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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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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混沌初开,鸿蒙终判,万物始生,女娲圣人抟土而为人,九州生灵渐盛。再有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天圆地方,规矩乃成。就中有一位仙人,承先天之传,聚天地灵气,以剑仙之法得道飞升,乃崆峒山剑仙始祖广成子是也。自开天辟地之后,三界平静安乐了十二万九千八百年,到得广成子得道六万年时,九州忽然天崩地裂,地火千年不灭,诸方妖魔趁乱并起,盘踞西域,一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原来广成子乃剑仙地圣修成天仙神骨,在崆峒山上讲法三十六日,传下正道七十二,旁门四万八千法门,以剑证道,求无上法力;斩三尸、断世俗善恶之念,积功积德渡人渡己。以心练气,以气化神,以神化虚,修得阴阳弥合,大成渡劫,乃成旷古绝今第一剑仙。广成子逝世后三千六百年,崆峒一派正气鼎盛,宏极一时。但练剑之法,广成子所传七十二正道与四万八千旁门,各有所得,各有所成,彼此不服,各持己见,后来竟渐渐将好好一个崆峒剑派,分成四大分支,其一曰“崆峒”,其二曰“昆仑”,其三曰“蜀山”,其四曰“蓬莱”。这四大分支各有字辈,名为“天、光、照、列”。留在崆峒祖山、始奉广成子为崆峒之祖的这一支,乃是“天”字辈,辈分最高;破门出教、去往昆仑开山立柜的这一支为“光”字辈,排名第二;在蜀山开枝散叶的这一支为“照”字辈,排名次之;最后一支虚无缥缈也势力最弱者为“列”字辈,排名最次。四大分支互无统属,数百年不相往来,只有广成子祖师生辰四大分支始能于崆峒聚首,约莫一年半载,又是劳燕分飞,天南地北,各行其是。此处闲说一句,容后再表。

    个中只说崆峒本山,这日乃是广成子祖师去世两千年后第三个生辰将至之时。何为三个生辰?原来剑仙之祖广成子乃天地始成时混元散仙修炼成道,自号“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以人为师”,故此这位圣人有三个生辰,乃二月初八、八月初八、十二月初八者也。祖师第三个生辰,乃在十二月初八日子时,年年到此,崆峒剑派便大事铺张,为祖师生日之贺。此时崆峒派传世已历十一代,掌门乃俗家入道,名为天恪道人。这位天恪道人俗家半路入道,守正宗门,清心寡欲,远离红尘,尚德自律,避世精修。极少在世间出没,论其功力,世人皆谓不见其底,讳莫如深。三百年来威震武林,统帅群伦,又隐隐有令崆峒祖山威临天下之势,乃是道家门中第一位的剑法高手。天恪道人修行多年,潇洒行世,飘逸不群,坐凡尘俗世参悟天地大德,凝三千红尘洗炼无上剑道,在剑仙中堪称无上的佳话。

    这日天恪道人正在混元洞中闭关打坐,忽闻童子来报道:“天元师叔来了。”天恪道人点头道:“我已知他的来意,你去请他进来奉茶。”童子应声出去了。不多是天元道长进到洞中,见师兄打个稽首道:“师兄。”天恪道:“贤弟此来可是为了祖师的生辰将近的事吗?”

    天元道长道:“此乃本派最重的大事,小弟身任执法,岂能忘怀。只是另有一事,小弟不敢不来见师兄。”天恪道长点头道:“我闭关三十年,都靠你一手掌理本派大小事务,辛苦你了。不知贤弟有什么事?且坐下来与我好好说说。”

    天元道长应了,就在师兄身边蒲团坐下,道:“小弟闻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忘。咱们的修练之道中遭了万千疾苦,飞升之前皆要渡天劫以证大道,乃为正果。然而,自从人世练剑之人益多,天地灵气越来越为修仙练剑者纳为己用,彼时乾坤之灵气日匮,正气渐衰,若不经干预调和,放纵其不断加重,天地间将难以避免要有一场大变。到时天道紊乱,三界混劫,只怕是无人能在此劫中幸免于难。此所谓‘天劫’是也。‘天劫’之后,道消魔长,西方妖魔对中土觊觎已久,如今又正好九州动荡,小弟只怕正道不张,天纲倒悬,岂不危哉?”天恪道长脸色凝重,点头道:“都说你老成持重,闻你之言,我心甚慰。眼下离第四次天劫再次降临已不足一年,未知贤弟意欲如何?”

