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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俗是三岁那年入秋后进的家塾启蒙,如今快两年过去了,在家塾里,荀先生对她要求不多,只是简单教些读书识字,然后就是天天背书,毕竟当初父母也只是想让雅俗在家塾里暂待个把月,没成想学着学着就待在里面了,现在的雅颂虽说字还是认得不很多,不过已经把唐诗三百首和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了,小孩子记忆力好,但只是不知道什么意思而已。
此时距离上场春闱殿试已过两年有余,马上三年一度的秋闱大考即将来临,早已经有秀才功名的三友和常安,此次必定要前去一显身手,所以秋闱考前,大房三房都在为孩子的赴考全力着忙,国公府家塾里,两个有秋闱赴考资格的孩子,也是不分昼夜的挑灯备战。
对于成国公府老李家来说,秋闱考试似乎都是极其容易过的,上次秋闱三兄弟家一人一个,结果一出来,全都名题桂榜。此次赴考是大房三房各一个,最后也都桂榜有名,尤其雅俗的三哥哥常友,大家都叫他三友,简直是个奇人,此次秋闱乡试,直接高中解元,三房常安二哥儿也一并高中举人。
桂榜结果一出,虽是意料之中,但也实在是令人高兴的事,不管怎么说,两个十八岁的孩子,凭着自己苦干的功夫,已经一只脚迈入仕途了。
高兴归高兴,但两家都不敢搞得太热闹,因为明年入春即将迎来春闱和殿试,所以现在一切都要以两个孩子备考为重,千万不能和两年前常年那样,中举后家里热闹狠了,耽误备考,所以春闱直接落榜了,但这话还只能私底下说,不然还怕惹毛了二叔,毕竟是他儿子,再怎么别人也没资格说。
常年这会子也在家里忙着备考春闱呢,毕竟他准备已久,又有经验,明年题名杏黄两榜基本没有问题。
因为浩然与妻子终于交心欢好,贾夫人与陈夫人和秦夫人三妯娌每每在一起时,都聊的言笑晏晏,十分幸福,不似以前那般冰雪难消,大家也就都明白了,所以秦夫人这边也慢慢开始叫薛姨娘的孩子来自己家玩了,毕竟那也是二爷的骨肉,何况两个男孩现在都由贾夫人在养着,因为她是孩子的嫡母。
贾夫人十分善良,在浩然和自己彼此明白过来后,知道浩然不可能再宠薛姨娘了,也就做好把薛姨娘在府里好好养着一生的打算了,后来待薛姨娘也就一直和自己的妹妹一样,让她偶尔帮着伺候茶水,带好女儿,在吃穿住用上都满足她。
薛姨娘也没什么野心和坏心,余生过的很安稳,就算不得宠,但也十分体面舒坦,还可以常常见到自己深爱的人,对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在外人看来,斗法斗了那么多年的妻妾,原来最后是真可以发自内心的情同姐妹的。
就在浩然二爷喜得孙子与外孙子不久后,成国公兄弟三家,均在极力为孩子春闱备考齐发力时,这里有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得好好说说。
这一日,雅俗身穿一件从金陵彩云里定做的绯红色织金云锦靠色三镶领袖袄裙,头上梳一个圆圆的发包,戴一朵水晶琉璃珠花,脖子上戴着赤金雕花镶明珠精致项圈,这齐整精致的一身,看着灵气极了。
雅俗和常秋事前约定好去三婶子家玩,因为三婶子家好吃的实在太多了,各种特色泡菜糕点果饼应有尽有,只因为常平已经大了,常平的孩子还太小,常安又日夜忙着备考,少有孩子一起品尝,浩荡三叔一个人吃的不够趣,需要“吃友”。
雅俗和常秋到浩荡三老爷的嘉乐堂里,看见三婶子秦夫人坐着桌前,用白玉杵臼轻轻研碎食物,旁边放置一个黄杨木多格大食盘,不同品类的干果分别盛放在食盘里,另一个小小的火炉,炉子上的小砂锅里炖着香味清奇的阿胶汤,再就是两大盘刚做好的点心和一壶茶水都放在桌上。
秦夫人的嘉乐堂虽不如陈夫人的麟趾堂大气精雅,也不如贾夫人的千山暮雪居别致贵气,但却别有一番富丽精致的气息在里头,堂中一色红木雕花的精致器具,各色摆设虽不够名贵古朴,但却精致讲究,富丽奢华,看起来一角一落都花足了心思,整个屋子显得充实而不拥挤,精细而不落俗。
