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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
明樱接到前院传来的消息,起初还有些不确定,辛夷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来找她?顶多就是走一圈的事,她也就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去了。
大老远,她就看见辛夷裹在厚厚的毯子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发髻有些凌乱,像只落水的小松鼠,柔软得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辛夷闻声,抬头见到明樱,总算是弯了下眉眼:“阿樱。”
一旁站着的,还有那位替辛夷通报的门房小哥儿。他看见二人如此熟络,自家郡主都没让对方行礼,又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傻事,现下尴尬得脚趾直扣地。
“多谢。”辛夷随明樱离开前,还不忘对着门房小哥儿点头致谢,也让他本来就发烫的脸颊,红得是更加厉害了。
在明樱的闺房里,她的婢女伺候辛夷,洗了好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手里又被塞了一碗热茶,这是明樱特意让人去煮的红糖姜茶,毕竟辛夷在雨里走了那么久,定要去去寒气。
“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辛夷将今日在靖安侯府里的经历,事无巨细地都讲了出来,气得明樱直拍桌子。与她同仇敌忾的,还有姚锦和肖晗,她们也是辛夷特意让明樱请过来的。
“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为了自己的前程,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姚锦骂道。
肖晗赶紧用手肘杵了她一下,示意辛夷还在场,楚安邦要不是个东西,那她们大师姐是个什么了?
姚锦有些尴尬,讪笑着想要开口找补回来,没想到辛夷却是语出惊人,“你说得对,真不是个东西。”
这下就连明樱也被震到了,不过转念一想,任谁这么被自己父亲利用,不受刺激就见鬼了。
“天机宗长老?不知道这位,又是何方神圣啊?”肖晗问道。
“嗤,”辛夷满眼讥诮,“那可是顶顶厉害的仙长啊,八卦阵都给放反了,还说自有一番传承。”
“噗——!”姚锦一口茶就喷了出来,业务这么不熟练,楚安邦还信了?难怪大师姐如此生气。
“大,辛夷,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肖晗问道。
“阿樱,你可能再帮我一个忙?”然而辛夷转头问向明樱。
“你说,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明樱斩钉截铁地回道。
“那就拜托阿樱了,我想要从侯府,要两个人过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翌日清晨,沈氏脸色铁青地坐于主位,嘴角紧珉默不作声,她看着下首的说话之人,眼神里充满了厉色。
“禀太夫人,在下是替我们国公爷和夫人前来告罪,”这是英国公府的管事,办事极为妥帖,很是得英国公明镜的器重,在长安城的权贵圈里也是有几分脸面的。即使此刻他正顶着沈氏不善的目光,语气仍是不卑不亢,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个。
“郡主殿下与楚四小姐极为投缘,夫人这才把楚四小姐留在府上,一方面让郡主多精进画技,同时也磨磨性子。”
“能得郡主青睐,也是辛夷的造化,不过怎好一直在府上叨扰,我们这就派马车去将她接回来吧?”谢氏见沈氏一直不吭声,总也不好将人家晾在这里,而且昨日辛夷一夜未归,她心里也惦记着。
“静安侯夫人此言差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爷也是想让郡主多和楚四小姐相处相处,若是能学到一分沉静就更好了。”这管事倒是很会说话,一开口就把辛夷高高捧着。
“不过小的还有一事相求,府里的丫鬟笨手笨脚的,不知楚四小姐的喜好,不知素珊、素瑚可否同小人到英国公府去?也好让楚四小姐住得舒心些。”
“既然如此,那丫头就有劳你们照顾了。”就在谢氏犹豫该不该强行把辛夷接回来时,沈氏却是拍板下了决定。
随即就让姜嬷嬷把那两个丫鬟带上来,待她俩略微回玲珑苑收拾了些东西,客客气气地把那一行人送走了。
“母亲,为何……”谢氏不解。
“混账!反了天了!”沈氏怒骂,她本就打心眼里看不上辛夷,看来前些日子的规矩,全都是装出来的。一到关键时刻,就统统忘干净了,甚至都丢脸丢到外边去了!
