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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半夏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走到了附中外的那条街。

    这里没有什么变化,路两旁种植着槐树,初春的季节里树木开始发芽。

    她往前看。

    恍惚能看到段融朝一个小小的女孩走过去,朝她低下身,迁就着她的身高。

    “小朋友,”他叫她:“等很久了?”

    他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哥哥带你回家。”

    沈半夏忍耐了那么久的眼泪突然就掉出来。

    段融在她身后一个转角处看着她。

    心脏好像被活生生撕裂,巨大的创口露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发疼。

    他陪着她在这里等。

    一直到大半个小时过去,接到段融通知的米莉开车过来。

    米莉摇下车窗:“半夏,半夏!”

    沈半夏动了动眼珠,扭头看向米莉。

    米莉第一次知道,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是什么样子。

    沈半夏不像在活着。

    米莉从车上下来,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你在这里干什么?先跟我回去吧,上车。”

    米莉把沈半夏带到了自己家。

    不管怎么问,沈半夏都只说跟段融分手了,别的不愿意提。她人很虚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一样,有气无力,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米莉在一边陪着她:“半夏,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半夏什么都不想说。她疲累得只想睡觉,人窝在沙发里,眼睛无力地合上。

    米莉知道她现在没有地方住,让她暂时在这里住下来。

    “我最近都在尚柏那边,”米莉说:“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安心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沈半夏睁了睁眼睛,把手机拿过来:“我付你房租。”

    “不用,我们俩这交情别跟我这么见外。而且你不知道,尚柏之前在生意场上遇到点儿麻烦,被对家阴了。我私下里去找了段融帮忙,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二话不说就把事情给解决了。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还一直没谢你呢。”

    沈半夏现在只要听到段融的名字,心里就会剧烈地疼,像有一把钝刀在一下下地割,不把她割得千疮百孔就不算完。

    眼泪无意识地掉出来。刚开始只是无声无息地掉,后来哭出了声,哭得肩膀都在抽。

    她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胳膊挡住眼睛,拼命压制着哭声。

    米莉嗓子里发涩:“半夏,怎么了嘛,有什么事你告诉姐姐,姐姐给你出主意。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也不好受。”

    沈半夏把脸埋进胳膊,心里一直郁结,除了哭不知道还能怎么发泄。

    米莉陪在旁边跟她一起哭。

    听到她哽咽着说出来的一句话。

    “我是真的喜欢他。”

    认识沈半夏这么久,米莉第一次看她哭。

    沈半夏平常在外人面前时总是一副坚强的样子,从来都不肯让别人看出她的软弱。

    可段融轻易地让她的防线坍塌了。

    跟段融分手,好像是把她一颗心活生生血淋淋地剜出去了一样。

    她心口很疼,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自己好起来。

    段融在楼下站着,米莉从单元楼里出来,看见这男人一身颓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骄傲肆意。

    米莉走过去:“半夏在我家,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用太担心。”

    段融跟她道谢。

    他很少会说谢谢,为了沈半夏轻易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你不用着急,”米莉说:“我想半夏肯定是有苦衷才会跟你分手的。等她先好好冷静冷静,我再帮你问她。”

    段融又一次跟她道谢。

    米莉心里不是滋味。

    她想起过去的事,告诉段融:“你应该不知道,其实半夏心理状态一直不好。她刚来我们事务所那阵,见了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总会对人笑,好像很开朗的样子。后来有一天,我因为被渣男骗,肚子被搞大,渣男又不肯负责,我就喝了酒爬到了写字楼顶层,打算从那跳下去。”

    米莉想到那时的事就可笑。她在情场里纵横多年,那是第一次有了想为一个人去死的傻念头。

    “我站到天台往下看,那楼很高,有几百米那么高,只要跳下去一定能死透。结果发现那边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孩。

    “那天晚上半夏就坐在天台边,两条腿往下搭着晃来晃去。我怀疑她也想往下跳,问她为什么。她说是因为钱,她没有钱去给父亲治病了。她问我是因为什么,我说是因为情,我被渣男抛弃了。

    “半夏就说,我们两个要死的理由太俗了,而且都有办法解决,为了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去死,不值当。她就带着我去了医院,让我把孩子拿掉。我在医院休息那几天,她不知道怎么找到了那个渣男,往那渣男车上还有家里的门上泼油漆。她那人机灵着呢,渣男查了好几天,愣是没查到到底是谁泼的,只能吃了闷亏。”

    米莉红着眼睛笑了,笑着笑着又掉眼泪:“半夏过去过得一直都不好,偏偏不让人知道,总给人一种她其实很开朗的假象。可是她跟你在一起后,她没有再假装开心了,她每天的开心都是真的。”

