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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蕴之对苏夜的画倒是很感兴趣,凑过来一张一张慢慢翻着。
苏夜画功传神,哪怕最普通的民舍,被他妙笔一勾,白墙灰瓦,坐落幽篁深处,连成一片,偌大的青石镇,从画纸上乍一看去,有如碧城绿洲伫立。
此时天气明媚,晴空一鹤排云而上,斗拱飞檐,如翚斯飞,巧妙地采撷阳光,看上去,不仅有穿越时光的跨越感,还有刺破空间的庄重感。
宋蕴之又翻了一张,仿见云飞风起,碧铺翠叠的密林深处,澹澹溪水前,一人抬头仰望碧空,腾起的云雾围绕四周。
柳煜抬头一瞥,顿时凑了过来。
画上女子身着素服,霜颜冷凛,姿容清致,缟袂随风飘扬,虽非绝色,但宛若雪中白梅,别有一翻入骨的冷艳之美。
宋蕴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就听身边沈苍梧冷冷的,如同落梅融雪般的声音:“这画是哪来的?”
苏夜莫名其妙,道:“是我画的呀。”
宋蕴之已经反应了过来,忙道:“你看见了这个女子?”
苏夜被宋蕴之的表情弄得有些紧张,他搓了搓手,看了段如云一眼,最后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道:“我没有啊……这是我临摹的……有什么问题……”
段如云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心里疑惑。
他虽然一直跟着苏夜,但苏夜画了什么,他却是没有注意,正要问宋蕴之怎么回事,就听身边荀月白‘啧’了一声,道:“怎么会是她!”
宋蕴之道:“你在哪里临摹的?”
苏夜忙道:“在……在锦织坊……”
苏夜爱画,作起画来忘乎所以,虽然不像张旭那般,灵感一来以发着墨就能奋笔疾书,也是一幅痴相,当时他不小心撞翻了砚台,墨水甩了段如云一身,段如云虽然没有说什么,苏夜过意不去,执意要赔他一身衣裳。
段如云拗不过,便也随他去了。
苏夜道:“这幅画就挂在绵织坊的栖客室里,我瞧着有趣,就临了下来。”
苏夜脸微微有些红,画上女子虽然不算绝色,境界却如九重天境,空灵绝尘。他看见画的刹那,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寒夏洲霜颜清致的脸,一时鬼迷心窍,就临了下来。
苏夜看着宋蕴之,好奇地道:“公子,这女人……你认识?”
宋蕴之点点头。
荀月白见宋蕴之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便对苏夜道:“是陆姑娘。”
陆姑娘?
哪个姑娘,苏夜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最近就认识了两位陆姑娘,陆清语他自然不会不认得,剩下的一位,就是陆莘儿了。
他想也未想,道:“陆姑娘不是死了吗?”
话音刚落下,又觉得奇怪:“绵织坊为何会挂一幅陆姑娘的画,陆姑娘也来过青石镇?”
柳煜看宋蕴之和沈苍梧皆是一脸若有所思,再看画中陆莘儿的脸,疑云密布其上,陆莘儿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仿若被千刀肆剐。
剥开的血肉里,筋是筋,血是血。
柳煜索性不去想,他朝荀月白打了个眼色,荀月白顿时一脸苦闷,“王爷,我才回来好嘛,我就算是你最得力的下属,也得吃饭。”
宋蕴之‘噗呲’一笑。
沈苍梧道:“先吃饭吧。”
晚餐还是由暗卫准备的,荀月白对暗七竖了竖拇指,看来王妃将他们跟自己来,就是为了给王爷做饭的,可惜某人一点不知,正兴致勃勃和宋蕴之讨论着苏夜的画。
在青石镇发现陆莘儿的画像,这耐人寻味。
薛柏诈死之前,来的就是青石镇,当时薛柏已经娶了现在的薛夫人,且不说陆莘儿退婚之后为什么要来青石镇,单单就是她的画挂于此处,就很值得推敲。
吃完饭,荀月白出门,段如云和苏夜自请跟随。
段如云是没注意,苏夜对自己未能第一时间认出陆莘儿,很是自责。陆清语当时请宋蕴之帮忙找人,荀月白画了很多陆莘儿的画像,自己不应该没认出来的。
宋蕴之和沈苍梧出去了一趟,柳煜让暗卫将明日进宿云山的东西准备齐全,特别是药物,西南之地多虫蚁,虽然构不成威胁,备在身边总是好的。
夜又暗了许多,这是众人回青石镇的第一个晚上,想起刚入青石镇,还只是忌惮那个神秘组织,改道忻城,没想到陆莘儿和薛家的事情,转了半圈,似乎和青石镇脱不了干系。
沈苍梧在屋顶坐了会,突然一阵风动,宋蕴之轻飘飘地落在身边。
夜色浓稠,客栈飞檐下挂着两盏灯笼,淡淡光晕引得蛾子前扑后继,宋蕴之抓着一坛酒,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总觉沈苍梧眉间有雾气遮挡,他抻手扇了扇。
沈苍梧脸色轻勾,伸手将宋蕴之手里的酒夺了过来,咕噜咕噜仰头灌下,酒水流下,雨点般落在衣服上,淡淡的酒香,宋蕴之不知觉就想起了师父,小时候他常见凤行云坐在屋顶上喝醉,他闹着找师父,闹着闹着,闹到困了,就在沈苍梧怀里呼呼大睡。
想起嗅事,宋蕴之挥拳就打。
沈苍梧拿着酒坛身子一侧,单掌切向他臂弯,临到近前,掌势变换,顺势一个肘拳就袭上宋蕴之下巴,宋蕴之忙后退,一招叠浪回波向后避去,谁料沈苍梧左脚斜钩,右脚几乎同时一踢,正跑在宋蕴之膝弯上,疼痛骤然袭来。
宋蕴之腿上力气一卸,顿时摔在地上。
宋蕴之恼怒,“沈黑脸,你来真的!”
沈苍梧嘴角勾着一抹浅笑,“这是第一万八千七百玖拾肆次。”
宋蕴之莫名,掐上沈苍梧的脖子:“沈黑脸,你说什么!”
沈苍梧道:“第一万八千七百玖拾伍次,叫声哥来听听。”
宋蕴之这才想起,当初因为晴芳院的案子,两人被柳煜诓去京都,在路上,沈苍梧说自己唤他一声黑脸,就是欠他一声哥。
宋蕴之翻了个白眼,这么久远的事情,亏他还记得。
夜色朦胧,酒香澹澹生烟,沈苍梧的笑仿若昙花盛开,摇曳在徐徐夜风之中,宋蕴之心里放松不少,枕着头,靠在沈苍梧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