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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姑也是累坏了,她也没感觉到张士彦把她抱上床去揽在身侧入眠,许是常年累月露宿在外的缘故,和姑的睡眠非常短,两三个时辰便足够了,三两个时辰后容易被惊醒。
“你去哪里?”和姑感觉到床旁有人在更衣,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她还在张府的时候,似乎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
“去校场,接儿子回家。”张士彦只是淡淡地说,穿好贴身的轻胄便出门了。
听着他走远了的脚步声,和姑躺在他的床上,放空了脑袋,“安逊……会平安到家吧……”她这么想着,但还是不放心,从床上爬起,水芝在床旁的屏风上放了换洗的衣服,和姑像以前那样换了身衣服,找了家中内阁的文人僚慕宋配带她一起去校场。
宋配经年未见和姑,乍见甚喜,“神医姑娘,宋某方才从江南赶回来,回来的路上便听闻你回来的消息,甚是欣喜,正准备去找你……”和姑抬手作揖打断了他的话,“宋公子,你家主公今日郡外校场与刘氏对峙争锋,你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宋配一愣,以往和姑向来看不起兵家争权打打杀杀的事情,怎么现在反而还要亲自去观看?
“当然可以,”宋配领上一队家将,“神医姑娘如今可习得马术?”
“仍是不会,我还是坐马车吧。”和姑摇摇头。
校场外,没有和姑想象的那样锣鼓喧天、角声连连的阵仗,单张士彦一人带上三两轻兵骑士,骑在马上对视着九曲溪对面的一队人马,张刘两族本就是宿敌,从父辈打到子辈,输输赢赢没个胜负。
张士彦跨在马背上,身姿挺拔板正,不骄不躁,开口对刘聪喊话道:“还我儿,我且不灭你刘氏一族。”语气里没有傲慢,没有恐吓,好像这就是事实,给你的提出最后的优厚条件似的。
越是这样沉静的盛气凌人,越是让刘某人不悦,“口气这么狂?”刘聪不屑,“你张某人还能活几天?就敢在我面前犬吠?”
刘聪得意,“怕是一会儿跪在我面前叫‘爷’?”他放荡的笑,让张士彦捏紧了手里的缰绳。
“来……”刘聪呵了一声,“把她们母子带上来……”母子?张士彦不解,和姑人在府上,怎地又来一个和姑?
这狗贼刘聪还算个人,也许是怕怠慢了她母子二人会惹怒张士彦,车夫御马从阵后而来,掀开车帘,将“和姑”和孩童请出马车,站在刘聪马下的正是和姑和一个三岁孩童,这“和姑”身形与和姑无差,同是素色麻布襦裙,她手里牵着的孩童天真可爱地舔着手里的糖饴,不哭不闹。
“怎么?”刘聪狡猾,“你以为你府上的‘神医’是真的神医吗?”计策之内,刘聪打算跟和姑里应外合,把张士彦置于死地,这样和姑可以换取安逊的康健,“她是我的刘家的细作!”
“真正的‘和姑’在我这里!”
刘聪得意仰头,俯视着张士彦,“你若是不信,我摘了和姑的方巾,你且看看,”随即挥剑挑断“和姑”俺在面上的方巾,“你在瞧瞧你自己家里的哪位‘神医’是不是个假货?”
这女人和三年前的和姑长的一模一样,瘦削的下巴,瓷器一般的柔肤,素净的眸子,张士彦微微蹙了眉。
宋配惊得握上了腰间的短匕,质问身边的女子道:“你究竟是谁?!”
和姑有口说不清,她的面貌已然变了,如今才是她的真容,她抬手从发髻里解开面上方巾,将自己的真容展露在宋配面前,解释道:“三年前,我是易容,那女子是我易容后的模样,刘聪放我离开的条件就是要我,弃了我的易容,如今这个样子,才是我真的面貌。”
“易容是师父教给我的,乱世之中,我又是个没有户籍来路不明的弃婴,师父便让我仿着已故女子的面貌来躲避巡查和人贩,”和姑说的句句实言,但却没有办法证明她自己的身份。
宋配一直敬仰和姑,以礼相待,但眼前这鹅蛋脸的陌生女子,除了身形和声音与和姑相似以外,看上去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你与我同去将军面前。”宋配犹豫之下还是拔出短剑,带她出了阵列,走上两军阵前。
当和姑走过张士彦的马蹄之下时,张士彦装作不在意地撇看宋配手里的女子,心如鼓擂,这女人是谁?
