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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叫后悔的情绪就跟水底的海藻一样束缚住沈良夜的手脚,堵塞了他呼吸。
心脏里那只小刺猬滚来滚去,把他扎的血肉迷糊,疼的几乎要站不住。
跟明玥相处的那些点滴跟画片一样一桢桢浮上心头,好多次她声泪俱下的哀求他相信孩子是他的,而他呢?
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讽刺她,一次次把自己的孩子说成是魏诚然的,还几次三番的想要把孩子弄流产。
最后,他如愿以偿。
明玥躺在血泊里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明玥生不如死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
明玉痛苦的呻吟,她枯瘦的手指揉着胸膛,好像很不舒服。
沈良夜呆呆的,他的五感好像封闭了,听不到也看不到。
明玉好像越来越痛苦了,她低声喊着,“良夜,良夜。”
沈良夜却没有理会她,拔腿跑出了病房,追明玥而去。
他跟疯了一样,在妇产科楼层找人。那气势,好像要把医院给拆了。
蓝心柔看着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很害怕,把门关的紧紧的。
筋疲力竭的明玥给白景誉放在了床上,几乎立刻昏睡过去。
她的手还抱着襁褓里的玻璃瓶子,白景誉几次想拿出来,都没有掰开。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沈良夜嘶哑的吼声。
蓝心柔眨巴着长睫毛,慌乱的问白景誉,“白院长,他已经过来了。”
白景誉细心的给明玥盖好被子,冷哼道:“没想到沈公子也有这么一天,他不是不后悔吗?”
这些话他该对沈良夜说,跟蓝心柔说了一点用都没有,那姑娘只知道眨巴着长睫毛,跟个小兔子一样。
有什么在白景誉心里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蓝心柔看到他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额头冒汗,不知道是因为跟他共处一室紧张还是被沈良夜吓得。
他走过来,胸膛几乎压在她的后背上。
“打开门吧。”他的热气呼在她的耳畔,蓝心柔只觉得耳朵都麻了。
他发挥指令,却嫌弃她动作慢,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猛地拉开了门。
沈良夜瞳孔一缩,就向着他这边看过来。
白景誉走出后把门给关上,差点夹到蓝心柔的鼻子。
沈良夜却越过他,“我要去看明玥。”
白景誉伸手拦住他,“她昏睡过去,你别进去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闪开,你别管闲事。”
白景誉冷笑,“闲事?沈公子,要是我不管这闲事玥玥大概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且你也别忘了,我去苦苦哀求你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沈良夜张口结舌,他说了什么?他说让白景誉去找魏诚然,他还说自己不后悔。
看到他现在的模样,白景誉说不出的失望。
可是,沈良夜总能挑战他,说出更让他跌破眼镜的事情来。
“白景誉,你是不是真喜欢明玥?”
白景誉嘲讽的看着他,都说沈良夜公子如玉举世无双,不过是一个傻X。
“跟我到办公室来。”
四周往这边张望的不少,有医生护士也有病人。
沈良夜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跟着白景誉去了他的办公室。
白景誉还算不错,给了他一杯白水。
“喝完这杯水,你就给我滚。沈良夜,你要做的事很多,而不是在这里纠缠明玥。”
“我只想见见她。”
“滚!”
“白景誉。”
“滚!”
“白景誉。”
“你他妈的别再叫我。”白景誉一拳就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两个男人都憋着火气,沈良夜立刻还了一拳,打在他的左脸。
俩个人在办公室里乒乒啪啪,很快就滚在了一起。
晏名扬和楚江河来的时候,俩个人打的都差不多了,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这俩个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话里白景誉只说让他们把沈良夜带走。
兄弟间闹成这样,晏名扬很是难受,他问白景誉,“老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景誉青了一半脸,“以后再跟你们解释,今天就是让你们做个见证,我跟沈良夜掰了。”
楚江河脸色不好看,他硬梆梆的说了句“不行”。
白景誉懒得去理会他的意思,摆摆手,“把他给我弄走,以后我东方医院沈良夜和狗不得入内。”
沈良夜却一直不吱声,他倒在地上,双眼失神,拉他都不动。
晏名扬吓坏了,“良夜,良夜你没事吧。”
“我错了,我错了吗?名扬,你说我错在哪里?”