    天元道长道:“师兄闭关三十年,光阴匆匆而去。小弟想请师兄之意定夺,在祖师华诞之日,再开三十年一次的本派比武,选拔精良,以为天劫到来之际的御魔之资。”天恪道长唔了一声道:“你是想说让这次比武选拔出来的人才,下山去找回‘天玄宝盒’吗?”

    天元道长道:“小弟正有此意。当年‘大荒龙祖’九爪金龙现元神于东海之滨,布大威德于人世后即将涅槃之时,将亲手创制的‘天玄宝盒’托给道祖照管。道祖以我派广成祖师乃十二金仙首座、‘天玄宝盒’又乃大荒龙祖留下镇压世间邪魔的第一件珍宝,因命祖师担负在人间守护‘天玄宝盒’之责。自祖师去后,‘天玄宝盒’在第一次天劫中不慎流失在外,百千年来,‘天玄宝盒’始终踪迹不现于世,其中的秘密也不能为人所知晓,眼看本派势力将衰,可不堪虑?如以当年祖师所言,若门下弟子寻回此盒,正气大行,我崆峒则能借此扭转颓势,再复立于天下武林之巅。只是转眼三百年已经过去,‘天玄宝盒’始终再无消息,小弟心中实在是??????”

    天恪道长淡淡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师弟素来老成,这个提议是好的,也是对的。只是纵观这三十多年来,为兄忝为一派之长,却无从本派弟子中有所得之意,故此迟迟不愿召开比武大会选拔人才。我想,这经天纬地之才非是沉沦池中之物,待我慢慢访察,当有所得。想不到师弟性情如此之急,那我也只好顺应众意了。本座也正好借此时机,考核门下弟子的练功进境,可谓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天元大喜,道:“如此,要不要通知其他三个分支前来参与盛会?”

    天恪点头道:“也好。今年乃是广成祖师两千岁华诞之日,这件事就交由你和天玄两人去办吧。我闭关的时日还有七天才能功行圆满,你可派出使者,去往昆仑、蜀山两处,通知报信。至于蓬莱那边,就让天曜带人去通知吧。蓬莱同门已有两百多年不和本宗通气,也不知那一支派是否还有香火留存于世,若有,可请来观礼,若无时,也无需勉强。”天元点头道:“正是这样说。小弟不敢打搅,就此告辞。”天恪点头道:“你先去吧。”天元道长恭恭敬敬,拜别出门,吩咐童子严密看守,不得打搅天恪道人的清修,然后信步下山。

    原来混元洞在于崆峒绝顶,乃广成子昔日坐化之所,四周石林拱立,冬暖夏凉,环境清幽。天元告辞出门,一路上是十余里的阶梯山道,平常都放了人在此值守,只因祖师华诞将至,又当比武大会的召开在即,因此天元暂时先将人手都调去帮忙,只在四处紧要所在,派了师弟天空和天怒、天长、天罡四人看护。刚走过一线天,但见前面来了两位少年。这两人一般高下,丰神英秀。前面那人十八九岁的样子,生得猿臂蜂腰,面如冠玉,人甚英俊,穿着清华,举止安定,一望而知是个颇有定力的内家剑法高手。他身后跟着那人,则是高大的胖子,一脸的老实相。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问答几句,神态亲密,谈吐说笑,均极随和。见了天元,连忙参见道:“师伯。”原来那两人都是天元道长的四师弟天罡道长的弟子,英俊的那个叫柳乘风,胖子名叫惠天河,皆乃崆峒本处的世家子弟,慕名而来,拜入崆峒门墙,已有四年有余。