她当真是刘聪派来的细作?昨夜还拥她入眠,竟然未曾发觉丝毫异常?
她若当真是和姑,为何面貌大变?
“安逊……”和姑临近见着了儿子,不禁脱口唤他乳名,小孩儿置若罔闻躲在“和姑”的裙边吃糖饴,张士彦按兵不动。
刘聪见他制造出来的假象已经摆在张士彦面前了,他居然还不为所动,便开始激将,拔剑指向马下的“和姑”:“我要河西的通关兵符,你若给我,我便还你妻儿。”
“否则……别怪我血溅当场,你连后悔药都没得吃!”
刘聪马下的女子,眼神镇定自若如同和姑一般,只是轻启朱唇道:“士彦……救我……”
张士彦动摇了,他心里有数了。
“我只要我妻,儿子便押在你那里,待我想好了,河西的兵符自然给你,你可给我好生伺候好我儿。”张士彦发话道。
刘聪原计划以为张士彦会怒杀潜伏进张府的细作和姑,这样他就可以一石二鸟,除掉和姑,张士彦的血毒无人可解,断了他的小命,二来得到河西的兵符,打通河西走廊,刘家称霸。
张士彦“示意”宋配将他手里的“陌生”女子归还给刘聪。
宋配押着和姑过去交换,九曲溪边,刘聪的手下押着“和姑”,小孩拖着母亲的手不愿放开也跟了上来,和姑迈步心想这次又要回刘氏大营了……
就在两军交换人质的时刻,宋配一手拉回和姑,短刃刺向与和姑面貌相同的女子。
安逊居然自己淌着水往张家这边跑,嘴里含着未化的糖饴,努这膀子拼命地往对岸奔去,和姑原以为换了个容貌,儿子会不认识自己。
果然,儿子奔着张士彦跑去了……没认出她这个娘亲
数百名弓箭手立在校场的城墙上,紧绷着弓弦,刘聪见状,硬攻,他在下,张士彦在上,两败俱伤不说,他自己赢得几率不大,不敢轻易开战,随即叫停重骑兵,不攻。
张士彦看着像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娃娃淌着九曲溪的水,不管不顾地奔着自己而来,差点涕泪,翻身下马,半蹲在马边,糯米团子摇摇晃晃地走近张士彦,掏出嘴里的奶糖饴,还拉着口水丝,正儿八经地说道:“娘亲让我回张府跟着爹爹……”
随即又补充道:“这是娘亲嘱咐我的,我一定要回张府……”
三岁的小孩只知道娘亲交待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何,“你怎知我就是你爹爹?”张士彦反问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张士彦满眼灌满了蜜糖,“娘亲说爹爹生得好看,这里你最好看……”小手黏着糖丝指在张士彦的脸上。
这大将军也没抱过孩子,从地上端起自己的孩子,“马背上颠,爹爹带你坐马车,”头也不回地抱着自己儿子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留北宫纯这一彪形大汉,大马横道立在校场山头。
宋配将和姑安然地送回,“在下相信姑娘定是有苦衷才以假面示人,如今也真相大白了,主公那里或许还需要你解释一番。”毕竟爱了多年的人,突然换了一张脸,他怕张士彦难以接受,又要产生误会。
和姑在宋配的护送下,抬脚登上了马车里,刚进去,安逊便钻进和姑的怀里,嚷嚷道:“娘亲……孩儿的衣服都湿透了,你快帮我烤干呀……”这孩子怎生得玲珑心窍?
“你刚刚不是不认识我吗?”和姑诧异,抱起安逊,脱了他湿答答的鞋子,小孩憨笑,“安逊早就知道她不是娘亲……”
“你怎么知道?”和姑把安逊的小脚丫捂在手心,给他暖和一点。
安逊躺在和姑的怀里,解释道:“因为她身上没有娘亲的味道……”“娘亲身上有一种味道,苦苦甜甜的气味,其他人身上都没有……”
“所以安逊早就知道她不是娘亲了……”小孩虽小,但他却好像什么都懂。
和姑思索,“苦苦甜甜的味道?”。
“难道是还阳丹的气味?”她将腰间贴身佩戴着的药囊拿起放到安逊鼻尖,安逊乐了,“对……就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