晏名扬哪里知道,他抬头去看白景誉。
白景誉冷笑,“明玥的孩子流产了,是沈良夜的种!”
一句话就像扔了个炸弹,炸的晏名扬七晕八素。
“是,是……良夜的,不是说魏诚然的吗?会不会弄错了?”
白景誉冷哼,“晏名扬,我祝你家的孩子都弄错。”
“握草你真阴毒。不是,明玥的孩子怎么是良夜的呀?”
他想起自己发的那个誓,他说明玥的孩子是沈良夜的他就跟明玥姓。
“还有,”白景誉又丢下一枚深水鱼雷,“撞人的是明玉妈妈,不是玥玥。而明玥是那个被撞的,出事的时候沈公子抱着她车震!”
“啥?”晏名扬真傻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子不够使,这个时候脑子里也只能出现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
楚江河大概听明白了,他的俊脸板的更紧,拉起沈良夜,“走。”
沈良夜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大河,我错了吗?”
楚江河薄唇动了动,“嗯。”
晏名扬忙跟上去,“大河,你要把他给弄哪里去?”
楚江河头也不回,“找个地方揍他。”
晏名扬:……
把沈良夜弄走后,他怕明玥受到骚扰,就给办了出院,并且专门调了蓝心柔去照顾她。
这让蓝心柔很为难,她是一名手术室的护士,怎么去做病房护理的工作了?
王医生为了这个专门开导过她,找她是因为白院长看得起她,这是个好机会。
其实蓝心柔真不喜欢,因为这样就需要过多的面对白景誉。
不像以前,在手术室呆着,虽然她能看到他,他却从来都不会注意到她。
但是已经决定的事她改变不了,只好跟着明玥住到了白景誉的家里。
明玥的身体非常的差,上次在明玉的病房里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精气。
她躺在床上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吃不喝。
白景誉没有法子,只好给她打营养针,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远的办法。
而且明玥一直抱着瓶子里的孩子,这也不好。
白景誉单独把蓝心柔给叫到了书房里去商量对策。
蓝心柔只是个普通的护士,却因为偶然卷入到院长的私密事件里,现在看着被院长器重,其实她有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生怕干不好被炒鱿鱼事小,杀人灭口才是大事。
看到她哆哆嗦嗦站在门口,白景誉不由得一阵气闷。
最近佛系青年的称号已经打破,白景誉觉得自己就是个火山。
特别是看到蓝心柔瑟瑟缩缩的样子,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过来,抬起头来,看着我。”
蓝心柔心不甘情不愿走过去,慢慢抬起头来。
白景誉本来也是随口说说,她抬头的时候他低头点烟,根本也没看她的脸。
“关于明玥这件事你怎么看?”
蓝心柔咬咬唇,“这样下去不行,不如给她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我觉得她这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听了她的话,白景誉抬起头来。
蓝心柔以为自己说错了,她忙低下头。
一口白烟散去,白景誉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长什么样子。
以前她都带着口罩,只看到一双像漫画里女孩子一样过大的眼睛和长睫毛。
现在才发现她长得确实像漫画人物,过大的眼睛和小小的嘴巴,有些比例失调,不会是整的吧?
