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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正中央,沈半夏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裙子,细密的长发铺在单薄的背上,有几缕顺着肩膀滑在她脸庞。
她恍若无人地弹奏曲子,指下乐声悠扬悦耳。头顶吊灯的光打下来,她沉静的侧脸美到很不真实,露出来的肌肤白到几乎透明。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乐声在指下消弭。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沈半夏起身,面带微笑给大家鞠躬。
万珂算计落空,脸上黑了一片,眼里带了不甘的恨意。
沈半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无意中往远处看的时候,正看见段融两手插兜站在一扇门边,他整个人看起来是漠然毫无温度的,但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烫到不行,她感觉到了。
沈半夏招架不住,收回目光。很长时间过去,仍能感觉到段融还在看她,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弹琴她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段融盯着看,她没出息地紧张起来,脸上很热。
沈半夏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万珂打算退场。
看到段融后,万珂改变了心思,朝他过去。
“没想到你这位未婚妻本事这么大,深藏不露啊。”
万珂话里有话,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段融没看她,就好像没有意识到有她这个人一样。
万珂顺着他视线往前找,很快找到了跟在严琴身边,在接受一众富太太夸耀的沈半夏。
万珂心里发沉,往前侧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段融这才大发慈悲地看她。
他眼神很沉很淡,能压人。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整个人冷到不行。
“刚那什么曲子?”他问。
万珂这时候发现了一件被她忽略了的事,刚才沈半夏弹的曲子很熟悉。她对钢琴兴趣不深,不会特意去记纯音乐的钢琴曲,但沈半夏弹的那首不一样,绝对不一样,她肯定是在哪里听过的。听的次数不多,而她之所以会留心记住,只会是因为段融。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很久之前,她还在上高中时的一件事。
高三那年,因为她成绩很差,父母强制给她报了个钢琴班,想让她曲线救国走艺术生的路。她不甘不愿地学了一阵,学得一塌糊涂。本来烦得要死,后来有一天,她从培训班里出来,打开门,迎面撞见了段融。
那天段融问她的话,跟刚才他问的如出一辙。
——那曲子你弹的?
——什么名字?
万珂撒了一个谎后,第二个问题就回答不上来了。
如今再次听到段融问她曲子的名字,她预感到什么,扭头朝沈半夏看过去。
为什么沈半夏偏偏会弹这首曲子。
万珂努力回忆那天在钢琴房看到的。当时并没有怎么留心,只记得从一扇掩映的门里,她看到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无比流畅地在弹这首曲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
七年过去,那女孩现在的年龄,跟沈半夏差不多。
万珂很快推翻这个想法。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万珂吓出了一身的汗,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我、我不是很清楚。”
段融极其凉薄地笑了声,他的笑容里带了点儿已洞察清楚的讽刺,让万珂恍然觉得从他脸上读出了“原来你真的在撒谎啊”的笃定。
万珂汗出得更多,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攀爬上来。
她意识到事情不只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沈半夏根本不是一个除了漂亮外一无是处的女生,相反,沈半夏棘手得很,可怕得很。
到底是棘手在什么地方,万珂现在还不能确定。
……
沈半夏跟着严琴见了不少人,脸都快笑僵了。趁着严琴没再管她的功夫,她偷溜出宴会厅,去了外面的小花园。
时间已经很晚,天色黑下来。小花园里灯光明亮,能清楚看到这边种了大片的矢车菊。
她往里走了走,拐过一条石子路时,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有人摔倒的声音。
她有点儿怕,过去几秒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过去。
前面确实有人摔在地上,看模样是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他艰难地试着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都不行。
沈半夏往他腿上看,他穿了条十分宽松的裤子,严严实实地遮住两条腿和脚踝。
“你没事吧?”
她小声问,往前走了走:“我扶你起来吧。”
男生抬头,他有一张很清秀的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见他说话,沈半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起身。
男生腿上有伤,站起来的时候眉心皱了下。
旁边就有椅子,沈半夏扶着他过去:“你在这坐会儿吧,我去叫人来。”
她转身要走,男生把她叫住:“你是谁?”
“我、我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就是我哥的未婚妻?”
沈半夏回身看他,点头。
她差不多能确认这位就是段家的二公子段盛鸣,比段融小三岁的弟弟。
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个人长得不太像,段融的五官要更深邃冷硬,段盛鸣却要柔和不少,看起来很好接近,不会给人距离感。
“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哥是谁?”
看起来很温和的人陡然冷了声音,一双眼睛冷冷盯住她:“哦,我明白了,你看出来我是个残废,戴了假肢,所以你能确定我就是段融的弟弟。”
沈半夏很怕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觉得还是赶紧走的好:“我叫人来帮你吧。”
“这么急着叫人,是想让他们看看我这个残废有多狼狈吗!”
沈半夏被吓得打个激灵,进退两难地站在原地。她出来得急,没有拿披肩,身上穿着单薄的礼服裙,肩膀处细腻的肌肤露着。染成焦糖粉棕色的头发披在背上,发色在灯下透着一层温柔的光。额前一层薄薄的齐刘海下是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目光有神,灵动可爱。
她美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段盛鸣看她一会儿,笑了:“怪不得段融什么都不说就答应跟你订婚,有个这么漂亮的未婚妻,他当然乐意接受。但凡换个不那么漂亮的,就他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可能会同意联姻。”
沈半夏登时火了:“你说谁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啊!”
