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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我们最终去哪,必要的准备仍然是需要的。翌日清晨,姜加便指挥仆人将备好的旅行物资搬入他的姜加号。从海墓回来后,米苏就离开了我们,继续回到她那刚刚起势的巨大赌场和游轮事业之中。
每每想到她的背叛,我便心生疑问。无论从哪一点来看,我都找不到米苏背叛我们投靠皇帝的理由。我每天都阅读西岛群发行量最大的双子岛快讯报,近几日的头版都是对米苏事业的报道:
“西豪场,米苏女士的赌场,已经在珥拾西岛群和夺冷岛群之间的乱流海开设了。同时,米苏女士控股的北夺冷航运公司也开业了,首批游客已经搭乘目前白岛世界最庞大的冰谷号游轮开始了他们为期三个月的西方环游。”
米苏还接受了专访,记者写道:“这位成功且吸引人的‘转型商人’近日接受了双子岛快讯报的独家专访,她开篇便向珥拾西岛和八藩区的协助表达了感谢和赞赏:‘正是这一群人,相信自由贸易并致力于联结整个世界的政治领袖和商界领袖,给予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创造伟大事业的可能性。’”
这便是我困惑的地方——看起来,米苏的事业在某种程度上倚仗于珥拾西岛的支持,所以无论如何,米苏都不该冒险背叛珥拾兰,向珥拾银灵告密。
然而珠儿却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她对米苏的感谢嗤之以鼻:“这世上的家伙,都是些骗子,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自那次不欢而散的会议后的第四天,珥拾兰终于又召见了我们。这次他并没有叫仆人,而是亲自邀请我和珠儿以及姜加去亭子里坐坐。
我对珥拾兰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邀请我参加,反正我只要听你们的话就行了。”
“我还是希望向你解释一下我的选择。”他的态度倒是诚恳。
我们几个人随珥拾兰爬向最高的那座小丘陵。道路更加蜿蜒,两旁的树林也更加茂密,地势渐高,那座亭子孤零零伫立于丘陵最高处。此地若在冬天必然捱着四面吹过的冷风,而在夏天,这里则异常舒适,清爽的林间气息驱赶湿热夏意。
丹秀已在这里等待。他们面前的石桌上摆着蒸馏酒,冷肉拼盘,果酱,干虾和馅饼。从这里向东面望去,整个双子岛夜色尽收眼底。
我们几人坐下,珥拾兰为自己斟酒,说:“大家请随意。”
我们有些无味的吃了几口下酒菜,珥拾兰便开口了。
“经过这几天的考虑,我希望接下来你们踏上的是突兰岛群。”他盯着我,“而你,你们,是你们踏上突兰岛群,所以我需要向你们做个解释。”
“现在北方是唯一一个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争的岛群。我们很难预测到未来那里是否会更加混乱。因此不如就趁着夏初的最后平静探索波鸦山脉。若战争真的开始,谁也无法预测它将会持续多久。”总督给出了第一个理由。
“恐怕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珠儿并不客气,“出于私心,你们也想现在前往突兰岛群吧。”
珥拾兰承认道:“的确,那里处在一种危险的摇摆中。”
“苏兰朵人和屠茶人是我们的最大贸易伙伴。此时此刻,他们正紧盯突兰局势,谨慎的选边站队。一旦我们支持的南突兰出现劣势,挽回精明的商人恐怕不是易事。八藩区的说客和闪刀商会的探子也散布在突兰,向西方发回情报。”
“因此,”珥拾兰的语气虽平静,但有斩钉截铁的果断,“我们不可放任那里的状况自然发展。我们需要施加外力,巩固我们的势力。”
“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儿。”珠儿继续坚持着她的观点,“你们愿意去跟谁争夺,那是你们的问题,况且这白岛之内的所有人都想要我们,我们可不一定会选择你这个靠山。”
“那么你选择谁呢?”珥拾兰问。
珠儿张口想说话,但又沉默了。这个答案其实我们一早就清楚——虽然我们万众瞩目,然而真正想让我们活着的家伙恐怕并不多。
珥拾兰露出他一贯有的胜利者的笑容:“从一开始,你们就应该意识到你们只有珥拾西岛可以选择。从现在,你们则应明白,我们所做的选择,就是你们必须接受的选择,因为你们别无选择。”
珠儿盯着珥拾兰,愤怒扰乱了她的气息。我岔开话题,赶忙问:“我虽不懂这里的局势,但我想如果这个时候去北方,会引起你们和皇帝的战争,对吧?”
“是有这个可能。”
“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跟皇帝大战一场了。”
“我们应该庆幸即将发生的战争是在突兰岛群进行。”丹秀开口说,“战争将以突兰人的名义进行。”
一场代理人战争,我找了个旧世词汇。以波鸦山脉为界,突兰一分为二,北方是庞大陈腐的旧帝国,南方是冰原上兴起的城市群,一如珥拾东岛和西岛。而我们将要去的遗迹,就在那条分界线上。
“我们正好可以试试旧帝国的成色。”珥拾兰说,“不论在突兰的战争将以何种结果结束,都有助于我们认清自己。”
沉默更久的姜加突然开口说:“那就这样吧,去突兰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们赞许的点点头,接着推测可能将要发生的战争是何种模样。虽然在过去的几个月内我经历了骇人的追杀和冒险,但战争这个词汇对我实在有些陌生。我从未经历过战争,对于它的惨烈和壮阔全都是从书本上得知的。有时我会忧惧第三次世界大战,有时我则任性的想:快来一次战争吧,好结束纠缠不清的斗争。但现在它真的来到了面前,我却只感到危险,想要逃避。
此时夜色已至,林木山色融为一体,变成寂静的黑色。远处的蜿蜒河流映着夕阳最后的红色,流入低矮的城市和鼎沸的生活之间。在城市的边缘,一片模糊的灯光渐渐连成一片,它们幽幽映照着弯曲的溪流,守护夕阳,夜晚的最后一道光鲜。灯光后是平静的人群,他们惬意的坐在河岸边,享受夏夜。
珥拾鸠泽从角落里拆开一个袋子,拿出了一盏牛皮纸灯,将它挂在亭子一角,珥拾兰将它点亮。于夜色中,这盏灯同远方的光遥相呼应。
“今天是节日?”我问。
“算是吧,”珥拾兰答道,“纪念我父亲。”
我想起自己听过的许多关于珥拾兰父亲的故事,关于那个二十岁出头就被放逐的失宠男孩儿的故事。当时的双子岛比今天葱郁,比今天宜人,比今天安静平和,因为在那个时候它只是一座无华荒岛,原住民的迷踪家园。我听说,珥拾唯和他仅有的十五个仆人点着油灯,在湿热的夏夜,一个像今晚这样无声的夜晚,敲开了每一户原住民的家门,告诉他们:“我是珥拾唯,我是你们的统治者。”
之后的二十年,他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他不到五十岁就死了,和他那早逝的原住民妻子以及早夭的女儿在另个世界见面了,只留下了珥拾兰。
“到现在,自他去世后以十年,双子岛的每个人都记得他到来的那个日子。他们和我父亲经历了很多,但生活就是这样,磨难之后是果实。”珥拾兰说,“让他们自发的纪念他吧,这已足够,这是对他的最大褒奖。”
我们离开亭子时,那片昏黄的油纸灯已布满了河岸。有些故事在二十年前就已写好了楔子,到现在才写了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