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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长街寂静,夜风似乎较昨夜又冷了些,拂落树上的花,如同各色的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
一众人入了乔家,柳煜便四处张望。
乔府的结构颇为将就,园艺陈设雅致精巧。三进三出的院落,俱是五开间的悬铲顶厅堂,中间空落中几个小院,遍植花草,除此之外,更多的是葱郁挺拔的剑竹。
前厅正中一幅狂草巨匾,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在微暗的夜色里,似有雷霆之势,让人顿生敬意。
宋蕴之和沈苍梧多少都有些感慨,这样的一处院落,并无江湖泰山北斗的厚重感。“一言九鼎”所凝聚的冲天气势,在这院落中消散如烟。
乔远洋并不在府中,乔如安留几人吃茶,却被宋蕴之拒绝了。
三人出了乔家又悄悄折了回去,潜进了乔远洋的书房。
淡淡月光下,屋内显得有些空,又乱。对窗的桌上堆了一叠纸,部分被砚台压着,有一些散落在地上。砚台旁随意丢着一支笔,笔下一团干涸的墨迹。
之上写满了字,密密麻麻,很是混乱。
宋蕴之仔细去看,忍不住抽了个口气。
所有的纸上只有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满桌,满地,满满当当。或疾或缓,反反复复都只有这一句。
宋蕴之行走江湖,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此刻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了,扯了下一侧站着的沈苍梧,皱起了眉头。——哥,你看这乔远洋,不会是真的中邪了吧?
沈苍梧摇头,眸子沉了几分。
书房内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虽然陈设简单,但也衬得起乔远洋的身份。
“咚咚咚……”
更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安静又悠远。
宋蕴之在屋内四处转了转,并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便招呼沈苍梧和柳煜,打算先行离开。可刚抬脚,就听到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没一会,这声音便到了门前。
三人对视一眼,脚下一踮,蹿上了房梁。刚藏好,就听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高瘦的人影走了进来。
借着月光,三人朝乔远洋看了去。
他神情有些恍惚,一身灰白色的长衫随意披在身上,里衣的带子似乎都没系好,就好似乐姬的水袖一般,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晃荡着。
乔远洋在门口站了许久,眼神空洞,很久之后转身出了府门。
三人心中生疑,待他稍微走远了一些,便从房梁上下来追了出去。乔远洋走在前头,偶尔停一停,路过府衙的时候,抱着门前的石狮子嘀嘀咕咕了一阵。
宋蕴之这下更费解了,这人怎么一直在说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或者说什么“人心难测,又能相信谁?”
沈苍梧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讶,却也没说话。
柳煜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怕是癔症了吧?还是梦游?
眼见着乔远洋从长街这边走到那头,又折回来,再走了一遍,宋蕴之歪着脑袋,打着哈欠,扯住沈苍梧和柳煜,直摇头,“困。”
沈苍梧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咱们回去。”
柳煜当然也同意,让暗卫继续跟着乔远洋,三人掠过屋脊,回了归云客栈。
晨光大盛,投射在屋脊墙头,有些微微柔光。
宋蕴之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出了门,就看到柳煜站在长廊里,旁边暗卫立的笔直,两人正说话,没一会暗卫便领命退去了。
宋蕴之打了个哈欠,“怎样?”
柳煜听到动静回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眼睛,啧啧啧,快赶上竹熊了。”
宋蕴之继续打哈欠,郁闷道:“还不都怪乔远洋。暗卫发现什么了吗?”
柳煜摆手,一脸气闷,“没有。昨晚乔远洋在城中转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去的,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宋蕴之揉了揉眉头,一脸呆滞。
很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忽然指着一个地方道:“那是在做什么?”
柳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街上围了不少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前头站着两个暗卫,正拿着册子在记录。
“那些人啊,都是本地的能工巧匠。暗卫回来说,小白要找匠人,我就找来了他们。等他们去了,小白也就能回来了。”
宋蕴之更不解了,“你把小白叫来干嘛?难道你要去替他监工?”
柳煜冷哼了声,“武陵源再钟灵毓秀,能比的了大庸?我可是个王爷,监工那种事,哪能我来做?”
宋蕴之想到此时在武陵源的傅婉瑜,心中有些怅然。
柳煜见他神情恹恹,斜斜地倚在栏上,那骨子里散出一种萎靡之态,便递了杯茶过去,“那乔远洋这事?”
宋蕴之叹了口气,脸上多了丝莫名的怒意,“太莫名其妙了。”
柳煜“嗯”了声,随意接话道:“是啊,哪个读书人的书房连本书都没有,满桌子写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宋蕴之知他心思不在此,柳煜虽是闲散王爷,到底和自怨自艾的愤懑书生不一样,三言两语揭过,便朝工匠那边去了。
暗卫自己的记录着那些工匠所擅长的,并按照柳煜的吩咐给他们发银子,只是这暗卫一直沉着脸,众人心里有些发怵,还以为是拐卖人口的。
宋蕴之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向众人道:“这位柳公子要建一处院子,需要能工巧匠,你们手中那银子只是定金,院子建成后另有赏。”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柳煜,挑眉。
柳煜扶额,这是又在帮自己散财呢。
工匠中有认识宋蕴之的,一听他这话,众人疑虑尽消,拿了银钱,便欢欢喜喜地跟着暗卫们上了马车,出城去了。
柳煜也跟着出了客栈,往靡香铺去。
宋蕴之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感叹。
柳煜行事一向有度,先前哪怕困在小小的巡检司,仍有惊人之举。这位高位者的韬略,向来谋定而后动,就是远离京都万里依然可以让某些心中不畅快。
宋蕴之歪了歪头,始终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柳煜忽然回头微微笑了起来,目光清澈如水。
宋蕴之心道:糟糕。还真有点无所遁形的感觉,忙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