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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半夏在七年前的夏天认识了段融,他是高中部的风云人物,整个附中没有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年他上高三,而沈半夏刚升入初一。不管她有多舍不得他,两个月后,他还是转去了别的学校。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并不敢想自己还能跟他重逢,更不敢想重逢的方式会是现在这样,她会在人安排下来跟他谈订婚的事。
跟他有所交集的时候,她只有十一岁,个子还没长开,小小的一个人,连他肩膀都不到。两个人交流不多,他只把她当成需要帮忙的小朋友,常会在上下学路上默默跟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的沈半夏沉默寡言,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他也从不问她叫什么名字。
但沈半夏一直知道他的名字。
段融。
她偷偷地把他珍藏在心里最隐蔽的角落,生怕被人发现。
一藏就是七年。
这些事情他全都不知道,甚至有可能早就忘记,他曾在少年时期无意中帮过一个小女孩。
自从段融出现,沈半夏的眼睛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一双浑圆的眼睛里慢慢渗出水光,很快变得红了。
段融看着她,眉骨轻抬。
年轻到甚至有些幼态的女孩,看上去甚至像在上高中。
“这就是半夏,”严琴跟他介绍:“你康芸阿姨的女儿,一直在国外生活,去年刚回国。”
是,沈半夏又要开始骗人了。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曾经陪康芸出席过一场饭局的原因,现在上层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康芸有个在国外养大的女儿,这个女儿是康家唯一的血脉,很受康老爷子疼爱,一直是老爷子亲自教养着,今年已经长到了十八岁,在政法大学读书,等将来毕业会接手康家的产业。
消息传得很广,段康两家又刚好会在不久后有个合作,需要一个连接纽带,沈半夏恰好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沈半夏需要在这一年里以康芸女儿的身份面对外界,只有套用这样的豪门身份,她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段融。
她仍记得昨天谈话的最后,严琴跟她说的:“有件事你必须要时刻记住,你假扮康芸女儿的事,我知道,康芸知道,可我儿子不知道。在他面前,你要时刻记住你就是康芸的女儿,金融大鳄康宏升的外孙女,货真价实的名门千金。”
为了好好地生存下去,沈半夏一直都很会骗人,顺手给自己装一个假身份简直信手拈来,但这次却有人雇她去骗段融。
全天下她最不想骗的那个人。
她紧张地不停掐自己手心,睫毛微颤。对面的段融在严琴的话后淡嗤了声,目光仍旧落在对面女孩明显不安的脸上:“高中生?”
他的声音磁沉,十分好听,让沈半夏觉得熟悉。
“半夏已经上大学了,等放完暑假就要上大二了。”严琴扭过头,看向沈半夏:“是不是啊半夏?”
沈半夏这时候才没再继续去看段融,目光无神地闪了闪,手指蜷缩了下:“是。”
“现在的大学生这么想不开,”段融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但是并没有拿出来抽,又搁回去:“不好好谈恋爱,找我这个老男人?”
沈半夏抬起眼睛,看他。
对面的男人眉目俊朗,五官深邃,好看得像是精心雕刻出的艺术品。仔细算起来,年龄只比她大七岁半,今年刚二十五而已,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把自己形容成老男人。
“几岁了?”他又问,说话时薄薄的眼皮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
猝然与他对视,沈半夏心里漏跳了一拍,手指蜷缩得更紧:“十……十八了。”
“十八?”他似乎有些不信,怀疑地打量了她一遍:“什么时候满十八?”
沈半夏:“今天。”
“……”
段融默了片刻,喉咙里嗤笑了声:“行。”
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严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起身要走:“你们聊,我有事先回公司。”
“严女士,”段融抬头朝她看,下颚线条切出凌厉的弧度:“您是不是觉得我挺像畜生,就喜欢这种高中生类型的?”
气氛静默下来。
看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有些僵,沈半夏再次告诉他:“我不是高中生,我该上大二了。”
“所以就能出来找老男人了?”段融看向她,隐隐有些教训的口吻。
在他的目光下,沈半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明明已经尽量往成熟的方向打扮了,为什么他还是在嫌弃她。
是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吗?
她回忆起昨天,严琴跟她见面时说过的。
“我那儿子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年过去还对她念念不忘。我不喜欢那女生,所以如果你能让我儿子忘了她,我会很感激你。”
沈半夏当时问:“可是如果您儿子在这一年里喜欢上了我,那要怎么办?”