“你跟他认识不久,不了解他。段融这个人心思很重,从来都不肯吃亏,为了利益他能不折手段。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就知道了。”
“笑死人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长啊?我可比你了解他多了,他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相反,他一直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你凭什么诋毁他!”
沈半夏很明显在护短的举动勾起了段盛鸣的兴趣,虽然他也见过不少迷恋段融迷到痴狂地步的女人,但会这么无条件袒护段融的,他是第一次见。而且这女孩刚才还因为他是个残废,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会伤害到他,现在就完全变了个人,小狮子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他。
段盛鸣的兴味愈发浓重了:“你怎么就知道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他做过的恶心事还少吗,七年前如果不是因为他,我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吗!”
“那件事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警察都已经查清楚了,你怎么还是不肯面对现实。是你非要找他赛车的,出了事故后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你不觉得你太不讲理吗!”
段盛鸣死死抓着椅子旁边的扶手,眼里涌现一层血丝:“你怎么知道的!你听谁说的!”
“我、我听别人说的啊。”
“别人是谁?那件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消息早就被压了下去,你一个从国外回来的怎么可能知道!”
沈半夏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段融告诉你的?”段盛鸣冷笑:“他还真是对你不一般,这种事都会跟你说。可你被他骗了,他是在美化自己,不肯承认是他害的我。”
“你少胡说,他根本就没有跟我提过有关于你的任何事。”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现在还好好的,从来都没有出过意外,跟你订婚的人应该是我。”段盛鸣看着她:“段融就是个血缘不清不楚的杂种,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代表段家跟你联姻。”
刚才段盛鸣污蔑段融,沈半夏可以认为他是因为断了腿心里有恨,执拗地把过错全都推到段融身上。
现在她发现,段盛鸣不仅仅只是单纯地憎恨段融,他连杂种这种极富侮辱性的词都说得出来。
“你说他是杂种,那你是什么?”沈半夏逼视着他。
“我跟他怎么能一样。”
“也对,确实很不一样,你从小就被宠着长大,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可段融哥哥明明也是段家的孩子,段向德却不肯承认他,逼着把他送出去,让他在外面吃了很多年的苦。你们这些人不觉得愧疚也就算了,还总是拿外人一样对待他,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人。”
“那是因为他不配!”
“不配的是你们,”沈半夏不在乎段盛鸣是不是残疾人士了,话说得越来越不客气:“是你们不配当段融哥哥的亲人。”
段盛鸣气得站了起来,两条残肢被假肢磨得生疼,他咬牙忍住:“话不要说得太早,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重新赶出去,他没有了金钱地位,你还会愿意跟着他吗?”
他很不尊重地笑了下:“到时候,说不定你要结婚的对象就会变成我了。”
沈半夏眼里有水光浮动,过了会儿,说:“你以为我是为了两家的利益才会跟他在一起的吗?你想错了,我是因为喜欢他才要嫁给他。你想娶我,你做梦!”
她转身要走,蓦地看到前方不远处,段融正单手插兜站着,目光落在他们这边,不知道在这里听了多久。
脸上蹭地一下剧烈烧起来,刚才的话肯定被他听到了。
说自己喜欢他。
沈半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明明能有其它办法维护他的。
段融朝这边走了过来,每靠近她一步,她心脏就跳得更快一分。头低下来,不敢看他,感受到他的气息贴近后,她的耳朵一路红到了耳根。
裸露在外的肩膀变得暖,段融拿了披肩给她围上,没什么温度的眼睛越过她落在段盛鸣身上:“见了你嫂子怎么不知道叫人?”
段盛鸣咬了咬后槽牙:“她才多大,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片子……”
“不管多大都是你嫂子。”段融打断他。
段盛鸣冷哼了一声,没再看他们,拖着生疼的残肢往前走。段融叫来附近的佣人,下巴往前一点:“扶他回屋。”
佣人赶紧过去搀扶住段盛鸣,带着他进了一栋房子。
晚上温度有些低,沈半夏裹了裹披肩。
绕过段融,刚往前走一步,段融往后退半步拦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很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沈半夏很怕刚才的表白会被他提起来,心揪着,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偷听我说话。”
“我光明正大来的,这叫偷听?”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听见多少?”
“全部。”
沈半夏气死了,抬头看他。还没说什么,段融猝然弓下身,一张脸离她很近,目光与她平视,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
“特别是你说你喜欢我那句。”
风停下来,空气流动的速度变慢,矢车菊的香味静静往外散。
沈半夏不知所措,睫毛颤了颤,语无伦次地否认:“那不是……我、我其实是瞎说的,你不要当真。”
“我没有瞎说。”段融说了句很莫名的话:“你可以当真。”
沈半夏不解,问:“你说了什么?”
下一秒,她听到段融的话。
“喜欢你。”
世界静得不行,除了段融之外,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段融仍是看着她,表情认真,没有任何不正经的样子。
“半夏,”他叫她名字,嗓音缱绻至极,暧昧至极:“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