秦夫人看见侄女侄子来了,赶忙起身牵着俩孩子过来,招呼俩孩子坐在桌子边,吃刚做好的蟹肉咸蛋酥和牛乳百果糕,并为孩子倒上蜂蜜菊花茶。
听说浩荡三叔出去忙事去了,有一会才得回来,雅俗和常秋就边吃边和三婶子说笑,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三婶子倒是有耐心,和俩孩子聊的开,不管孩子问什么都是用心解答。
聊着聊着,忽听门外三叔的声音远远喊了句:“月儿,相公我回来啦。”吓得雅俗和常秋齐齐回头看,俩个嘴巴上都粘着食物。
进来的还真是三叔,怎么和三叔以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俩孩子好像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三叔。三老爷看见侄子侄女差点有些尴尬,可旋即如常,满面笑容的招呼孩子,雅俗和常秋突然觉得,原来三叔在自己家里是个这么和蔼可亲的人。
三叔自己动手搬把椅子坐到三婶子身边,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上茶,喝一口,就和妻子说开了,聊着刚才在街上的所见所闻,今天亲自买的鱼如何活蹦乱跳,跑了几家铺子才买到的,又怎么吩咐厨房的,中午做的保准叫妻子喜欢,再把家里下人上回买的鱼怎么个不好都给夸张的说了一遍。三叔话语朴实,却颇是幽默风趣,听着雅俗和常秋也跟着笑,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很欢乐。
聊着聊着屋里就进来一个妇女,看起来岁数和秦夫人差不多大,就是看不出一点人气,整个人骨瘦如柴,眼睛脸颊都凹进去了,脸皮都包不紧牙齿似的,走路的样子也是病歪歪的,来人还牵着一个比雅俗和常秋小一点的小男孩。小孩看见三婶喊了声姑奶奶,然后母子就习惯般的来三婶子日常在的这间,到炕上坐着,小孩也爬上炕。
雅俗和常秋以为三叔家来客人了,就礼貌的站起来一边,看着三叔三婶,等着三叔教怎么称呼问好。
谁知三叔三婶就和平常一样,笑着对来人打声招呼,然后赶紧叫侄子侄女快坐着,三叔起身拿了几块点心叫那妇女和孩子吃,然后又坐会妻子身边。
不论雅俗只是个女孩,还是常秋只是个庶子,但凡家里来了客人,问候礼节都是十分周全的,像三叔家里这么不把来人当回事,雅俗和常秋还是第一次见。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有意思,浩荡三老爷买的鱼被厨房用来做了个大鱼锅,然后就是红烧羊排,清炒虾仁,酱烤猪五花,腊肉炒蒜苗,炒青菜和青椒炒肉丝,都是些小有风味的家常菜,摆起来也满满一桌。
秦夫人给俩侄女侄子洗手,叫坐上桌吃饭,三老爷浩荡也边吃边喝小酒,但三老爷夫妻俩都没叫那对母子吃。
这边叔侄开吃还没两口,那个妇女艰难从炕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桌边,因为桌上没多余的碗筷,就汤锅里有双长筷子,那个妇女伸手抓起汤锅里的筷子,夹着锅里的鱼肉,直接就着锅里就吃起来,不等三夫人使眼色,丫鬟赶紧拿两副碗筷来,递给那对母子,但那个小男孩显然等不及了,看自己母亲一吃,就准备用手抓盘里的肉,但是人小够不着,丫鬟给她们母子端过来绣墩坐着,三夫人极力把这对母子和侄女侄子隔远点。十分病歪歪的人,吃起东西来却狼吐虎咽的精神,那个小男孩也要这要那的急着吃,好像再慢一点吃的就没了一样。
雅俗和常秋没见过吃东西这么大声,而且不懂礼数的,俩个就看着三叔三婶,但是三叔三婶却十分习以为常一般,尤其是三叔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奇异的眼神,一种极度嫌弃却十分悲悯的眼神,雅俗后来一直都记得当时三叔的眼神,但三叔脸上的表情却很平常。
