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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在事业最低谷的时候那几天里,我用兜里仅有的十块钱请她吃了一碗牛肉面,和一串酸牙齿的糖葫芦,那晚夜色将我们吞没,却留下了她毫无保留的怜惜,我只当,是爱。
爱?
是爱。
二零一二年夏于哈尔滨,陆飞
——
陆飞说,我现在送你回酒店,明天一早打电话给你订最早的航班回北城,“这里你人生地不熟,不能久待。”
“我不走!”倪香有点冒火,见他神情严肃,又联想到刚刚倪超的话,又不由有些心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啊!我就是来帮你的!”
“我的事用不着女人操心,明天赶紧回去,我最近破事一堆,忙!顾不上你!”
倪香身体一侧,倔强地抬着下巴目视前方,“你不说,我就不走了,我最近会一直这里转,全当是来旅游了。”
“倪香!”他低吼,叫她的名字。
“不用说了,你可管不着我。”倪香一把扯走他手里的包链,头也不回地往前大步地走,那两条腿是真的直,走路时快的真跟兔子似得,待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离他几十米远了。
“倪香!”陆飞的心里也开始冒火,无止境的烦躁将他淹没,他大步追上去,扯住她的手腕,“你他妈闹什么?!”
原以为她在犯女生脾气,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哭,他看到她脸颊上挂着那两行泪痕,她眼眶红红的,泪珠子扑簌扑簌往外掉,跟水龙头似得止不住,陆飞愣了好几秒,用指腹去抹那行泪,声音很轻,又带了点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哭什么?”
倪香掰开他的手指,低下头,手伸进包里拿出一个黑色钱包,从中抽出了一张银行卡,赌气般地退出去。
“这张卡里有三十万,除了这些年我演出时赚的外快,里面还有我上个月拍戏的片酬,因为是文艺片,我又是新人,钱不多,但是希望能帮到你,里面也有倪超的心意。”
陆飞目光低垂,盯着那张卡。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很累,很疲惫,五味杂陈的心情,就如那日他在父亲陆景曜的碑前磕头请罪一样难过的无所适从。
此刻,她跟很多年前那个手中攥着鼓起的塑料袋,把纯棉布料的衣服递给他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日夕阳由深红变浅,天色深沉,他们面对面站在小巷里,身后的深宅高墙将周围压的黑漆漆一片,他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太阳落山,皎洁的月亮出来了。
那天他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在九龙港码头上沾染上的鱼腥味,但手中柔软的衣料触感,却早已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以至于过了这么些年,那一幕,那块记忆,在陆飞脑海中久挥不散,就好像有人在耳畔说,认栽吧,认栽吧。
栽了?
栽了。
后来陆飞将她送到了附近的酒店,那张卡他终究是没拿。
两人面对面站在酒店门口,他只说,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压不垮我陆飞,再说了,我是那种需要靠女人救济才能活命的草包?
倪香,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说完就走,没什么留念,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自己明天会来找她,会亲自送她去机场离开,让她不要多想。
他走后,倪香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可惜来的太晚,酒店单间已经满房,只剩下一间豪华套间,价格要比单间高两倍还要多。
不过倪香情绪不高,也并没有计较太多,刷卡交押金,拿着房卡便上了楼。
倪香今天一直在路上,此刻人已经很疲惫了,她放下包在床上闭眼想眯了一会,却怎么也没有困意,便起身换了鞋,脱了衣服去洗澡,从浴室出来时她又嫌房间太亮,关掉了几盏壁灯,又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才罢。
她很累,也懒得吹干头发,半爬在床上,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她平时不爱追剧,现在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能看的电视,索性就调到了H市本地台看新闻。
就在这时,她正充电的手机响了,抓起一看,是倪超。
倪超人在部队,按理说打电话是不方便的,但他还是询问了陆飞的情况。
“他不让我帮,我也无能为力,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去打听一下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倪香挂了电话,静了片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拍脑门,赶紧上网搜索陆飞公司的名称,刚输入一半,耳畔响过几个敏锐的字眼。
她双手从床上撑起来,湿发低垂,电视机里主持人正字正腔圆的报道——
“下面报道一条小微企业新闻,H市XX果蔬有限公司已经过股东表决会议的决定,明日出受双方会到本地工商局办理股权交割手续,据了解,该公司现已完成资产评估……”
倪香闭上眼,脑子嗡嗡的一团乱,却隐约记得也就两个月前,陆飞还自信地说准备跟闫邵和几个朋友一起投资新的锅炉,打算九月沙果成熟的时候开厂大干一场。
当时他说话的时候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怎么就一转眼,一败涂地了?
倪超说,他从不向人借钱,所以,他应该是出了很大的事。
对吗?
是的吧?
……
一觉醒来,倪香并没有接到陆飞的电话,反而等来了一位陌生男子。
对方面容清秀,穿着很简单年轻,他打量了几眼倪香,态度很客气,说陆飞临时有事,但已经给她订好了回北城的机票,“陆飞让我送你去机场。”
倪香睡眼惺松,昨晚她三四点才睡,此刻困得不行,便挪开身位让他进来,“你进来等一等。”
艾和光微微颔首,跟着她走进房间,倪香让他坐,自己拿了手机走到阳台去拨电话,陆飞说是忙没空,电话倒是接的很快。
“艾和光到你那儿了没有?送你的事我安排给他了,他是我好兄弟,你有什么事,就尽管使唤他。”陆飞那边很安静,他说话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回声,像是在很空旷的地方,声音很缓、无力。
倪香揉了揉困乏的眼睛,没正面回他,反问:“你在哪儿?忙到没空送我?”
