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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巷子里。
除了他微弱的呼吸声,倪香听到了传入巷子里的很多声音,那些声音在她耳畔不断放大、清晰。她透过对面阁楼上的小窗,听见一位母亲正耐心的给女儿辅导作业,“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微微侧头,还听到隔壁阁楼里风扇转动的声音、新闻联播的声音、包括巷子外,那位卖糖葫芦老伯的叫卖声。
不知是哪一户人家正在看新闻,“下面报道一则新闻:墨西哥发现玛雅人2012世界末日预言新证据……”。
2012,世界末日?
那一刻,她思考了很多很多,最终,目光定在那个人的脸上。倪香有一种预感,这一年,会将是她人生中的重要转折。
“陆飞。”她叫了声他的名字。
路上,出租车。
后座。
陆飞看起来不壮,骨头却重的像头大黑牛,这样的肢体接触,让倪香心慌地脸红了起来,整个人仿佛踩着一片云朵,恍惚的极不真实。她微微侧脸,看向靠在她肩上阖眼的男人。
哪有人,亲完就昏睡的……
她浑身僵硬着承受他的头压着她的肩,一秒、两秒,一分钟……
他像没了硬骨,重量都靠在她的肩上,倪香静静地望着他。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白衬衣,衣料皱皱巴巴的,袖口挽了两折,到手肘下方一点的地方,黑裤,沉睡中他的侧脸显得更加深刻,这个人,真的比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不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成熟了许多。
记得那年初见,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讲话也幼稚的不行,那时他跟你讲话会嘚瑟,会开玩笑,会哄得黄美兰乐呵呵地笑,尽管是到窘困潦倒的时候,他身上依旧会带着陆少该有的贵气。
而现在因为变化太大,似乎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样子,就像是……重生?
重生,却混的这样惨。
倪香安静的发了会呆,见他任就纹丝不动,自己被压的也有些喘不过气,无奈,用力推了下他的手臂,“陆飞,别睡了,你起来。”
陆飞没动作,但额头抵在她的肩窝里,鼻尖里涌入她身上的香气,这个姿势,让他舒服的想做梦,无奈身边的人一直摇他,他眼皮很沉,重的睁不开眼。
“宝宝,乖,别晃了,让爷睡会。”
倪香:“……”这一声宝宝,让她的脸颊蹭的热了起来,像是在冒火,总之是很烫很烫,当时听到这话,她的大脑突然变得有些迟钝了,心慌的不行。
或许是听到她心跳的频率,陆飞咧着嘴呵呵笑了起来,他费力地睁开双眼抬头看着她,“你的心跳声好快啊!”
倪香不敢看他的眼睛,甚至说,不敢跟他正面相对,她去推车门,另一只手臂却被他牢牢攥住拉了回去。
陆飞微微低头,耳朵凑近她的胸腔,他的头抵着她的衣服静静停了几秒,倪香垂眸,看着他毛茸茸的黑发,紧张地都不敢大口呼吸。
倪香想。
这他妈是要完蛋的节奏!
他抬头,微醺的眸子对上她紧张的神色,不知怎的,他就看着她笑了,一边笑,一边说你喘什么,紧接着就附身贴近她的耳畔,倪香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听到他说:
“宝宝,你的心跳好快。”
顿了顿,他还在笑,笑的很开心的样子,“真的很大声。”
“不信?你自己听。”
倪香:“……”
说完,他像是被按下暂停键,松开她,又倒在靠椅上,眉头微蹙,闭上了双眼。
发现他不对劲,也是这个时候,倪香见他脸颊通红一片,连脖子也因为充血变得暗红,她心里猛地一撞,去探他的额头,掌心上的温度让她下意识挪开手,捧着他的脸晃了晃,“陆飞?你发烧了。”
“你的脸色好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飞很累,感觉浑身无力非常的疲惫,他刚闭上眼想睡会觉缓缓神,不料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又软又细,虽然有些吵人,但他一点也不烦躁。
压着困意,陆飞挣扎着抬起眼皮,目光对焦,看到是倪香,他嘿嘿笑了两声,他单手撑着出租车上的座椅,伸手将她的脖子一勾,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下去。
酒气,烟味,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
而陆飞却亲的很舒服,她的唇很软,口腔里还带着香气,那种感觉让他兴奋地快要飞起来一般,还想要继续的时候,却被倪香轻轻一推,躲了过去。
他身上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可没有将这个吻继续深入,这让陆飞很火大,很不甘心,还想伸手去捞她,胃里却一翻,他脸色一变,立即推开车门头伸了出去,没下车,就扶着车门吐了起来。
司机师傅见状,脸立即皱了起来,“卧槽!兄弟我这车刚洗的,你可别吐我车上了!”