严琴沉默地看着她,那眼光仿佛是在说:你倒挺有自信。
沈半夏尴尬地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是说如果,如果您儿子真的喜欢上了我,死也不愿意跟我分开,那要怎么办?我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到时候肯定比那女生更让您头疼的。”
记得当时严琴淡淡笑了笑:“你放心,如果真是这个结果,我可以接受。”
沈半夏懵怔,瞪大了一双圆滚滚的鹿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严琴。
“那女人是个妖精,我看不惯。”严琴笑得十分慈祥:“而你跟那妖精不一样,你比她要讨人喜欢得多。”
对于严琴口里的妖精,沈半夏差不多能知道是谁了。
当年在附中,段融跟与他同年级的一个女生的纠葛故事传得到处都是,不仅高中部的人知道,甚至就连初中部的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讨论。
沈半夏见过那个传闻里的女生。女生叫万珂,长得明艳动人,小小的一张瓜子脸,搭配浓妆毫不显得俗艳,反倒光彩照人。
是极有攻击力的那种长相,如果非要用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只有美艳绝伦可以匹配她的美貌,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她那张脸。
是跟沈半夏完全不同的类型。
沈半夏低了些头,眼睫也垂下去。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下场馅饼,也砸不到她头上。
对于这场合作,严琴给她开出了五百万的高价,并且会在前期先付五十万定金。有了这些钱,她一切的问题都不会再成问题了。
可她现在发现这些钱对于她来说依旧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段融从附中转学后,她虽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但是因为万珂的存在,她彻底切断了对他的妄想,再也不敢奢求他了。除了偶尔做梦会梦见他,戒断反应进行得还算顺利,可以若无其事地把他藏在心里最最隐蔽的角落,那里隐蔽得甚至就连她都轻易无法找到。
已经回复到正常生活,如果再跟他有交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受伤。
那年知道他跟万珂的事后,对于她来说毁灭性的打击,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严阿姨,”她从椅子里站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空会再联系您的。”
严琴没想到她会中途退缩,不可理解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用眼神问她为什么突然反悔。
沈半夏装成看不懂,转身往前走。
脚上的高跟鞋很不舒服,磨得她脚踝都在痛,她很想脱下来。
等走出这间餐厅的门,她就要脱下来。
“段融,”严琴并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她是我带过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就算不喜欢她,起码也该把她送回家。”
段融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扬眉:“您没看见?她嫌弃您儿子太老,不乐意跟我待太久。”
他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沈半夏出了餐厅,在外面站了会儿,抬头去看热烈盛放的太阳。
她出生在夏至这天,记得父亲跟她说,她出生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父亲希望她能活得像夏天一样暖和,所以给她取名叫半夏。
这几年里,她一直都努力地、热切地活着。
想到溜走的五百万,她不可能会不可惜。但是段融对于她来说是个危险人物,不可以碰。如果碰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粉身碎骨。
更重要的,她不想成为段融和万珂之间多余的第三者。
她甩了甩头,把五百万的事抛到脑后,沿着马路往前走。
“小朋友。”
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好听到能让人耳朵发痒的声音,她猝然想起昨天晚上搭乘的那辆出租车,司机的声音便是这样好听的。
她回过头,看向朝她走过来的段融。
繁华街市上人来人往,他们两个人的外形都太过惹眼,吸引得过往行人频频朝他们这里看。
段融比她高出很多,目测起码要有一米八六往上,虽然她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站在他面前时还是觉得有压迫感。
她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避开跟他的距离。
段融垂眸,目光落在她脚上的高跟鞋。能看出她并不常穿这种鞋,走路的时候身形有些晃,脚踝上磨破了一块皮,伤口处往外渗着血丝。
“住哪儿,”他说:“我送你。”
她的眼睛仍是红着的。
段融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在与他对视的时候眼睛会红,里面浮着水光。原本是洒脱开朗的性格,可在面对他时会倏忽沉寂下来。
沈半夏其实很想答应他。
但是她不能答应。她要当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要继续回到没有他的、正常的生活。
“不用了,”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清咳了声才继续说:“司机很快会来接我。”
段融看她一会儿,突然说:“出租车司机?”
“……”
她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段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朝她扔过去。
沈半夏下意识接住,低头看了看,发现他给她的,是一板十枚装的创可贴。
做完这些,他朝前走过来。
经过她身边时,他低了些身,几乎是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过了两秒,他侧了侧头,一双薄唇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补充:“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