宦人家,明亡之后,他们不愿做满清顺民,因而与若干亲友,逃至此岛。金世遗敬他忠义,且见他谈吐不俗,当真是一见如故。
金世遗是个武学大行家,看出了这文岛主武功极有造诣,不免和他谈论起武功上的事情,文岛主说,他的武功乃是出自家传,据先祖所言,大半是从易经中参悟的,逃至此岛之后,又屡代钻研,颇有增添,但因僻处荒岛,孤陋寡闻,不知是否与中土的武学相合?
金世遗对正邪各派的武学,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无所不窥,但从易经而能参透武学,这却是他闻所未闻,谈论之下,果然发觉他这一家的武学,甚为奇奥,尤其在内功的修习上,更是别出机杼,另开途径,以金世遗的见识,也不能判别他是正是邪?
这文岛主也已看出金世遗乃是异人,当晚盛筵招待,酒酣耳热之际,就邀他印证武功。金世遗沉迷武学,嗜好如狂,生平最欢喜与人比试武功,少年时候,也曾遍访武林名家,不知有多少高手,曾受过他的折辱。如今到了中年,虽然狂性已敛,但对上乘武学,还是不断追求,难得这文岛主自动相邀,他立即欣然答允。
一试之下,果然大是不凡,直斗了三个时辰,金世遗才胜得一招。这次比试过后,两人的交情更加好了。文岛主殷殷留住,金世遗也舍不得离开他,便在他家中作客。
如是者一连谈论了几日的武功,文岛主对中土的各派武学,有甚能人等等,都问得甚为详细,无意中也露出一些消息,听来他对中土的武林情形,也并非十分隔膜,金世遗这才稍稍起疑。
文岛主大约也猜到金世遗已起了疑心,不待他提问,便告诉他,原来岛上每隔两三年便要派人到沿海的城市去,采购必须的物品,所以与外间并非完全断绝消息。
过了几天,果然有一艘船只回来,这次出海回来的是文岛主的侄儿,名唤文道庄,岛上当晚就摆酒给他接风,金世遗当然是席上贵宾。到了酒酣耳热,文道庄忽然提起一桩事情,说是当朝的首相和珅,正要礼聘武功高强之士,他有意到北京一趟,会会高人,开开眼界,问叔父意见如何?
金世遗听了,连忙告诉他,和珅乃是个“国人皆曰可杀”的奸相,若只是抱着游戏人间的心情,去开开眼界,那还可以,但切勿受和珅的笼络。
文道庄听了他的谈论,似乎有点诧异,但随即便哈哈大笑道:“我家是为了逃避清兵,才来至此岛的,我岂会做清朝的官儿?当然只是为了借个机会,到中土去印证印证武功而已。”
金世遗听他说得爽快,当下还答应他,愿意携他同回中土,介绍他认识各派的武学宗师。并且笑道:“至于和珅那儿,谅他也不会网罗到什么高人,你去不去也罢。”
金世遗因为自己的名头太响,对陌生人是从不表露自己的身份的,这次他来到此岛,虽然与文岛主谈得甚过欢洽,也还未吐露自己的实姓真名。但这晚也多喝了两杯,不知不觉之间,就让人家知道了他的交游极广,大不寻常。
文道庄接着谈起了他这次的见闻,话题竟说到了金世遗身上,原来他也知道了金世遗、厉胜男、唐晓澜、孟神通等人的一些事迹,他讲了他听来的厉胜男与唐晓澜比武的故事之后,说道:“如今厉胜男与孟神通都已死了,他们的武功秘笈都已落在金世遗之手,只怕唐晓澜也要逊他一筹。当今之世,论到武功,那是要推金世遗坐第一把交椅了。”
金世遗当然不会插话,但他听得别人提起自己的故事,尤其是提到厉胜男那段事情,却难免有所感伤,连连喝酒。那文岛主有意无意之间瞧了他好几眼。
文道庄又道:“不过,现在听说厉胜男也有了传人了,有人奉她为祖师,成立了一个天魔教,专网罗邪派高手,据说人才也还不少哩!”这个消息,连金世遗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连忙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文道庄笑道:“这可不是听来的了,我见过天魔教主本人!”