他的反应让倪香也吓了一跳,她赶紧抽了张纸巾,挪过去给他,手放在背上给他顺了顺,“没事吧?”
吐完,陆飞的嗓子有些冒火,他难受地关上车门,靠在座椅里皱眉,“水。”
出租车里有备用水,倪香连忙帮他旋开盖子,坐过去递到他嘴边,“水,这里有水。”
陆飞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咕咚咕咚漱口,推开车门吐了出去。
倪香看到他手里纸巾上鲜红的血时,吓了一大跳,又想起闫绍说他有次因为应酬喝坏了身体,胃穿孔。
倪香赶紧把那团纸巾扔进车内的小垃圾桶,低头看手上的血时,才发现那双手抖得很厉害,她抬头,一把抓住司机的衣服,“师傅,去医院!”
她还想再探一探他额头上的未读,陆飞却死活不愿意让人碰,头偏过来偏过去躲着她,真被她骚扰恼了,就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费力的举起眼皮看她,车里还算安静,他就那么静静看着她,双眼混沌,紧接着,他倒过去揽住她的腰。
圈着,结实的手臂上却没什么力量,他下巴支在她的肩上,轻轻地笑,“怎么又是你啊。”
“……”
“你这腰。”他打量了一眼,“有一尺八吗?”
他说,“你太瘦了。”
接着,四目相对时,他又想亲她的嘴,滚烫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倪香微微别开脸,躲开了他的唇,“你别这样……”
陆飞却冷了脸,很生气的样子,他拽了拽她的头发,硬声道:“你脸转过来。”
倪香顶着快红的熟透的脸,倔强地看着窗外,脑子里实则一片空白,好晕,像是飘在天上一般不真实。
陆飞捏着她的衣服轻声低哄了几声,“宝宝,亲一口,就亲一口。”
“封斯年那孙子都没亲过,你就让我亲一口,怎么了?”
他哄着哄着,见她没反应,急了,身体不是很协调,伸手想去拉她,视线里竟出现了重影,手里扑了个空,谁料他更气了,一脚踹到前座的靠椅上,“你是不是嫌老子臭?!”
这个人……
倪香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无赖的、撒娇的、哄人的他。
下了车,陆飞被她拉着往医院门诊走的时候还在生气,好像真的就是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他想甩开她的手,她没放,他就赌气一般地用力扯,把倪香手扯的有些疼了,她的声音立即变得有些强硬:“你再动,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去看病!”
不料这话竟十分有效,他竟停了动作,静静看了一会她,垂下眼睫,不吭声了。
倪香送了口气,缓和了语气,“乖,现在我们去挂号。”
倪香带他径直去了急诊,刚才在车里看的不真切,现在在医院通明的灯光下,才发现陆飞的面色不太好,很苍白,连唇瓣都是白的,额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医生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却一句也讲不出来,体温很高,可能是烧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一会不认得她是谁,一会又笑嘻嘻地问她怎么在这儿,神志不太清醒。
高烧,烧到了三十九度七。
因为有些吐血,医生给他做胃镜,他一直干呕不愿意配合,又踢又闹,最后医生叫了倪香进来,看到她人,他又突然安静下来,医生让张嘴他便张嘴,听话的不像他。
检查结果是胃出血,倪香被医生好一顿骂,“知道他得过胃穿孔还让喝酒,命不要了?男朋友长得这么帅,珍惜点吧!”
倪香怂,也不敢跟女医生顶嘴,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是,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他喝酒了,谢谢医生,辛苦了!”
