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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紫月的冷漠可以让江川清醒过来。
可是,真正的痴狂才刚刚开始,变得愈加不可理喻,变得一文不值,那是一场持久的独角戏,从二月到五月。
每天八点半,江川准时地出现在公司的餐厅,要一个馒头、一个鸡蛋、一碗粥和一碗豆浆,找个偏僻的位置,面朝餐点窗口坐着。夹着馒头,抬着头,不紧不慢地咬着。
紫月总是会在相对固定的时间,出现在餐点窗口,然后坐到靠门的位置。
江川的视线跃过这个人的发梢,跳过那个人的肩膀,穿过另外一个人抬起来的肘部,最后扑到紫月身上。
她总是一身精致,雪白肤色,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江川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哪怕她已经很厌恶自己,他还是喜欢,到最后玩命地喜欢。
C4区域总能传来迷人的笑声,清脆悦耳。
江川一抬头,有时能看到紫月双手往两边拨着刘海,一双眼睛在歌唱;有时能看到她认真地与别人交谈,红润的嘴巴像在空气中吐着泡泡,一双眼睛灵动闪耀。
每每下班,二楼窗前趴着个人,往下望,窗下走过一位女子,一身精致,雪白肤色,闪闪发光。
五月的早晨,江川像往常一样在餐厅啃着馒头。
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姑娘,一件雪白的衬衫,一条白色碎花裙,一双白色帆布鞋,像一阵清风带着五月的阳光,徐徐而来。
马尾辫左右晃动着,发梢在空气中渗透着青春的气息,白色衬衫领子前的系带优雅地飘动,碎花裙角如波浪般起伏,时而急速向前,时而缓缓落后。
这是扎着马尾辫的紫月。
“诶诶,小伙子,粥,粥哟!”保洁阿姨一脸埋怨,拿着拖把,弯着腰,清理着桌角边的粥。
江川手里的一碗粥,早就悄悄地溜到桌子上,正顺着桌子边沿往地上逃窜。
江川很少加班,可那天下班后,他还在办公室坐着,脸朝前方。
紫月在加班,旁边的高个子男同事也在,他们时不时地在交谈着什么,紫月一个劲地笑。
江川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耳朵,哪怕办公室已经很安静,却还是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
不久,紫月和高个子男同事一起出了办公室,都背了包。
过了约二十秒,江川一路小跑,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窗前。
天已经黑了,窗玻璃上反射着后头餐厅的光。
他脸贴着玻璃,双手捂在脸颊两侧,才勉强看到,一高一低,一男一女,向一辆轿车走去,一起上了车,正缓缓地往大门开去。
江川快速地出了办公大楼,往大门旁的人行闸机奔去,想追上那辆车。
他躲到了一棵樟树下,看着那辆车在灰暗的路灯下,大摇大摆地跨过门口的减速带,高傲地猛然加速,在他眼前,往左拐到公路上,扬长而去。
那是辆棕色SUV,好像挂着沪的车牌。
路灯下,一排排的树拉着影子成双成对地守在马路两侧,守着这条不知走过多少成双成对的情侣的路。
江川的心被这氛围浸泡得褶皱,两眼发红。
随后,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七点半,紫月小区,江川找了一个极佳的位置,前头有一丛半人高的豆瓣冬青做掩体,稍往右能看到那栋楼的门,往左能看到西门进出的人和车辆。
夜风微凉,他像是一只被遗弃在灌木丛中的座钟,左右摆着脑袋,一厢情愿地寻觅着那位拨动他分分秒秒的姑娘。
约十点,江川看到紫月一个人进了楼,手里提着一只大袋子,像服装店的纸袋。
没注意她是从某辆车下来进入西门,还是步行到西门。
她是独自一人进入西门,上楼。
我觉得江川已经接近疯癫了,紫月一根头发丝的飘动,都能在他心里翻起一阵巨浪。
直到飘窗亮起了光,他才肯离去,如同约好了一般。
在好多个下班后的夜晚,他想着紫月晚饭吃得什么,什么时候到家,现在又在做什么,和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可就在某几次这样的夜晚,他悄悄地来到了水杉树下。至少在那里,隔着窗帘透出来的光,能使他安心。
甚至有一次,他左手提着一袋水果,站在那栋楼的门口,右手的手机屏幕里安详地睡着一串手机号码,三年了,就只拨过一次的号码。
他想,想极了。
他怕,怕极了。
他带着一袋水果回去了,我都听到那串号码的鼾声。
我实在不忍心为他制造任何关于紫月的幻境。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我的幻境对他来说,可能是致命毒药。
我看到潜意识里的那个角落,箱子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那股忧伤,不见了。
某天,一个胖子,猥琐的胖子,扭着头,往办公室过道走来,他盯着一个人,一个姑娘。
他和江川一样,都看着紫月。他和江川不一样,我发现他的眼神色眯眯的。他是新来的同事。
当天下班,紫月似乎因某些事情误了班车。
胖子叫来坐在紫月斜对角的男同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人便回到座位,和紫月交谈着什么。
随后,一行三人,上了辆红色小轿车,离开了。
那车,很脏,很小。
江川的心,像被插满了一堆无形的小刀,来不及痛,但是很堵。
下班后,他越想越不安。他打了车,去了。
那一次江川觉得自己像个武装的骑士,去解救公主,不属于他的公主,一厢情愿地去解救。
他再一次来到水杉树下,飘窗死气沉沉,没有发出半点有生气的光,被人绑去了一般,江川似乎听到了它的呼救声。
我真切地感受到一股执拗的力量出现在江川意识里,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无奈。江川就像一匹脱缰野马,我已无法影响他分毫。我多想告诉他,你快回去吧,紫月又能出什么事呢。而且,江川意识里出现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似有岩浆要破土而出。我总觉得在隐蔽的某处有双眼睛盯着我,而且我渐渐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现在,九点多,就算一起吃饭,也早该回来了。江川想着那胖子的眼神,心里像被投了两颗原子弹,崩塌了。
他一直靠着水杉树,守着,多渴望能看到飘窗亮起光,就算再不通情达理,就算再不友好,也没关系。
直到十一点半,他在水杉树下踱来踱去一个多小时了。
恐惧、害怕和无助填满了他失魂落魄的躯壳,口中安慰着,不会这么巧的。
他还算有点理智,绕到楼的侧面,刚好能看到六楼大厅的一个小窗有光透出来。
于是,他给她的室友发了微信,“西姆,紫月现在回来了吗?”
过了一分钟,得到了回复。
在这一分钟里,他做了最坏的打算,都要翻找她的电话,告诉她紫月的处境,并拨打110。
不久,飘窗亮起了光,那是这世上最通情达理的光,最友好、最可爱的光。
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