可是,下一瞬一个儿童不宜的画面就涌入到脑海里,他竟然想象了她小小嘴巴里塞上某些不合适东西的样子。
擦,日漫看多了吗?怎么会有这样龌蹉的想法。
白景誉深呼吸,对她摆摆手,“行,你出去吧,我再想想。”
就这么简单?蓝心柔还以为他会难为自己很久。
到了明玥的房间蓝心柔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她去看明玥,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着,怀里是裹着玻璃瓶的襁褓,似乎连眼皮都没有眨过。
蓝心柔试图去拿玻璃瓶,明玥却迅速抱紧了,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里也出现了怒意。
跟前几天一样,只有动孩子她才会有反应。
虽然接触到明玥的一些事情,但是蓝心柔还是不知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医院里来流产引产的不计其数,有些做完了只觉得去了心头大患,很是轻松,也有的是意外失去很伤心,但是没有像明玥这样的。
想到她在手术室里的经历,她又觉得能了解她。
她试着跟明玥说话。
“玥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孩子会坏掉,你还是让他去该去的地方吧。”
明玥的嘴唇是苍白的颜色,眼珠也是晦暗的,她好像听不到蓝心柔的话,可是手却抱的更紧了。
蓝心柔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玥玥,我们让宝宝入土为安吧,你这样对他也是一种折磨,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在你手里烂成一堆血水吗?”
明玥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她看了蓝心柔。
她能看人,是好的。
可就只是一下,又失去了光泽。
这一切都落在了白景誉眼睛里,他快步走出房间,重重一拳打在墙壁上。
如果出事的时候他能相信明玥的清白而不是站在沈良夜的一边,现在会怎么样?
他想起那次在酒吧里沈良夜逼着明玥一杯杯喝酒,她也曾哀求过自己,可自己却狠心的没管她。
现在,什么都晚了。
忽然,佣人来说:“少爷,外面有俩个人说是明小姐的朋友,要见她。”
白景誉皱起眉头,这里是他的私人产业,怎么会有人找过来,难道是沈良夜派来的?
他快步走出去,却看到了叶子菱。
他认识叶子菱,上次明玥产检就是她陪着,他也知道她是个警察。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白衬衣黑大衣,看起来像个大学里的研究生,可是他镜片后的眼睛就像个漩涡,深邃的让人不敢逼视。
白景誉差不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但却装着不认识,只是对叶子菱笑笑,“叶警官。”
“白院长,这是我的师兄徐盏,我们都是明玥的朋友,而且我师兄还是明玥的心理医生,我们想要看看她。”
果然,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犯罪心理专家徐盏
叶子菱能陪着明玥做产检一定关系不一般,他没有阻拦。
“叶警官,不过有些话我要先叮嘱您和徐医生,玥玥的情况很不好,你们不要再刺激她。”
叶子菱早已经急的不行,她这几天忙没顾上找明玥,等有空了给她打电话却打不通。
去她家给送护照,才从保安嘴里打听到那天救护车来的事情,她又去医院调查,才知道了明玥因为意外失去了孩子。
查来查去,又牵扯到黄雅芬身上,想到前几天钟春娥被杀案她因为有不在场证据给释放的事儿,她就觉得事情不会简单。
查到明玥的去处,她立刻带了徐盏过来。
徐盏比她想象的还要着急,他面部紧绷一言不发。
叶子菱有几次去碰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冷。
他许久没有这样了,叶子菱皱起眉头,低声提醒他,“师兄,放松。”
徐盏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晦涩的光,他点头,“我没事。”
叶子菱腹诽,你有事没事我看不出来吗?
当叶子菱见到明玥后,她也有事了。
她一直以为明玥是个坚强的女人,甚至没想过有什么会打倒她。
可是现在看到她单薄的躺在床上,就像一片挂在严冬枝头的叶子,只要一阵风,就要随风而逝零落成泥。
一向“硬汉”的叶子菱忍不住了,她拉着明玥的手,眼睛湿润。
徐盏一直拧着眉头,他没说话,却想去掰开明玥抱着襁褓的手。
明玥就像给针刺了一样,手立刻收紧,清瘦的手背上青筋一跳一跳。
徐盏自然明白这是受了刺激,他的手立刻张开,用一种充满安慰的抚慰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让她放松下来。
叶子菱问身后的白景誉,“她抱的是什么?”