送走医生,倪香见病房里其他病人面面相觑看着自己,她脸上热了热,急忙拉上两边的布帘,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人。
他手背上正输着液,但人已经熟睡,相比刚才,他这个模样安静又无害。
倪香长叹了口气,她搬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折腾了一晚上,她有些累了,盯着他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突然想起他还在输液,又猛地惊醒,抬头发现其实时间才过去了五分钟,倪香疲惫地靠在椅子里,看着他的唇,发起了呆。
隔壁听见有病人的咳嗽声,倪香回神,一摸脸,竟发觉十分的烫手,她以为自己也生病了,就跑去护士台要了一只体温计,测了几分钟,护士看了体温计后打量她发红的脸颊,还亲自伸手探了探,“没发烧啊,36.4,就是脸有点红。”
后又补充了句:“可能是生理反应吧,害羞了?”
倪香不照镜子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铁定是又红了一度。
哎。
这个人,为什么要亲她啊……
……
清晨,太阳出来了,窗外的天很蓝,是个艳阳高照天。
隔壁的病人起来洗漱完去食堂吃早餐了,陆飞却一直没醒,给他量了次体温,烧退了,但还需要输液。
倪香怕他一会醒来了喊饿,就拜托隔壁照顾母亲的小姐姐看着点陆飞输液,“麻烦点滴没了帮忙叫一下护士,我出去给他买早餐。”
隔壁小姐姐很漂亮,长发及腰,看着人的时候,双眼水汪汪的,特别温柔,她点点头,“好的,你放心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道了谢,倪香拿起钱包便出了病房,她走后没多久,陆飞就醒了。
睁开眼,头顶的天花板和陌生的环境,令他愣了有好一会。
“你醒啦?”范友珊看到他睁开眼,放下手机帮他把床摇了起来,“你女朋友去给你买早餐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宿醉让陆飞的意识有些紊乱,他扶住太阳穴,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像是大一军训时跑了二十公里那么疲惫。
范友珊仔细打量他,不由说:“你女朋友对你真好,一晚上照看你都没怎么睡,刚怕你不喜欢吃食堂的早餐,说是要去外面的饭馆买。”
陆飞目光落在床侧的椅子上,倪香的包就放在上面,目光微垂,他看到手背上的输液管,他手放在额头上,阖眼静静躺了一会,便听到隔壁坐下了一个人。
“刚刚我看到你偷偷出去打电话,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又跟那个穷光蛋联系了?”
范友珊无奈,“妈!农泰荣有名字,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说他!”
“我说的不对吗?那就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房子房子没有,存款存款没有,连给你买一套新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我真是想不通你跟这种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前途,难道真要跟他一起去住车库吗?你是快奔三的女孩子了,能不能做事成熟一点,我是你妈,难道告诉你利害不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为我好,你总是这样说,我跟他还那么年轻,人生很长,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这一生都会这样下去?人都是有潜力的,我也相信他会为了我改变!”
“潜力股,呵,我真的听你说他是潜力股厌烦了,这么多年了,你认真看看,五年了,他这五年有什么变化吗?我宁愿相信狗改不了吃屎,也不愿再相信你跟他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好结果,他耗得起,但是你耗不起,我今天就一句话,你要是再跟他来往,范家有他没我。”
“妈!”
“够了!我不想看到你跟他再受几年苦日子,他如果真有让你享福的时候,那也是你人老枯黄、青春被玩完的那一天!”
听着隔壁床的争执声,陆飞看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沉默着发了会呆,直到倪香在一旁叫他的名字,他才回神看向她。
对上倪香锃亮锃亮的水眸,他啊了一声,双手撑着床边坐了起来,见她弯着腰忙活着给他打开食盒,陆飞脸上挂了笑,笑嘻嘻地问她怎么在这儿,没等她回答,又问:“我怎么睡到医院来了?”
倪香背脊一僵,她诧异的转过脸望他,“你生病了,有点胃出血,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陆飞接过那碗时蔬粥,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依旧在笑,他伸手摸了把脸,眼角的地方有点火辣辣的疼,倪香看到他碰,急忙按下他的手,“嗳,别乱碰,破了皮,容易感染。”
陆飞‘靠’了声,很夸张地摸到床头柜上的小镜子,“我去,我的脸怎么破了???”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哀怨,“倪香,你不会是为了报复我生病折磨你了,昨晚故意揍我了吧?太狠了你这个女人,爷都破相了!”
“……”
越听越离谱了,倪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盯着陆飞,仔细看了又看,问道:“你不会,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