    柳乘风见天元道长脸色轻快,笑道:“师伯可是得了掌门上人的许可要开三十年比武大会了吗?”天元道长笑答道:“你们这两个小猴崽子,就会揣度别人的心意。好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掌门上人应我所请,答应在祖师华诞,重开三十年未曾开过的同门比武大会,为我派选拔人才,同时还要将你们小师叔找回来呢。你们俩好好练功,到时出人头地之日,若何?”柳乘风和惠天河听说要去找小师叔回来,登时喜笑颜开,忙忙地答道:“是。弟子遵令。”天元道长笑道:“且慢,你们这俩小猴崽子这是要去哪里?”惠天河晃了晃手里的提笼,道:“去给师父送饭呢!”

    天元道长笑道:“好小子,专会讨你师父的好。但不知你们俩对师父交代下来的功课都做得怎样了?我一向忙于本派事务,没时间教导你们,今天正好碰上,让我考考你们本事如何?”原来天元道长是出了名的最爱提携后辈,无论哪一位师兄师弟的门徒,只要看见,都要仔细指点几招,因此崆峒后辈弟子,都对他敬畏有加。当下惠天河十分欢喜,道:“师伯果真要指点我们俩吗?”天元道长笑道:“正是。让我看看你们偷懒没有?拔剑!”双手笼在袖筒之中,说道:“用上你平生所学,只管来攻我就是,来!”

    惠天河放下手中提笼,拔出随身宝剑,指了一指剑诀,道:“师伯指教!”一剑往天元道长肩头刺去。这一剑来得真快,但见剑光一闪,剑尖已到了天元道长身子寸许之外,却没刺着。惠天河见一招落空,宝剑一斜,直划而落。天元道长何等人物,只轻轻一矮身,剑锋从他肩头掠过,相差还是寸许,伤他不着。

    天元道长闪过一旁,道:“剑意有了,只是剑招再快些不妨。”惠天河应声道:“是!”将一路剑法施展开来,果然愈出愈快。天元道长道:“很好,也算中规中矩。你剑中夹掌,掌法凌厉,似乎还好过剑法。你的七十二路金环掌练了三个月了,是不是?”惠天河大为惊叹,点头应“是”,剑尖一指,出手更快。天元道长双手始终笼在袖中,在掌影剑锋间飘忽来去,惠天河连使了一套剑法外加一套金环掌法,连他衣服也碰不到半点,倒把自己累出一身汗来,心中对这位平素严肃的师伯更甚是佩服,宝剑使一招“云横秦岭”,向天元道长头颈削去。天元道长回身错步,袖子轻轻向外一甩,正好拍在他肘弯“曲池穴”上,惠天河手臂酸软,登时无力。天元道长跟着足尖飞出,正踢在惠天河胁下,惠天河“啊”地一声,半身酸麻,摔倒在地。

    天元道长点了点头,微笑道:“还不错。只是功力还稍差一些,需要苦练加勤练。”足尖又是轻轻一踢,一颗石子飞了出去,登时又将惠天河的穴道给解了。

    天元道长道:“能接我三招,这份功力在同门中算是不错的了,当真动手,还得多动动脑筋。你们俩可别小看了这几招,本派的武功剑法无不在平常中异军突起,令敌人无所适从,破无可破。天河这三招掌法乃是本派金环掌法中最为平淡的三个招式,剑招也是如此。你们瞧清楚了。”

    当下提起宝剑,徐徐挥动,说道:“天河来攻我的第一招,是‘天高云淡’,第二招是‘云横秦岭’。外加了一路本派金环掌中变出来的掌法和擒拿手。”叫道:“看仔细了!”突然手腕疾翻,飒飒连声,瞬间发动,快如风雨,去若掣电。惠天河与柳乘风两人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原来剑法和掌法杂在一处使,也可以使得如此之快!”两人面面相觑,大为惭愧。天元道长使完了三招,笑道:“明白了么?”

