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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真作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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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杀突举普之后,杨昊当场获释,他问突举蛮雷:“可汗会遵守我们先前的约定吗?”突举蛮雷道:“契丹人是信守承诺的。”当即下令释放了穆珑。

    昊天商社在鸣镝谷西北门外设有分社,因为有贵客入住,蛮雷特派遣挞马军负责警卫。穆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唐人,她注意到唐人的服饰精美、柔顺,与乌苏固人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即使是男人也长的白白净净的。她围着孟瑶转了好几圈,观察良久后,问道:“你是男人吗?怎么长的像女人呢?”众人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孟瑶托起她的下巴道:“小妹妹,我若是个男人你肯嫁给我吗?”

    穆珑很不高兴地甩开孟瑶的手,气嘟嘟地问杨昊:“她为何如此无礼。”杨昊颇为尴尬,只能给她解释说这是唐人对晚辈、幼小表示亲昵的动作,不算无礼。一面又抱怨孟瑶:“你既知她们的规矩,为何还要戏弄她。”

    孟瑶冷笑道:“你心疼她了,想为她打抱不平?你可别忘了这次是谁救了你。”杨昊黑着脸答道:“救命之恩,容当后报。”吴成龙打圆场道:“姑娘只是开个玩笑,你又何须当真呢。自从你失踪之后,姑娘费尽心力四处寻你,愁得茶饭不思呢。”

    杨昊听了这话颇为感动,倒为自己刚才的孟lang感到有些羞愧。孟瑶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感激,她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不用感激我,我之所以找你,是怕我投在永昌公司里的银子打了水漂。”

    杨昊闻听这话,深深鞠躬致歉道:“弟无能,这笔账我一定还清。”

    孟瑶不客气地问:“你凭什么还清?这位乌苏固的穆珑姑娘还能帮你还账?”汉语和乌苏固语“穆珑”的发音十分相近,穆珑知道她在说自己,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就充满敌意地瞪着孟瑶。孟瑶也是个骄横惯了的,厉目问她:“你瞪我作甚?怕我吃了你吗?”

    穆珑听不懂语言却能看懂表情,于是怒气冲冲地问杨昊:“这个女人说我什么?她若是侮辱我,我要跟她决斗。”杨昊听了这话,只能报之苦笑,一时头都大了。吴成龙、种阳极都同情地看着他,却谁也不愿惹祸上身。

    最后还是孟瑶让了一步,拉着穆珑的手道:“看你脏兮兮的,几天没洗澡了。”吩咐一声:“准备热水,给她拿两件新衣裳。”穆珑人小力气小,被孟瑶牵着无可奈何地跟了去,一番折腾后,她发现孟瑶并无恶意,这才把心头憋着的一团火压了下去。

    当晚,吴成龙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杨昊压惊。穆珑对桌上的菜肴充满了好奇,又见众人饮酒,她也讨了一杯喝,入口后觉得甜掉了牙,却又怕吐出来让孟瑶笑话,于是强咽下去。两三杯后,她觉得这酒越喝越好喝,越喝越爱喝,只是喝过了有些头昏眼花,连杯子也端不稳了。孟瑶只得带着她离席回房。

    吴成龙、种阳极陪杨昊说话,三人话题刚扯到穆珑身上,猛然间听得帐外一阵大乱。种阳极的两个徒弟小跑进来,报道:“北门挞马军与蛮人接战起来,但不知为何而战。”

    种阳极起身前去查看,片刻之间有羽箭直飞入草厅来。有数十骑在大街上来回奔走,齐声高喊穆珑的姓名。杨昊惊道:“是乌苏固人,想必是来救穆珑的。正好将人还回去。”吴成龙急拦阻道:“万万不使不得,蛮雷生性多疑,让他知道我们与乌苏固人有涉,只怕无人能活着走出鸣镝谷。”

    这时种阳极大步走回来,说道:“乌苏固人来救穆珑姑娘,大掌柜开门想把人送还给他们,却被挞马军发现。乌苏固人已经败走了。”吴成龙闻言苦叫道:“她真是鲁莽!”又道,“此地不可再留,快走!快走!”一众人来到帐外。孟瑶冷笑着嘲弄杨昊:“几时拐了人家的新娘,让人追上门来讨要?”吴成龙道:“这其中另有隐情,不干大郎的事,此地不能再留,快走,快走。”

    穆露固带人已经冲进了昊天商社的大院,却被挞马军强压了出去,穆珑眼看自己的丈夫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杨昊安慰她:“你先跟着我走,回头再送你回乌苏固。”

    众人趁乱出谷,摸黑往西南方向疾奔,走了约三十多里,突举部的挞马军就追了过来,众人转入山中在羊肠小道间穿行,挞马军道路不熟,几个来回后便迷失了方向。众人甩掉追兵,急行向东,天明时分被一座险恶的大山阻断去路。

    山脚下建有几座营寨,大道小路上设有重重关卡,吴成龙问种阳极:“这山看着好恶,这是到了哪?”