三婶倒是会招呼,不断夹肉给她们吃,三婶的丫鬟也是看见她们母子碗里还没吃完就立马夹菜,就是特怕她们母子的筷子再伸回锅里盘里,让其他人会吃到她们口水,一整顿饭,三夫人极力护着侄女侄子,啥也没吃好,当然三叔也没什么胃口,就喝了几口酒,雅俗和常秋吃了点,也不多,因为点心吃多了都不饿。
雅俗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国公夫妻好像也知道点什么,但是听到女儿的话之后也是惊叹,原来都到这个地步了。
国公爷浩瀚就对妻子开玩笑说:“这家人比你那妹妹小二子都难缠。”
陈夫人立即接口说:“她算我哪门子的妹妹,都过去不往来的人了,有什么好说的。”
浩瀚今天讲不说还偏要说,就问妻子:“去年那事后来是怎么说不往来的,我当时没听清楚,好像说岳母都气病了,后来都没给小二子找婆家了是吧。”
陈夫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什么往来,不就是她天天去我娘那儿顺东西嘛!娘是为小二子的婚事忙前忙后打听了一年,可和我娘家结交的人家,谁愿意娶她呢!虽说我娘把她打小养在身边,但这中实情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娘就是愿出再多嫁妆,达官贵人家也不肯卖儿子呀。”
陈夫人说完喝了口茶,国公爷忙问:“那后来呢?”
陈夫人抬头接着说:“后来我娘打算花钱雇媒婆,为小二子说个寻常人家,可小二子不愿意呀,最后找到浩胜大哥家常治侄子的头上,你不也知道么,我俩都磨了多少嘴皮子,浩胜大哥家聘礼都下了,大婚前几日常治大侄儿死活把婚事给退了,连聘礼都不要了。”陈夫人说着就看着夫君。
国公爷也无奈的笑说:“想起那段日子,浩胜大哥天天在路上堵我,弄的跟这门亲事是我们强压着似的。常治退亲时还和我说,因为是我们夫妻俩保的媒,小二子婚期一说定就闹着要换媒人,他换不起媒人,只能换老婆,怎么这小二子弄得和我们很在乎她媒人红包似的,非得要给她自己娘家的亲姨母。”边讲边摇头,又看着妻子问:“那到底小二子后来是怎么气着岳母的?”
陈夫人看看夫君,突然噗嗤一笑,说:“眼看说不到高门婆家了,小二子听了她亲爹娘的话,跑来和我娘说,要效法娥皇女英,怕我一个人跟你寂寞,她也要嫁给你,就做个平妻就行。”陈夫人没说完就忍不住笑。
国公爷听了妻子的话,是想陪妻子一起笑,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于是说:“岳母就是为这话气倒的?”
陈夫人好不容易敛起笑容,调整语气说:“可不是,我娘一听完,当场就气的晕了过去,好在我嫂子当时在一旁,连连叫人,我爹和我大哥知道后,立刻跑来把小二子赶走了,放狠话说再不给小二子进我娘家大门半步,不然就连门房的腿都给打折。”
浩瀚老爷听到这,心里终于舒服了点,连连夸奖岳父舅兄都是明白人,随后又问:“那岳母后来又怎么说?”
“能怎么说?我娘缓过来后,都恨不得当时就去把小二子一家给打死出气,后面不就不往来了呗,总之我娘是不会再给小二子一个铜板的嫁妆。”陈夫人笑着如是接口,又收起笑容补了一段:“我娘是顾及养了她一场,想给她个好结果,我爹和我哥那是彻头彻尾咬死了反对的,就当初抱养小二子的时候,我爹心里就不想答应。”
浩瀚老爷听着拍拍大腿说:“这俗话说得好啊,一升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我当时只听说什么,小二子要给我做妾的话,我正要找岳家分说,谁知岳父那边连连派人来和我说,都不往来了,叫我别往心里去。”说着说着国公爷也笑了。
“对对,我嫂子后来和我说,小二子见说要做平妻,我娘听晕了,就连连改口对我嫂子说,做妾也成。”陈夫人边说边笑。
浩瀚老爷叹了声气,笑不出来,若不是妻子这么笑,不想扫她的兴,这事简直就没有比这更恶心的。
未知三夫人家的那对母子有何来历,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