    柳、惠二人恭恭敬敬地道:“是,弟子真是惭愧。”天元道长笑了笑道:“别说这样没志气的话。广成子祖师留下本门修炼仙剑之法,你们还差得远,但须知修仙练剑,绝非旦夕之功。但本门除了剑法掌法之外,还有暗器之法,也堪造就大才。你们看!”若无其事把手一扬,只听飕飕飕几响,掌心忽地飞出数点寒星。只听夺夺夺夺,五丈之外,一棵大树树身微微摇晃,几片叶子飘落下来。原来他用的是崆峒派成名暗器“混元枣”,这混元枣两头锋利,中间圆鼓?,比江湖上常见的铁菩提还重两分。原来崆峒弟子僧、俗、道三家都有,上一代中有两位知名的前辈大侠:一个叫“一阵风”白天梧,一个叫“神手”王天理,两人既是天字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又是总角至交,相携从远道而来投入崆峒门下,练成仙剑。这两位前辈剑法出众乃在其外,一手暗器也颇为人称道,古来暗器不可及远,王大侠天理的混元枣却能远至十丈,破空取物,神妙难言。这两位前辈先后仙游,传下弟子,其中一位就是天元道长。天元道长乃是河套世族,幼丧双亲,从小好武,身具神力,人又聪明灵秀,被王天理王大侠带上崆峒,拜入门墙,一身绝艺倾囊以授,因此他的暗器功夫十分出色,乃为崆峒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天元道长教训完了,笑着对两人道:“若有心时,可来冲虚谷见我,师伯绝不藏私。”二人大喜,与天元道长道别,先去给师父送饭去了。天元道长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忽然一阵苦笑,道:“我不想给天罡师弟难堪,所以说这两人武功尚可。其实真要说练武习剑,这两人比起我当年入门的时候相差实在太远太远。眼看道消魔长,乾坤色变,天劫将临,我辈之中,却尚无一人能挑大旗,将来我们天字辈十人全部去世,天玄宝盒尚未寻回,我崆峒剑派所托何人?!此乃心腹大患是也!”转念一想,豁然道:“原来掌门师兄这么快就答应我的请求,敢情他早就心中有数了!但愿天游师弟得到三十年比武大会的消息及时从远方赶回,参加大会,以他的定力剑法和道法,足以承担本派兴复的大任了!”

    原来崆峒弟子原有十万之众,皆乃广成祖师在日的遗裔,分居于崆峒广袤大山之中,称“九宫”“八门”“七十二洞”,师从广成子祖师,仙法剑法,道定修为,各擅胜场。广成祖师去世后,“九宫”中先起内讧,你说你是正宗,我说我是嫡裔,对与祖师留下的道藏玄妙之法,各持己见,相互不服起来。于是在崆峒绝顶混元洞前,以三十年为期开一法会,比武论输赢。天字辈先辈“鬼眼”李抱阳道长一剑定群雄,以第一届三十年比武大会第一名入居混元洞,被拥为第二代掌门。但那次法会过后,各门各派,都回家自己苦练钻研,“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为第二次三十年一会积蓄力量。岂知天字辈中能人才子层出不穷,续断有术,其他支派始终无法将天字辈诸贤战胜。其他各派灰心之下,各自纷飞,崆峒、昆仑、蜀山、蓬莱四支剑仙支派,到此始具其形。如此一来,崆峒本宗势力空虚,弟子渐渐凋零,门墙日日冷落起来。