    种阳极看了看四周山形,笑答道:“这里就是小仓山。”

    “喔,原来到了活阎王曹周的地盘?”吴成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是那个要出十万两银子娶我的曹麻子?”孟瑶听到曹周之名显得有些兴奋,“我早就想会会他了。”吴成龙喝道:“你逞什么能,他就是个无赖,小心溅了一身臊气。”

    孟瑶不理睬他,回身对杨昊说道:“你现在扮我的郎君,你我夫妻一心,活活气死某人。”说完这话她又瞄了眼吴成龙,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她双腿一夹马,风一般地到了一座关卡前,冲着喽啰们大喝:“回禀你们寨主,洛阳孟掌柜求见,叫他亲自来接。”

    有个小校知道曹周携银十万去洛阳求亲的故事,忽然看到天仙般的一个美人就站在门前,顿时红了眼,忙飞奔报信去了。片刻之后,曹周全副披挂,带着十几个结义兄弟,摆着全副仪仗大吹大擂地迎出门来。

    此人出身穷苦,幼年行乞,后入边军,积功做到旅帅。契丹寇边,战败潜逃,在此落草为寇。小仓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他年年向契丹楮特、乙室等部奉献贡物,因此得以保存至今。

    见孟瑶单人独骑俏生生地站在面前,曹周笑的嘴也合不拢。当年还是边军旅帅时,曾见过孟瑶一面,当时就被她的美貌所慑服,只是他当时地位卑微,也就是在梦里想一想,过过手瘾。后来落草为寇,三五年间积攒起十万两白银,于是带着全副家当南下洛阳欲迎娶孟瑶,孰料到了洛阳见到满大街的香车宝马、高屋华堂,顿时气焰矮了一截。

    在昊天商社的会客厅,他看到一株珊瑚树,红艳欲滴,于是问知客这珊瑚价值几何,知客伸出五根手指。唬的曹周大惊失色道:“这小东西竟要五千两银子?”知客撇撇嘴道:“三年前我们买它的时候,对方开价十五万。大掌柜一句话就让他降了十万,您猜大掌柜说了句什么话?”

    曹周嗫嚅道:“那,大掌柜究竟说了什么?”知客道:“大掌柜说,你就算是送给我也不吃亏,跟我昊天搭上关系,将来还怕没银子赚吗?”

    曹周听了这话嘴唇都乌了,当下只顾喝茶,及见到孟瑶,他也不敢提求亲之事,谎称自己是来做生意。昊天的孟大掌柜成了曹周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疾。今日她自动送上门来,曹周焉能不喜?不过当他看到吴成龙和种阳极时,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两个人都是湖,威名震布天下。有他们在身边,想拿下心头肉又不知要费多少手脚。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进得我门来,硬的咱们硬着来,软的咱们软着来,就算你浑身是钢,我也用蜡烛把你烤红了,拧弯了,揉软了。寒暄几句后,孟瑶拉过杨昊道:“这是我夫君曹末,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一起亲近亲近。”

    曹周黑着脸把杨昊打量了一遍,恨不得当场咬他两口。孟瑶看在眼里,心里早笑成了一朵花。进寨的路上,她故意挽着杨昊的胳膊做出耳鬓厮磨的亲昵动作,气的曹周的一张脸黑的能tian笔写字。杨昊劝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家是打心眼里仰慕你,你就算看不上他,也用不着这么气人吧。”孟瑶讥讽道:“看人家那样子,恨不得吃了你,你反倒为他说话,你是痴还是愚呢……”

    杨昊忙告饶道:“当我没说,我命是你救的,全听你吩咐便是。”

    当晚曹周设宴,席间大小统领轮番上阵劝酒。种阳极滴酒不沾,人又极威严,众人不敢造次。吴成龙酒量豪迈,酒桌上辞令又极熟,众人灌不住他,反被他撂倒七八个。杨昊早已滴酒不沾,欲待推辞不喝,却见孟瑶豪情万丈有来无拒,只等强打精神护着她。

    酒过三巡,孟瑶说话的舌头就大了,众头领就拿她说些风凉话,讨些嘴上的便宜。她不仅不恼,反倒主动与众人调笑。杨昊黑着脸坐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就为她解围,反遭她一顿抢白,闹的拉不下脸,下不了台。

