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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父的怜爱之心破体而出,孱弱的身体无法平衡这撕裂肉体的消耗,这一刻,他想到的是稚子生动活泼的脸,金银锱帛全然不在眼里。
威胁面前,得失清楚明了,化过皮鞭,将一颗被欲望撑得膨胀的心凌空抽过,李掌柜想到那几人的财力,以及余之初言里言外的戒备之心,生怕稚子落在他们手上,会有什么闪失。
刘县令看他忧心重重,强自压下心中烦闷。
“到底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抱走一个小孩?
回流的气力支撑着李掌柜立直了身体,他挥了挥手,将伙伴挥下,这才叫事事娓娓道出。
因为急,也没就有注意到刘县令蓦地黑下来的脸色。
李掌柜不知道能和王爷一起住在归云客栈里的那群人是什么身份,刘县令却知道。此刻他忽然想笑,一股因为气极而引发的滑稽感涌上心头。
大庸天高地远,他们从没见过王室,为什么看到一块令牌就认定是王爷亲临呢?
九重天忽来恩君,为何就变成剜胫的利刃了呢?
李掌柜还在说,“那些人一心想要《维摩诘经辨图》……”
“你老实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掌柜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刘县令瞪着一双眼睛,恨不得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挫骨扬灰,《维摩诘经辨图》,呵呵,堂堂皇室之尊,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会为了一幅算不得真迹的画作纠缠不休?
从屋檐穿射而来的淡淡光线,被刘县令阴鸷的表情削减的弱弱绵绵。
李掌柜不知道刘县令为何突然沉下了脸,纳纳地道:“没……没有啦!”
“还还要藏到什么时候!他一个王爷,岂会觊觎一幅连绝品都谈不上的画作?”
“王……王爷……”
李掌柜蓦地想到柳煜锦绣堆织、烟蒸霞蔚的一身贵气,难以置信地道:“他是王爷……那之前在临江阁的那位是谁?”
刘县令不想跟他纠结这些。
铁板丁丁的事实如此,再纠葛那些细枝末节又有何用。
二天时间,他摸了摸脖子,两天后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还在不在都有两说。
堂上阴气森森,堂外阳光潋滟,打到滑圆的青石上,折射出一片片粼粼波影,街市上的喧嚣全然入不了心底。
李掌柜一时呆若木鸡。
临江阁上,那人以乔远洋的案子问责姐夫,之后更是亲自带领府衙众人查封了银环赌坊。此前自己还推断王爷的目的是返魂香。
王爷的目的是什么显然易见,并且他们已经查到通古轩,查到了余之初……
李掌柜脸上血色刹那退尽,心若寒冬凛冽,冷若刀峰,直刺得五脏六腑鲜血淋漓,半晌才道:“我抓了吴霜阁一个姑娘……”
刘县令道:“那姑娘是不是昨晚失踪了?”
李掌柜忙点头,心里疑惑,这本是极其隐秘之事,为何姐夫会知道?
这暖阳普照的白昼,竟比深夜还要寒冷,一种冰冷从骨子里迸发出来,忍不住牙齿打颤。刘县令忍了半晌,心里的怒火仍冲天而上。
飞起一脚就踹了出去。
李掌柜没有防备,身子直直被踹出了几步。
他扶着石阶站了起来,摸了摸嘴角渗出的一抹血迹。
刘县令怒火犹未平息,大声斥道:“好端端的,你抓吴霜阁的姑娘做什么!若是不想死,最好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方才李掌柜一说吴霜阁的姑娘,刘县令就知不对。
昨天王爷怒火纷飞,勒令他二日之内抓到凶嫌。
抓凶嫌,总得将案情理顺,王爷那里,见识过白长安的身手,以及柳煜不怒而威的气势,他不敢去招惹,唯一的线索,就是当时被他忽然的姑娘。
被楼心月抱在怀里,已经死去的姑娘。
吴霜阁的姑娘。
司空音之前有报案,刘县令隐约有些印象。
再去询证,却被吴霜阁闭之门外。
只有盘旋吴霜阁外的琴音,音是伤情,情是伤音,潺潺连绵,山穷水尽。他听了一阵,只觉数不清的岁月从眼前飞过,藏于风花雪月中的幻景,一路激流浪,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尽头。
人去之后,音绝空响。
宛若春幕花凋,只有碾作成泥的余香。
分明是倾尽离殇的哀乐。
刘县令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吴霜阁失踪的姑娘会出现在归云客栈,此时才明白,或许这个姑娘正是引发这场劫难的引子。
李掌柜不知道刘县令的怒火为何如此炽热,他看不断那个姑娘身上的牵连,亦无法看清此刻如乌云般笼上来的危兆。
不敢隐瞒,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掌柜越讲下去,刘县令的脸色就越加黑沉。
直到后来,他瞧着刘县令那张脸,直觉可以滴出水来。
李掌柜纳纳地住了声。
刘县令细眸中闪过一道冷冽寒光,他哆嗦地伸出手指,指着李掌柜道:“你怎么什么都敢!你要是不想活了,我有一百种方法成全你,你……你……”
刘县令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件事处理不好,不单单是他,连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搭进去,而这一切,竟然是眼前这人一手促成。
刘县令冷笑了一声:“你跑来找我,是以为那姑娘藏在通古轩的消息是余之初泄漏的吧,我告诉你,不是,余之初就算起了把你丢出去的心,也不会在此时做这样一件蠢事。”
王爷之所以用《维摩诘经辨图》去余府,其实是一种试探。
他们就算怀疑,也没有线索。
这个时候,但凡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轻举妄动。
那姑娘在通古轩的消息一旦泄漏,明面是上通古轩承揽了所有的嫌疑,事实上,在整个赌局中,它是最重要,却不是最后的一环。
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是第三只眼睛在盯着。
李掌柜想通这一点,更是六神无主。
他看着刘县令,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生生死死,缈若鸿毛,可又有几人能够轻易看破。怕死者贪生,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哪怕阴阳相隔也斩不断的骨肉亲情,危难临头舍生忘死的袍泽之义。
岁月潮水,袭来退去,翻覆世间悲欢。
李掌柜只觉那悲欢压在心上,重逾千斤,连气都喘不过来,抓着刘县令的袖角,急切地道:“姐夫,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死。”
刘县令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