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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路可,回头,那便自渡求生,自开生路。我曾留下一里明月,却未曾看破海棠花溪。帝王心终难测,愿我女安。”那是爹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藏于竹简中。
当年的她不过八岁,出逃之时,一炬大火将一切烧的一干二净,家破人亡。听街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爹爹死了,死的惨烈,连尸首都无所踪迹,有人说被埋到了乱葬岗,有人却说已被宫里的人送到了边疆处暴尸荒野不得埋葬。
她本来就没了娘亲,如今连爹爹也失去了。小小的她蹲在街边嚎啕大哭,怀里还抱着爹爹给的竹简。
几个衣服破烂的人向她走过来。她下意识往后躲,两只眼睛瞪圆了看他们,谁知他们只是往她旁边的空地坐了下来,还开始与她说话。
“小姑娘,好端端的,怎么来这里了。”
“跟我们抢饭吃可不好玩儿,快回去找你爹娘去。”
她弱弱的开口:“我没有爹娘了。我爹死了,我娘也早死了。”
众人缄默不语,陷入了沉默。
其中一个人望见她手中金丝线勾勒的竹简,缓缓开口道:“看你这女娃子应是生在富贵人家,又生的一副好模样,长大了也是个小美人,你可会写字,若你会认字,可去那明纤月满求那红娘收留你,那里是离王下设的歌舞坊,是接待权贵大官的正经地方,小姑娘,你看如何。”
“我如何信你。”周妤平静地说,“你可知,我家里世代习占卜通灵,若你害我,损人命格不过是折寿我几年,我又何惧,你现今虽是乞丐,颠沛流离也可平淡一生,可让人痛不欲生的可不只是这些。”
她不知何时从腰间掏出了个小铃鼓,摇了摇,诡异的声音响起,倒不像鼓声,又加以这番话,唬住了众人。可刚才那人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惧。
“小娃子,我说的皆是实话。”
“好,那请叔叔带我去便是。”
“怎的,你又信我了。”
“望你有些眼熟,大约是见过,可是不记得了,我已无牵无挂,乱世中生存为重,何求其他。”周妤莞尔。
后来才知,那乞丐是离王府中的二世子连云胜身边最亲的侍从和严,自小便跟随云胜娘家,不为离王制约。
连云胜对她有情,不忍看她流放,便派人一直跟踪流放队伍,意外发现她并无在其中,又找人回城寻她,这才知道她露宿街头,便派人暗中保护她,又将她送至明纤月满眷养数月,习得歌舞,练窈窕优雅之态。
至寒冬霜降,将她置于离王过境回城之处,大雪纷飞,幼女跪雪地中,形销骨立,铿锵凛冽。这才有了后来离王收养天才少女洛璇之的传奇佳话。
她继承了父亲的天资,略懂军事,在读书上富有造诣,七步成诗,出口成章,不过是多年泡在藏书阁內偷看戏文经赋的积累。
那年她不过九岁,连云胜十四岁。
小满日。
只见窗边婉柳随风灵动,落花流水春去也,正是江南好时节,适宜婚娶之事。这桩婚约定下已久,今日便是履行之日。
窗内敛清风,是动人红颜。
她被一众丫鬟围着梳妆打扮,点绛唇,画额花,梳晓鬓环发,带凤冠穿发间几支步摇,宛若霞鼙红翠绿茶,一轮皎皎月光照明目。眼怯掩羞,双颊绯红,远山眉黛,正是娇艳诱人。
被几个丫头取笑,她装作好不羞赧,谩骂丫头,丫头们笑的更肆,一片春意。
传来阵阵叩门声,咚咚作响。
打开门,看见是一身红衣盛装的世子云枫,丫头们又关上了门,
“少爷,这娘子还没出嫁,可不能这样相见,得坏了规矩,不吉利。”
“怕不是世子殿下等不及了。”
丫头们发笑,门外的世子云枫又道:“好啊,你们这群丫头,也敢取笑我,等会罚你们去歌舞坊作工。”
啪一声,门被打开了,是洛璇之。
她眼带笑意,笑着说:“大哥,今日可不能罚人。”
云枫被眼前美貌之人惊得一愣一愣的,半饷说不出话,丫头们躲在门后望世子的表情微妙变化,捂着嘴笑。
“娘子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云枫一想到眼前娇艳之人今晚便得暖香软玉,就羞红了脸,快步走掉了。
莲香是她的陪嫁丫鬟,这时开口道:“这世子平日看起来稳重极了,今日羞的跟个二愣子一样。”
“可不是嘛,要我是男子,娶得这样的美人,我也满心欢喜极了。”
“你们这群丫头,没个正经,看我不把你们嫁给府里后厨那群猴小子。”洛璇之瞪她们。
“娘子息怒。”
她虽笑着,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又变得沉重。
夜色下,湖边挂着明晃晃的月光,平静无声。室内满堂宾客,座无虚席,一片喜庆,好不热闹。