    到后来孟瑶的话越发不着边际,杨昊起身强拉她离席,众人欲拦着不让,种阳极忽然起身护到了孟瑶身边,众人哪敢造次。杨昊扶着她晃晃悠悠进了客房。

    孟瑶不脱鞋就往床上躺,手舞足蹈,嘴里还念念有词,冷不丁还嚷一嗓子“再喝”。杨昊一时也分不清她是真醉还是装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她脱了鞋袜,她却又不睡了,坐在床沿唱起小曲来。未几,又光着脚要拉杨昊跳舞。杨昊不跳,她就自己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做天魔舞。

    杨昊见她疯不疯颠不颠的也来了气,于是拿出大丈夫的威风来,把她拦腰抱起丢在了床上。一时用力过猛,加之酒多,脚下一滑竟扑在了孟瑶身上。当他的手一碰到孟瑶柔软的身体时,禁不住浑身麻酥酥的一震,看着她朦胧生媚的眼神和娇艳欲滴的红唇。杨昊胸中欲火丛生,忍不住俯身去亲吻她的红唇。

    孟瑶没有躲避,反而咯咯地冲着他娇笑。杨昊一时会错了意,翻身爬到了她的身上。不想,孟瑶的眼中陡然射出一道寒光,吓得杨昊魂飞魄散,爬起来就要跑,孟瑶却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娇艳欲滴的红唇热情似火地贴了上来。

    明里一把火,暗中一把刀。杨昊算是领教她的厉害了,他双手护住脸,人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孟瑶两条葱嫩的手臂如同两条蛇般紧紧地缠住他的脊背,使劲把他往下拖拽,一面娇声lang语地说道:“夫君你来嘛,你还等什么呢?”

    杨昊被她闹的浑身是火,又不敢造次,就苦笑着问她:“你到底要我怎样嘛?”

    “你我是夫妻,你说要怎样?”孟瑶眸含一汪春水,她似乎一点也没有醉。

    杨昊俯下身去,和她身贴着身,面贴着面,她身上温软的气息整个儿把他裹住了,裹的他浑身燥热不堪,裹的他气喘嘘嘘,他用鼻子摩擦她的额头,慌慌张张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不管有没有什么好处,能气死那个曹麻子就好。”孟瑶满不在乎地说道。

    杨昊差不多要哭出来了,他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心中的邪念,却又被孟瑶轻易地破坏了。她用手在杨昊的脊背上噼里啪啦一阵拍打后,娇声lang气地嚷道:“夫君,再用力些嘛,不许你偷懒……嗳哟,快点!再快点嘛……”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杨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就势翻倒下床,捂着嘴哈哈笑个不停。孟瑶急了,一骨碌跳下床,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回来,厉声问:“你什么意思?”杨昊好不容易止住笑,压着嗓子道:“叫的太假,一听就知道是装的,想气死人,得下真功夫才行。”

    孟瑶咬着嘴唇想了想,忽然就冷了脸,猛推了杨昊一把,喝道:“我累了,你滚出去!”说完扯条被子盖在身上,面里背外侧卧而睡。

    杨昊这才从一场荒唐的闹剧中解脱出来,一时觉得身心俱疲。他小心翼翼地溜下了床,回头看了眼孟瑶,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就茶壶里倒了半杯冷茶,正要喝下去。忽然,他心头一紧:门缝里夹着张纸条。

    杨昊神情泰然地走到门口,将纸条捏在手中,然后开门让听差送壶热茶进来,离门不远处就守着四个听差。闻声,一个跑去拿水,其余三个冲着杨昊挤眉弄眼地嘀咕起来,一个个吃吃而笑。

    喝了杯热茶,杨昊从容地钻进被窝,孟瑶一跃而起,虎视眈眈,手里早攥了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杨昊把纸条向她晃了晃,孟瑶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周心不正,速离此地。纸条背面则用细笔勾画着逃生的线路。

    她放下匕首,强词夺理地说:“焉知不是别人的计策?你在这有熟人吗?”

    杨昊将纸条按折痕叠好,道:“这是内寺坊独有的传讯手法。想必是落难在此的旧部暗中通风报信。”

    孟瑶冷笑道:“关索尚且背叛你,内寺坊就个个都是忠臣?”

    杨昊道:“曹周对你不安好心,我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孟瑶收起匕首,低头默一思忖,对杨昊说:“我帮你夺了小仓山,助你东山再起。你将来要怎么谢我?”杨昊说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孟瑶从鼻子里哼出一丝冷笑:“但愿你言而有信,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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