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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云烟一脸诚恳地看向族长:“太姨婆,我岂是那般不知事的,祖母对我那般好,我自是孝顺她的,昨儿我见着知县娘子并未告状,只要阿爷和大姨莫要再逼我,这些年来的欺辱我忍下来倒也无妨,否则,便是那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呢。”
钟族长听闻钟云烟并未告状,便松了口气。
钟袁氏和钟青书对视一眼,也放松了下来。
“你倒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钟族长满意看着钟云烟,夸道。
旋即又看向钟青书,斥道:“你一做长辈的,还不如四娘一个小辈懂事儿,成天干得都是甚么混账事!还不快跟人四娘赔礼道歉!”
钟青书听懂族长的意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神情犹豫不决。
这钱袋里头装着十三两银子,是她东拼西凑借来的。
来时族长让她带着那卖掉二郎的十三两银子,来跟四娘赔礼道歉,许能让四娘打消了告她一家的念头。
可如今四娘并未告状,这银钱她给出去岂不是亏了?
钟袁氏心里的想法同钟青书一样,他眼睛转了转,扯了下钟青书的衣袖,又看向钟云烟。
笑道:“这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四娘,我听说你把那许家的酒肆也盘下来了?你这么点岁数,哪里能管得好生意,且你这宅子还有这么些下人要管教,不若赶明我搬到这县里来住,也帮你管管家和外头的生意,算是阿爷同你赔罪了,你看如何?”
钟青书眼睛一亮,忙点头附和:“四娘,你阿爷说得不错,别看你阿爷一夫道人家,可毕竟要比你见多识广,家里的宅子和那么些田地他都管得好好的,往后你阿爷帮着你管着家和铺子,你也能省心。”
一旁的钟族长有些没眼看这俩人,但想着钟云烟如今家业大了,虽不知晓这钱财怎么来的,可钟云英若有钟云烟的帮扶,日后科考定顺畅些,倒也未吭声。
钟云烟把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太姨婆,我跟云英姐乃是同根生,虽不愿跟云英姐多计较,却并未说不跟阿爷计较。”
说着垂下眸子,声音沉了下来:“倘若祖母还在,定是要休了阿爷,以正家风的!”
钟袁氏闻言脸色一阵青白,怒得站起身来,狠狠瞪向钟云烟:“你这小畜生说的甚么鬼话!”
钟青书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斥道:“四娘,你怎么跟你阿爷说话呢!他好歹是你嫡亲祖父!”
“就是,我是你祖父,你就该孝敬我!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我看你是反了天了!”钟袁氏气道。
钟族长也满脸不赞同道:“四娘,当今圣上最重孝道,如此忤逆不孝之话,往后莫要再说。”
钟云烟却慢条斯理整了下衣袍,站起身来,带着身浩然正气,一人气势压倒三人。
“太姨婆,四娘并非不守孝道之人,只是这孝也分大小,生养之恩大如天!三年前那征兵令下来时,我娘去求过阿爷借钱,好缴税抵役,可阿爷把我娘赶出了门,分文不肯借,眼睁睁看着我娘一个文弱书生去那战场上送死!如今我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倒好,明明知晓我娘走了,家中只有个爹爹支撑,他还整日虐待我爹,我爹便是被阿爷虐待至死!如今又要卖我兄弟,又纵容大姨打我,他根本就是算计着让我二房绝后!阿爷他未生未养,便逼着我越过母父和祖母去孝敬他,未免太过可笑!”
“天下的男子都该谨守夫德,三从四德阿爷做到了哪般?像阿爷这般不守夫德之人,一旦妻主没了,便要害妻主女孙,此等恶夫便是教当今圣上知晓了,都该拉他去斩首示众!我若还孝敬纵容他,那旁的男子皆去有样学样,没得乱了纲常!如此大的罪过四娘如何担负得起?”
她大义凛然说完,又看钟族长,询问道:“太姨婆,您家中女孙繁盛,女婿孙婿也多,若家中出了此等恶夫,又该当如何?”
钟族长听着钟云烟说完,不由垂下眸子,沉思了起来。
钟袁氏被钟云烟一番话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偏生他平日只会耍些小聪明,哪里跟人讲得过大道理。
他抖着手指着钟云烟,气急:“你、你这个小畜生!竟敢如此编排我!我、我杀了你!”
说着,便要往钟云烟的方向扑过去。
这时钟族长回过神来,抡起拐杖一扫,打在钟袁氏的腿上,便让钟袁氏摔了个跟头。
钟族长用拐杖敲敲地,沉声道:“混账东西!以往是我钟家太纵容你这恶夫了!”
摔倒在地的钟袁氏仰起头来,一脸懵地看向钟族长,他没想到钟族长竟然会动手打他。
钟青书也怔了下,连忙去扶她爹,又看向沉着脸的钟族长:“姨婆,您……”
“如此不守夫德之人,我钟家留不得你!回去我便代我那过世的侄女给你休书一封,从此往后你便不再是我钟家的人!”钟族长怒道。
钟云烟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虽说她不在乎钟云烟受不受人欺负,可她在乎她的女孙后代受不受人欺负。
她家里的女孙也有孩子不是跟着自个夫郎生的,难不成若女人不在了,这些男人便能反了天,害死妻主留下的骨肉不成?
此等风气万不可助长,她今日必须拿这钟袁氏开刀,也教她钟家的夫郎们都长些记性,以正家风!
“族长,您……您要休我?”钟袁氏大惊失色,顿时腿脚一软,又瘫倒在地。
钟青书也急道:“姨婆,您何故要听四娘谗言,休了我爹?我爹他犯了何错?”
“犯了何错?如今村里头谁不说这袁氏不守夫德?也就你被他给蒙骗了!再则云英日后若是中了功名,再做了官,有个如此不守夫德的祖父,你教她如何有脸面做人!”
钟族长已经执意要休了钟袁氏,说罢不再理会这二人,沉着脸便往外走,连招呼都没跟钟云烟打一个。
钟青书一时怔在那儿,竟有些被族长说服了。
这时徐映雪才端了壶茶进来。
她扫了厅内一眼,见钟族长已经走了,钟袁氏这会儿瘫在地上,钟青书也垂头丧气站在一旁,她便识趣地只给钟云烟倒了一杯茶。
钟云烟慢条斯理坐下身来,端起茶杯,神情淡淡:“映雪,送客。”
“是。”徐映雪应了声,便冲着地上二人道:“二位,请吧。”
钟袁氏顿时抬头看钟云烟,一双眼睛通红,充满了恨意:“你这个小畜生!当初你娘生你出来之时,我就该淹死你!你就跟江氏那贱人,还有你那畜生娘一样,都该死!都该死!”
钟云烟瞥向他,神情淡漠,也未开口说话。
说起来这钟袁氏也是个不幸之人,可惜愚昧无知,找不到不幸的根源,造了这许多孽,内心依旧得不到解脱。
钟袁氏原是满腔恨意,可对上钟云烟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也不知为何,一时竟怔在那,再骂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