    米莉看着段融:“所以你不要放弃她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抓紧她。没有你,她是活不下去的。”

    段融低着头,额发快遮到眼睛,浑身散发着又沉又颓的气息。

    很久后才开口。

    “我不会放弃她。”段融抬起头,望向楼上亮着灯的一个窗口,他知道沈半夏就在那里面:“我会重新把她追回来。”

    ……

    沈半夏在米莉家里住了下来。

    米莉已经跟尚柏同居,很少会回来这边。

    晚上米莉叫上事务所的人来吃火锅,想让家里热闹点儿。

    她拉着沈半夏去逛超市,买了很多食材拿回家。

    “等人来了你给我高兴点儿啊,”米莉把食材放在流理台上处理:“你可是半夏欸,是打不死的沈半夏,当年你怎么劝我让我别死的,你忘了?”

    到了晚上等人来齐,沈半夏像是没事人一样跟大家说说笑笑。

    她一向最会假装开心。

    武平知道了沈半夏跟段融分手的消息。

    当初严琴去找武平,说想给沈半夏和段融牵线,让武平帮她这个忙。武平只以为严琴会看中沈半夏当儿媳,是因为沈文海的原因,毕竟当初在学校,沈文海帮了严琴很多,是严琴很敬重的学长。

    武平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去外面给严琴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问她:“半夏跟段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分手?”

    “他们分手了?”严琴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莫名笑了声:“她跟他爸的脾气还真是像,都这么烈。”

    武平听得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严琴我告诉你,当初我会帮着你撮合半夏和段融,是以为你是真心实意想让半夏过得好一点儿。”

    “难道我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让她过得好点儿吗?”严琴说:“可要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我又有什么办法。”

    严琴把电话挂了。

    武平意识到他被严琴利用了。

    他把沈半夏推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沈半夏没有意识到她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她调整了状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去,正常地上课,去事务所上班,周末回家看望父亲。

    她过着跟过去无异的平凡生活。好像段融对于她来说,真的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如今工作结束,一切回到正途,她依旧是普通平凡的沈半夏,段融依旧是难以攀附的京圈太子爷,两个人之间原本就存在的那条鸿沟如今依旧存在,时间一到,各归各路,各不相干。

    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样,过去半年的生活都只是一场梦。

    如今醒来,大梦一场空。

    ……

    没有了沈半夏的家显得空旷,安静得像个坟墓。

    不管往哪儿看,段融都能想起之前沈半夏陪他待在这所房子里,她赤着脚跑去冰箱那边从里面拿冰淇淋,她坐在餐桌前乖巧地吃东西,她跟他窝在沙发里不知疲倦地接吻,外面无声地下着雪。

    晚上没办法再睡觉,屋子里还留有她身上的香味,可她已经不见了。

    她没有拿走多少东西,所有段融买给她的那些全都留了下来,不管是衣服、首饰、鞋、化妆品一样都没拿,似乎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跟他之间没有任何值得提起和铭记的过往,那些明明就发生在昨天的缠绵已经全都不作数,她轻松一句分手就可以抹去。

    段融头疼欲裂,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屋子里的灯。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他毫无睡意,心烦意燥,很想抽支烟。

    家里没有烟,他开车去了外面的商店买。

    深夜街头,他站在商店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后面几天都很难入睡,只能靠酒精和烟麻痹自己,暂时昏睡一会儿。醒来后天还是没亮,夜长得怎么都过不完。

    手机里躺着好几十个未接来电,没有一通是来自沈半夏的。

    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段融靠在沙发旁,拿过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把手机划开,拨出去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过去半分钟才接,不耐烦地骂:“你不睡觉别人难道也不睡!”

    “你是不是知道半夏的事,”段融问:“你,严琴,段向德,沈文海,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电话那边的任中卫沉默下来,过去许久才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沈文海不可能会让你跟他女儿在一起,除非你放弃报仇,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你跟段家不再有一点儿关系。”

    “你以为我不敢说?”

    “你可以说,”任中卫咳了几声:“只要你不怕说出来的后果。所有金钱、地位、名利,这些东西你通通都不想要了吗?”

    “金钱,地位,名利,”段融颇觉荒唐地笑了声:“都他妈算是什么东西。”

    “段融!”任中卫发了火,不知道是摔了个什么东西,很清晰的砰地一声响:“你难道真的能不顾自己死活吗?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现在这样,眼看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你什么都不管了吗!世界上女人还不有的是,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你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女人确实有的是。”段融把叼着的烟拿下来,在桌上摁灭,烟丝呲得一声化为焦灰:“可沈半夏只有一个。”

    “我这辈子只要她一个,不是她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