    天字辈这一支本宗痛定思痛,遂罢三十年比武大会至今。再过三十年,天字辈本宗原本好好的,忽然又因“剑”、“气”之分而争论了起来。广成祖师所传剑术,气剑合一,天地合一,阴阳合一,神鬼合一,最是厉害,所以能镇服天下,令天下剑道群伦尊崆峒为剑仙之祖庭。但祖师去后,门下弟子之于练剑的主从不同,到底以何为主,却又大起争执。但世间之事,始终抬不过一个理字,所谓纲举目张,如何是纲,如何是目,祖师在日原是分得清清楚楚,决无二异的。祖师所言,气、剑并重,剑宗功夫易于速成,见效极快,可以扎定根基,为日后修炼仙剑,打下坚实的基础;而练剑之后,再去练气,十数年之后,功夫才越来越强。可见主次先后,断然不可紊乱。若先练气时,剑法跟之不上,白白干瞪眼,若先练剑时,练气的功夫又不能并驾齐驱。其实这往往取决于练剑者的天赋资质,和祖师所传并无关系。崆峒祖山却因这一点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天恪道人无法安抚,只好退主而求其次,闭关三十年。三十年中,掌门不说话不下结论,争论的声音自是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无人敢于再提,但崆峒派中气剑之争,却始终在各人心中打了个大大的结,无法消解。

    第十一代天字辈弟子中,共有十位上人,以天恪道长为首,依次为天元、天罡、天怒、天空、天长、天萧、天玄、天曜、天游。其中天恪道人乃是名副其实领袖武林的第一高手,天元排名第二,其他以年龄长幼,渐次排序。只这十位上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天游道长,道德灵通,直到九位师兄都已技成方始入门,到得他名传天下时,盛年才不过三十六岁而已。这位天游道长素性不羁,对门中气、剑之争嗤之以鼻,籍由找寻大荒龙祖遗失多年的“天玄宝盒”而飘然下山,自历苦行去也,不在山中转眼就有数十载春秋。就中只有天恪掌门知道他的妙悟神通,口中不言,心实许之,自谓百年之前,将掌门之位亲手交托交给他。以天游道长的天赋异禀,当能领袖崆峒,破解大荒龙祖留在世间的“天玄宝盒”的传世秘密,兴复崆峒旧势。

    天元道长最能体会师兄之意,到如今也才想其中关节,心中一通,心情更是畅快,连忙回去,安排传信之事,邀请其他三大支派,到老祖生辰之时,恭请上山观礼。一面更派心腹得当有力之人,驾云前往南方,报信给天游道长。

    你道那天游道长,此时苦行云游至于何处?原来天游道长素性不羁,自恃本领,清高自诩,不耻于同门迂腐之争,下山一路而行,这一年竟走到“苦海”边缘一处所在。那苦海之边有山如枪,直插云峰,名为太虚,乃是魔教麻衣道人修道之所。那麻衣道人仗着千年修行,操?弄邪法,以死人骸骨锻炼十八枝飞电枪,在太虚山中招纳邪魔外道,自成一党,横行作恶,目中无人。天游道长有悲天悯人之胸怀,闻得麻衣道人在此盘踞作恶,涂炭百姓,遂单身一剑,进山剿魔。

    他年轻气盛,驾起剑光,一团银练,电驰进山,晃眼已到麻衣道人的“枯朽宫”前。也是麻衣道人该死,明知自己恶行已彰,却丝毫不知收敛,反而为恶愈甚,偏偏碰着了天游道长这夺命的孤星。原来麻衣道人正在宫中作法,取天地阴气,以地中三火锻炼白骨,忽见月色之下,一团白光闪瞬便至,心中惊异,忙派手下,前去拦挡。所派何人?——“伸缩大圣”章诩、“败天星”韩洸、“八臂判官”司徒生、“鬼眼夜叉”王通、“血手观音”穆三娘之流是也。

    五魔领命,带了麾下妖兵,奔出宫来。还未到地,只听败天星韩洸突然一声怪叫,身子一歪,向旁便倒。原来他五人未知虚实,不知对面来的是哪一位高人便贸然生衅,早被天游道长一道剑光飞来,手起一剑,先将韩洸斜肩带背一剑砍着,血光冲天,尸分两半。