她静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盛装之下,叠绣袖口间,是一把小型的匕首,暗透锋亮。
酒已经装好,合欢酒香十里,酒香下是桃花淡淡的青玉兰山。
门被缓缓推开,云枫似被灌了酒,摇摇晃晃的进来了,一把把她盖头掀开了,他面上带着两片红霞,亦是倾城貌。
她忽然想起她被带进府时,连云枫不过十六,那时的他有一副好皮囊,像是生在了山水之间,不染尘世气息,低头一笑,更是惊艳,他对她十分好,好到她差些动心,她豆蔻年时,望见她的书台上,墨韵诗词于纸上跃然而出,那是一段词,清丽却动人。
“见卿心欢,子愚昧,思之如水,江水连绵,日夜东流无歇时。见卿倾城,子羞愧。取之兰香,化作十里清风,吹至卿窗门。豆蔻梢头落雪,那日一曲终清雅,琴音柔曼柔兰,弦乱心象,不知情何似,约莫一里桃花,又似山间皑皑雪。”
落笔处,云枫。
她望着眼前的他,笑了笑,起身盏茶。
“相公,我们喝酒。”她举起合欢杯。
云枫也举起另外一杯,穿过她另一只手,扣住手肘,“好。”
他一口咽下。
洛璇之望着他喝下去了,忽然流泪,开口说:“云枫,你可知,我是谁。”
云枫轻笑了一下,抱住她说:“你是我的娘子啊,璇之。”
“对,我是璇之,可我也是愿儿,你可知愿儿是谁”,她闭上了眼睛继续说,“若按实实在在的辈分来算,我该唤你一声表哥。说起来惭愧,这几年恩情我也不知该当怎么还,偏偏我又是个冷血的人,碰上我这等无情的人,表哥你也算倒了大霉了。你说是不是。”
云枫开口,“璇之,你怎么唤我表哥了,此等不妥呢。”
“我们周家注重礼仪,自然不得僭越礼数,唤你一声表哥倒是应当的。”
“什么周家,璇之,你醉了。”
“不,表哥,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等这天等了八年了。父王,不,是舅父,舅父当年假意与我爹爹亲近,不过是为了埋下陷害我爹的假证据,好让我爹身败名裂,这样一来,没了国相的存在对舅父来说,既除了日后立储的祸患,又得到皇上的信任,百年世家破败,可惜只留了我这个不中用的女儿复仇。
你们父子表面仁义满怀,暗地里的手段卑劣,可是你们家的手段又好生愚笨,以为对我下毒就可以控制我,好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明知云胜喜欢我,这样一来便可威胁他,怕他功高盖主。
云胜是什么身份,你们也一清二楚,你们以为把他藏起来就能掩饰他是龙裔的事实,可惜那后厨的大娘却是知晓当年一事之人,皇上得知云胜娘亲怀孕时,正撞上了当今皇上自己的太子加冠典礼,但无可奈何,他还要与那齐国郡主和亲,皇上便将那宫女送进你们府中做妾。可你们杀了他的母亲甚至想害死他,将皇位取而代之,真是可笑至极。”
“忘了告诉你,我们周家虽为官宦世家,世代文官宰相,可是我们世辈亦习通灵占卜之术,我入府时曾算过一卦,府中有真龙之象暗涌,可惜这皇位与你们父子半个子儿也没关系,那是云胜的位置,还有,表哥,你说你爱我钟意我,可那一碗碗的药是你看着我吃下去,我病塌卧床时,衣不解带照顾我的人也是你,以为你会顾及半点情意,却没想到,那一碗碗的呈上来的,竟不是药,而是毒。
每次待你走后,云胜那个傻子总会端着一碗药过来,帮我解毒,我抗药严重,几乎每次都吐的虚脱,周而复始,因我的身子常年喂了慢性毒药,毒蔓深种,也活不了多久。
这些年若没有云胜在,我早就没了性命。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我都知道。表哥,我们都是苦命人,只是我没你活的恶心。表哥,你可听得清楚了。”
他当然听得清楚,大半的酒醒了。可是来不及的是,她已将手中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腹中,血流不止,那血的颜色像是与婚服的大红融为了一体,看不出端倪。
“对了,那酒中我下了蛊,那蛊是同心毒蛊,父子同心同体,世上无药可解。”她忽然笑了,烛影摇晃,灯光下的她邪魅至极,又惊艳动人让人失了神。
“他是龙裔,你是那罪臣之女。你如今与我有婚约,拜了堂便是礼成,若他非要行事如此,那叔娶寡嫂,便要遭天下人唾骂,这皇位如何能稳。你与他,本就无缘,又何必强求。”连云枫一字一句不轻不重但字字珠玑打在了洛璇之心头,如雷贯耳。
“谁说我是为求与他相守。你我皆在局中,何来自由。”洛璇之白了脸,但依然平静。
“璇之,你可曾爱过我。一丝一毫也好。”云枫倒下了,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不曾,一分一毫也没有。”
她离开了,随风而去,袅袅姿态优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