“真忙,公司的事就不给你说了,等我忙完这阵,亲自去北城向你请罪。”
倪香没再勉强,她目视远方,她的楼层,可以俯瞰半个H市,如若不是因为陆飞,她可能不会远赴千里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她点头,面容平静,“行,知道了,挂了。”
陆飞静了静,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倪香去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出来时见艾和光坐在沙发里眉头紧蹙,举着手机真在打电话。
“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说?”
“又要分手,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
“你父母明知道我父亲病危,现在提钱,是想逼死我吗?!”
倪香靠在门上,抬手扶了扶额,轻叹了口气,没有动。
艾和光应该知道她在听,很快就挂了电话,倪香从洗手间出来,见他面露愁容,边问:“女朋友?”
艾和光抬眼看她,自嘲般冷笑了声,“跟我闹分手呢,折磨人。”
“要不你去哄她吧,我自己打车去机场。”
艾和光愣了下,没同意,“不行,陆飞让我亲自把你送去机场。”
倪香摆手,“真不用,你送我过去,转身又得打车回来,这才是真折腾人,我又不是小孩,按年龄,比你们都年长,所以,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回去就说送到了,别管我,还是女朋友重要,现在不哄,晚上有的你受。”
艾和光笑了,倒也没有勉强,“那行,谢谢姐,回头我请你吃饭。”
送走艾和光,倪香脱了鞋回到床上躺进了被窝,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睁开眼,摸到枕下的手机将它关了机丢在一边才罢。
……
“陆总,这些西装是你平时脱在休息室的,我已经给你熨好了。”工厂办公室的一位女文员来车间找他。
陆飞当时坐在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里抽烟,接过那袋衣服便点了下头,他没着急走,缓缓抽完那只烟,抓起桌上的文件起身,“得,刘工,事都交代完了,我就走了,一会把该交接的都处理完,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最近这些破事儿,给我困的。”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极其轻松自在,仿佛转让工厂这件事,对他不痛不痒,轻如鸿毛。
刘工是车间主任,要年长他许多,但面对陆飞,却是少了很多的气魄和头脑,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前途无量,就是可惜了,“陆总,慢走。”
陆飞出来时又看了眼车间,现在还未开厂,但还是有部分作业人员在装酱,工厂宁静一片。
陆飞眼眶微微发热,他抬手敲了敲面前沉闷的铁疙瘩,他还清楚的记得两个月前,也是这个位置,他跟闫绍站在锅炉高架上,对着车间的设备推心置腹畅所欲言,大胆的绘制蓝图,妄想等秋收开厂,咸鱼翻身。
如今蓝图却烟消云散,转眼化成痴心妄想,一场梦罢了。
罢了。
两人办完交接,武兴发的兄弟叫住他,说要请他吃饭,自从签了移交手续,这人容光焕发,高兴两字都差写在脸上,他用力拍了拍陆飞的肩,“兄弟放心,你那厂子,我定会给你好好经营,争取在全国争当先锋,申请个什么绿色工厂,算是不负你这几年心血。”
陆飞本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但那样做,免得被说小气,听到这话,他也只是笑,“那我就谢谢武哥了。”
陆飞从工商局出来,摸出手机给倪香打了通电话,听到是关机,估摸着人已经上了飞机,便没有多想。
手机再一次响,屏幕显示是闫绍的号码,陆飞心烦就没接,将手机关机,他走下台阶向东走去。
来往的的士见他在路边走着,纷纷打喇叭示意,陆飞没理,双手揣进裤兜就那么慢悠悠在走着。
黑发似乎在这几日里凌乱而肆意地疯长,身上那件白衬衣也皱皱巴巴不平整,领扣的两颗纽扣没系,露出喉结和锁骨,一眼望过去,他的穿戴的确过于随性。
所幸,所幸,他不是很在意。
此时正是午日,太阳毒的刺眼,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前方是红灯,陆飞驻足,他抬头望天,面对热烈而刺目的阳光,他眯了眯眼,再睁开眼时,他落了泪。
目之所及,一片灰色。
见过灰色的世界吗?
我见过。
在我破产的那一日,在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我的目之所及,包括我眼前的世界,当真是一片灰。
可那又如何,生活,总得继续。
我陆飞,又何时认输过,低头过,认命过。
人生,真的就是这样。
——
下午,陆飞没回学校,在学校附近的宾馆里订了间房,睡了个昏天黑地,再醒来已是晚上八点多,房间里没有一丝亮光,外面的天黑漆漆的。
陆飞胃里有些不舒服,他起床简单洗了把脸出门,在昨晚来过的夜市里找了一个摊位吃烤串,还问老板要了两瓶啤酒。
倪香接到闫绍的电话时,人正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看一群中年妇人跳广场舞,曲目叫什么相亲相爱,凤凰传奇的歌,她觉得新鲜,跟在队伍后面有模有样学了几分钟就会了,旁边一位老太看见她跳,还一个劲的夸她跳得好。
倪香当时挺开心的,就笑,说了句谢谢。
哈哈,老太不知道她是学舞蹈的。
看到陌生电话,倪香本不太想接,但归属地显示H市,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
是闫绍。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存了她的手机号码。
“喂倪香姐,陆飞跟你在一块吗?”
“一下午没见他,宿舍也影,打他电话关机,我怕出什么事,问问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玩儿呢?”
……
下章就亲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