“母亲息怒,都是儿媳的不是,是儿媳没有教好她!”谢氏连声赔罪。
“当然是你的不是!我真后悔啊,怎么让安邦娶了你这个搅家精!”沈氏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谢氏无力地张了张嘴,不过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名满琅琊的第一才女了,嫁作人妇后,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不得不顾忌娘家的声誉,就算有什么苦楚,都得往肚子里吞。
“哼!”沈氏拂袖离去,只余谢氏一人傻站在厅堂内。
哪怕侯府的规矩森严,谢氏此时也觉得,周围的这些下人们,个个都在心里看她的笑话。好像在这一刻,她似乎有些体会到辛夷昨日的心情了……
另一边的松鹤堂里,楚安邦听着管家王叔的禀报,知晓英国公府的管事已经离开了,还带走了辛夷的两个贴身大丫鬟。
“侯爷,您看?”王叔试探地询问楚安邦,事情闹到现在这个,要如何处置为好。
楚安邦的脸色亦是难看极了,他放下手里的茶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啊,当真是好得很啊。”
曾经他认为,楚家和明家境遇想通。若不是明家出了个明钊,如今的处境,估计也比他们强不到哪里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长安城中接二连三地出事,害得他被昭明帝斥责,更是让靖安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就更好了,就连逃家未归的辛夷,都能借着英国公府的威势,反过头来威胁她这个老子了。
“侯爷,”王叔见他神色不对,现下也是颇为担心。
“老王,何仙长现在何处?”何仙长,就是昨日那位前来做法的修士。
“人还在客院里,老奴亲自派人安置的。”
“好,那你再去劳烦仙长一次,另寻一个黄道吉日,这法事还得做!”楚安邦眼角带着狠意,这一次,谁都不能阻挡他!
“是。”王叔恭敬应道,被他打发了出去。
“靖安侯最近可是火气不小啊。”
王叔前脚刚一出去,后脚屋内就响起了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
楚安邦神色一凛,多亏经年在朝堂上的历练,才能做到不喜形于色,好悬没叫出声来,若是让护卫听见可就不好处理了。
但见凤知常正坐在窗畔的美人榻上,手里还是一尘不变地拿着一副折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色雾气。若是辛夷在场,必定能认出,这黑气与袁语风伤口中的一致。
“臣见过殿下。”楚安邦起身拱手作揖。
“行了。反正这里除了咱们也没别人,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凤知常话说得随意,可是这声音和往常大不相同。
“殿下,您这声音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怎么如此……快和戏台上的白面小生有得一拼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练功出了岔子,过些日子就好了。”一谈及他的声音,凤知常就有些阴郁,任凭哪个七尺男儿,突然说话和娘娘腔一样,谁能不崩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楚安邦的鸡皮疙瘩都快落到地上了。
“你传讯于本殿,究竟是有何要事啊?”凤知常懒散地开口问道。
“殿下,如今侯府的境遇您也看到了,臣自知能力不足,不能再为殿下效劳了。”楚安邦缓缓单膝跪地。
他后悔了,当初若不是听信了楚琳琅的一面之词,就简单地认为凤知常是个可造之材。与其接触过后,楚安邦更是看到了他的野心,因此也打算,若能助其荣登大宝,楚家必定还能再上一层楼。
然而,他万万没想过,凤知常所图甚大,小小的一个九五之尊都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要做的,是这凡尘界中的王,纵使身无灵根,也义无反顾地踏上长生大道,做这俗世的神!
可惜当他看清一切之时,什么都晚了,他早就被凤知常带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今东窗事发,他也因办事不利被昭明帝撤职,他也不知晓楚家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呵,楚安邦,你现在和我说要退出?”凤知常瞪大了眼,好似第一次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把自己摘干净吗?”
说实话,楚安邦心里很清楚,及时止损对他来言是最好的办法了。很多事一旦被闹到明面上,楚家也会跟着他一起万劫不复。可是如果继续一条道走到黑呢?谁又会保证他全族的安全,就凭凤知常吗?
“求殿下成全!”楚安邦再叩首。
“行了,有些话说说就算了,今日我就当你是喝醉了,心情不好说了些胡话。若有下一次,本殿未必会这般宽容了。”凤知常说完,起身下榻,走到楚安邦眼前。
“更何况,你就不想让靖安侯府回到从前,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吗?你就不想,把曾经看楚家笑话的人,都踩在脚下吗?你就这么甘心永远居于明镜之下吗?楚侯爷?”凤知常蹲下神,在他耳边低语。
凤知常的话,就像是咒语一般,在他耳边响起。楚安邦抬头,对上凤知常漆黑如墨的眼眸,心里的欲望在这一刻也被点燃。
“是臣鲁莽了,还望殿下恕罪。”楚安邦终是双手抱拳,再度奉上自己的诚意。
“好,侯爷果真还是深明大义,寒鸦长老那里也不会亏了你的,等着本殿的消息吧。”凤知常撂这一句话,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一如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书房里,唯余楚安邦一人。
他起身,眼中神色难辨,看不出喜怒。
为了楚家,他什么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