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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庸上到府台下到名流这般样貌,背后如何,可想而知。
柳煜放下剪刀,“官有官路,匪有匪道,民有民生,天下间无论什么地方,比龌龊不会更少,比干净也不会更多。”
银环赌坊在大庸的名流之间秘而不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握住了众人的软肋。
荀月白并不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柳煜道:“在孙掌柜一行人的心里,踏足银环赌坊只是被逼无奈,摊上人命更是适逢其会,这种种都是情非得已。”
有了这一层弱势者的外衣,所犯的过错就会被揭过。如此,自然点到即止,不肯细说。
荀月白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柳煜斜眄一眼,被他生闷气冷冷的表情逗笑了,唇边勾起一个笑容,抱起刚修好枝的月下美人悠悠地走了。
长廊里孙夫人倚栏而坐,疏于打理的长发仿若飞蓬轻轻飞扬,手里银面嵌宝的长命锁上,一颗晶莹的细珠,是全部生气所在。
她怔怔地看着,忽然一缕幽香破空而来,包裹起纠结不去的不安,留下孤绝的胆色。像一只蚌终于打开了壳,先前的忧虑去了大半。
她豁然站起,向楼下院子走去。到了门边黑影一闪,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走出一个人,暗卫挺得笔直的身体仿佛大山一般挡了去路。
“我要去吴霜阁。”
孙夫人咬着嘴唇,再抬眼里眸子里的决绝仿佛要溢出来似的,“我想清楚了,不会再做傻事,哪怕千辛万苦,做娘的都不应该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眶,像抓住一根稻草,“她尚在襁褓之中就失去父亲和家族庇护,我……不,就算她一辈子都要因此忍受挫折,我也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即使陷入困境又如何,我不该起念要抛下她。”
孙夫人清泪泉涌,凄然道:“火灾里有幸遇到沈公子,大难不死她理应无病无灾地活着,我已经错了几回,不会再错下去,求求你行行好……”
暗卫微微挪开步子。
孙夫人心中一惊,抹着眼泪感激地跨门而出。她步子飞快,带着轻盈的执着,几下消失在街口。
暗卫目送她离去,转身就见不远的树下,柳煜和荀月白默然而立,不声不响地向着他。视线相撞,在柳煜的示意下走到眼前。
柳煜将手里的月下美人朝暗卫怀里一放,道:“给本王好生照看着。”
一派悠然地出了门。
荀月白跟在身后,想着心事,“不知道孙掌柜是不是也和城里的名流一样,去过银环赌坊。”
柳煜笑道:“他既然认识那位余公子,自然是去过的。”
只是不知道中间又是怎么个源起了。
荀月白叹了口气,“可惜孙夫人,竟丝毫不知情。”
柳煜不以为然,“别说本王打击你,情字磨人,两看相厌的大有人在,这世上有多少佳偶天成,就有多少同床异梦。”
瞧着荀月白脸色一垮,他悠悠地收了话题,“如今我们都在大庸,武凌源连个管事的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怎么会没有,王妃一直在呢。
这事到如今,就隐瞒了柳煜一人,荀月白也不知道宋蕴之怎么让暗卫闭的口,自己起初是有那么一丁不满,到如今只剩好奇。
他不禁在想,等柳煜发现真相的那天,会是什么反应。
荀月白按下心动情绪,道:“从京城调的人手留了大半在武陵源,工事的筹建自是不用担心,最后一批材料昨日已经送去。”
“小白,你果然是本王最得力的属下。”
柳煜眼露赞赏,一把折扇摇得风流倜傥。
荀月白翻了个白眼,京城那一渣还没过去呢,不过说到京城……荀月白眼眸微动,心中潜藏的疑惑和雨后春芛,终于从士里探出了头。
柳煜走着走着,不见身后动静。
回过头一看,荀月白停在原地,一幅原游太空的模样,一扇子敲过去,“这人果然夸不得。”
荀月白侧身躲后柳煜的扇子,几步凑上前,道:“武陵源的工期花不了多少时日,不知王爷打算几时回京?”
“好端端的,本王回京做什么!”
好不容易出京,恣行无忌的日子还没过够,回去做什么。
柳煜瞧着荀月白,那目光穿越高山远水,急景流年,仿佛这样,就能分辩出那些不经意间被忽略的线索。
荀月白被这目光直盯得头皮发麻,生怕王爷突发其想,要将自己赶回去,忙道:“王爷莫不是忘了,王妃还在京都呢。”
“提她做什么。”
一根弦被轻轻拔动,和撕裂的寂静一样叫人触不及防。
柳煜摸了摸鼻子,不太自然地道:“她在京都,至少还有富贵可享。”
女儿都是水做的骨肉,她一个女人,江湖再是恣意,若是愿意,哪里有王府来得舒适。况且自己走前,是留了休书的。
柳煜神情恹恹,行至高处,风光迥绝。
可伴随左右的是随时都会粉身碎骨的风险,眼前飘过傅婉瑜的身影,那张沉静如水的眸子永远不争不显,远远地望着。
曾几何时,熨帖孤寒的心。
柳煜扇子轻晃,眼前的霏雾浓云几下被扇去,留出眼前的耀光晴色,只听荀月白半一脸不认可地道:“王爷真是用心良苦。”
“阿荀,你不懂。”
柳煜忽然语气坚定,截金断玉似地道:“她那么好,值得有人一心一意,心无旁鹜只守着她一个人。”
荀月白满脸震惊。
自王爷离京就垒起的高墙突然塌了,和傅婉瑜相处时不经意间长起的藤刺荆棘,竟挡不住这话中的情意。
眼前,一张清冷的脸蓦然闪过,如昙花一现。
那还是王爷离京后的某一天,他在王府中看到一道人影,速度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幻觉,自己怕王妃有闪失,忙奔向阙阁。
窗下王妃倚了熏炉坐下,优雅地递出一杯茶,接茶的是个满头白发的男子,一身素白衣裳称得人仙风道骨。
荀月白正奇怪这明显是王妃相熟的男子是谁,就听那人道:“柳煜那死小子竟敢那样对你,老夫非拔了他的皮。”
他捧着茶,气呼呼地喝了几口,转头对傅婉瑜道:“走,跟为师回缥缈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