金世遗问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文道庄道:“她戴着面具,我看不清楚,像是个年轻的女子。那天我在泉州卖出珍珠,买回百货,钱财露眼,有几个小贼便来打我的主意,待我出城之后,便拦途截劫,我和他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将他们都点了狂笑穴,让他们都笑得在地上打滚,爬不起来。要过一个时辰,方能自解。
“事情过后,我也不放在心上,哪知钱财不可露眼,武功也同样不可露眼,我这么一露,就惊动了天魔教主。
“那天晚上,我在一座寺观借宿,午夜时分,忽听得有人在外面的窗子弹了几下,叫我出来。
“我出来一看,见是一个蒙面女子,我正在惊诧,她已问我道:‘今日点了青阳帮帮众笑穴的,可是你么?’我以为她是青阳帮的女首领,抱着息事宁人的打算,便向她赔罪,并向她申辩,说我并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哪知她不待我把话说完,便冷笑道:‘我才没有工夫去理青阳帮的事情呢,我是见你武功不错,意欲将你收为本教的护法弟子的。’
“我好奇心起,问她是什么教,教宗是谁?是做些什么?这才知道她们的教名叫天魔教,这蒙面女子本人便是教主,她们所奉的祖师便是去世未久、鼎鼎大名的女魔头厉胜男。她们成立此教,意欲与自称正派的武林中人一决雌雄,据说不久便要前往邙山,先与邙山派的掌门一斗。
“我想所知道的都已知道了,于是我便对她说:‘多谢盛情,但我另有安身立命之所,可并不想加入贵教。’
“那蒙面女子听了,冷冷说道:‘你不想加入也行,可是依照本教规矩,知道了本教秘密的外人就得交出性命。’
“我听了当然火起,说道:‘只要你有本领,我这条不值钱的性命,你只管取去。’话已说僵,便即动手。
“哪知这天魔教主果然厉害非常,我动手不过十招,便受了重伤,幸而我懂得闭气断息的内功,躺在地上诈死,骗过了她。也幸而她随身并无携带利器,她踢了我几下,见我身体已经僵硬,冷笑一声,便径自走了。
“我这次受伤,直医了两个多月,才得复原。叔叔,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迟了归期的缘故。”
金世遗听了他的故事,内心暗惊,但同时也觉得有点疑窦。
吃惊的是,天魔教主在十招之内,便能令文道庄几乎丧命,当然,文道庄那点本领,在金世遗眼中还不算得什么,天魔教主武功再强也不能强过当年的厉胜男,金世遗并非本人惧怕于她,而是因为天魔教主扬言要向谷之华寻仇,他是怕谷之华对付不了。
怀疑的是,那天魔教主为何要将拟向谷之华寻仇之事,说与文道庄知道,文道庄又未曾答应入她的教,最多她将本教的来历说个清楚也就是了,却无需将本教的计划告诉外人。
但由于金世遗对文岛主叔侄颇有好感,这一点点怀疑在心中一掠即过,他想人的性情,各个不同,或许那天魔教主是像江南一样多话的呢?却想不到这一段话正是文道庄捏造出来,试探他的。不过他的捏造也并非全无根据,他是知道了天魔教主的来历,猜测她将来要如此的,所以后来他捏造的话也竟成了事实。
金世遗既担心谷之华会有危险,同时又想知道这天魔教主与厉胜男有何关系,因此听完了文道庄的叙述之后,便不禁心事重重,恨不得早日归去,当下便向文岛主辞行,说是明天一早,便要回家,倘若文道庄有意结识中土的武林人物,可以与他同行。
文岛主还故作惊诧,问他何以突然动了归家之念?金世遗也只好推说是见文道庄从中土回来,而自己已出海多年,因而动了乡思。
文岛主挽留不住,说道:“相聚正欢,便要分手,情何以堪?只是仁兄归意已决,我也难以强留。仁兄愿携同舍侄往中土历练,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哈哈,我此刻端的是应了‘悲喜交集’这句话了,为仁兄的别离而伤;为舍侄有所倚靠而高兴!来,来,我换过一个大杯向你敬酒,给你饯行,谢你对舍侄的照顾。”
金世遗也有点依依惜别之感,毫不推辞的便与他干了一杯,哪知酒一下肚之后,便感到有些异样,金世遗刚刚察觉,那药酒已经发作,一阵地转天旋,糊里糊涂的便醉倒了。
朦朦胧胧中,金世遗听得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金世遗应了一声,跳了起来,只觉周围漆黑,用手一摸,四面都是石壁,金世遗方在奇怪,便听得文岛主的声音哈哈笑道:“金世遗,你想要不承认你是金世遗也不行了,哈哈,我拿你当好朋友看待,你却对我隐瞒身份,你自己说说,这该怎么处罚!”正是:
绝世神功遭暗算,人心险恶最难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