“是引产的孩子。”
“啊?”叶子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都几天了?孩子不会……”
徐盏摆手制止她说话,然后对白景誉说:“你们能不能出去下,我要单独跟明玥谈谈。”
白景誉迟疑了片刻,拉着蓝心柔往外头走。
叶子菱拍拍徐盏的肩膀,“我去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师兄,你也别太激动。”
徐盏点头,“我会注意分寸的。”
人都走了后,屋里就剩下徐盏和明玥。
徐盏看了一眼挂着的点滴,瞳孔不由得缩了起来。
他坐着,只是看着明玥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也许叶子菱说的对,他对明玥的感情已经不单纯,所以他现在没法子心平气和的像对待病人一样对待她。
看着她自虐,看着她封闭自己的内心,看着她放弃自己,他很生气。
“明玥,别假装看不到我,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明,你只是不想面对这个伤害过你的世界。”
“明玥,你这种自我惩罚的方式是我见过最愚蠢的,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觉得世界抛弃你了吗?其实不是,想想你刚开始遭遇车祸的时候,那个时候才是所有人抛弃了你,但你以为你有沈良夜就有了全世界,对吗?”
“现在,你决定不再和他交集,就觉得失去了全世界,生无可恋了对吗?”
“可是你知道吗?你的仇人,让你不痛快的人都还活着,你真想让他们霸占着属于你的一切快乐吗?”
这种仇恨激励的方式是不对的,是一个专业心理专家最忌讳的东西。
可是徐盏看到她这样放弃了自己,就控制不了。
但是,他的方法是有用的,明玥在听到他的话后慢慢转动了眼珠。
他眼睛一亮,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钟春娥被杀,黄雅芬的嫌疑最大。可是她有不在场证据,好几个人证明她不在案发现场,她被无罪释放了,可我不相信她的无辜,你相信吗?”
明玥不信,黄雅芬这种女人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看着她是在听的样子,徐盏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不甘。玥玥,我们人活着,是有很多种方式的,我知道我不该向你提倡仇恨复仇这些,可是你知道吗?我怀疑你妈妈的死因。”
明玥的眼瞳忽然瞪的似乎要凸出来,她单薄的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徐盏的手放在她抱着襁褓的手上,“你是个好姑娘,我们要好好的活。你说过,你活的好过的好才是对伤害过你的人最好的反击。而且,我们也要让犯过罪的人承担法律责任,你说对不对?”
明玥没回答,但是徐盏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徐盏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仿佛很累很疲惫的样子。
叶子菱忙迎上去,“师兄,怎么样了?”
“已经睡着了,等她醒了弄点温的稀粥给她喝,我明天再来。”
蓝心柔大喜过望,她去看白景誉,却发现白景誉看着徐盏的眼神不善。
“徐医生,你跟明玥说了什么?”
徐盏微微一笑,习惯性的用手推了推眼镜框,“这个无可奉告,但是请白院长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她。”
白景誉不说话,可是漆黑色眼睛却像带着探测器一样直直的看着徐盏。
徐盏毫不畏惧,他嘴角勾着浅浅的微笑,镜片下的眼睛广袤深邃,仿佛是一片无涯的深海。
俩个人,都是医生,都是医心的医生,不过白景誉医治的是能看得到病灶的心脏,徐盏医治的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欲望、罪恶、贪婪、嫉妒、悲伤、痛苦、绝望。
在车里,叶子菱问了和白景誉同样的问题,“师兄,你到底和明玥说了什么?”
徐盏的修长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眸光却不似刚才和白景誉对视的沉稳,反而有些晦涩迷茫。
他答非所问,“子菱,你说明玥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吗?”
叶子菱不明白师兄为什么会问这么肤浅的问题,却还是认真的答了,“人总是会变得,经历过伤害自然会变得更成熟更沧桑些,又怎么会初心不变呢。”
一向冷静的徐盏也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他用的法子对不对,他把明玥拽到了一个深渊里,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