    天游道长一剑先斩了韩洸,念动咒语,剑光迎头就到,一声大喝,又向穆三娘冲了过来。穆三娘敌不住他剑光,急将手中白骨锤左右一分,按下阴云,飞身下落。她背后鬼眼夜叉王通扑通一声,硬生生被天游道长一掌“旱天雷”,震下云端,摔了个七荤八素,口角喷红,命在挣扎。天游道长飞在空中,猛可里迎面飞来寒星十数点,但见八臂判官司徒生左手一场,并未看清是何暗器,已知对方下了毒手,忙将道袍一展,护住面门,以免身在空中,被敌人打中五官要害,同时铮地一声,把昆吾剑再拔在手,避开正面来势,就势施展独门剑法,反来伤敌。

    那司徒生是个暗器高手,却不知死星照命,对方的暗器功夫比自己还高得多,脚才沾地,唰的一声,天游道长中指疾弹,连发三颗混元枣。司徒生只见三道寒光,眨眼就到,噗噗噗,前胸被混元枣打个正着,血光崩现,奇痛攻心,眼前一黑,一声怪叫,飞出三五丈远近,一口黑血,喷出三尺有高。原来那混元枣乃崆峒山天地灵根产就,仙法炼制,乃崆峒秘宝,打在人身,比钢铁还硬。这一下打得司徒生彻骨钻心,惊悸忘魂中,剑光又到,怪叫一声:“不好!”也和韩洸一般,被天游道长昆吾剑光当空一旋,摘了六阳魁首,无头之尸扑通栽倒,黑血流了满地。

    交手三招,三魔丧命,章诩与穆三娘两人,吓得魂飞胆丧,只索逃命。天游道长抱了除恶务尽之心,一声长啸,剑光飞坠,落到枯朽宫前。麻衣道人见天游道长手持昆吾剑,心中大惊道:“不好了,因何把崆峒山这群煞星引了来?”做贼心虚,作恶太多,因此无暇细想,哪料崆峒派只来了一位天游道长?暗忖:“形势太糟,最好只守不攻,多挨时候,待我派人去请骷髅山黑白骷髅来助阵,报仇不迟。”忙传令出来,令章诩与穆三娘退入宫内,只守不攻,相机行事。不料天游道长却是一不做二不休,身形微闪,剑光一往而前,身法快得出奇,众魔不及闭门,早被天游道长冲进宫中,见人就砍,见魔就杀。章诩心寒胆裂,急将一对骷髅剑飞起,来敌天游道长的昆吾剑。

    大抵那魔头见识短浅,不知昆吾剑的来历。原来那昆吾剑乃崆峒派广成子祖师秘练三千口宝剑中第一翘楚,号称三界第一神剑,有天地灵气,剑身有八卦九宫图案、按三十三天秘符,魔见魔死,鬼见鬼亡,天雷地火为其左使,阴阳二气为其神魂,端的厉害无比。那章诩的骷髅双剑不过穷恶鬼之骨在阴火炉中练成,怎是昆吾剑的敌手?猛听锵的一声,天游道长手起处,寒光已迎面射来。但见寒光耀目,来势如电,章诩骷髅双剑一架,擦擦两声,剑分四段。昆吾剑悬停半空,亮若银电,冷光射目,哎呀一声,急忙滚倒在地,只觉头顶一凉,伸手一摸时,满头乱发被剑光铲去大半,成了个半秃。穆三娘见章诩失机,心方一惊,眼前寒光乱闪,两点寒星,一上一下,迎面飞到,骤出不意。手忙脚乱,忙即往后退时,天游道长左手一指,昆吾剑自有灵性,当空飞到。连忙横剑去挡,噗地一声,竟把穆三娘一只右臂切成四段,血淋淋地掉在地上,那穆三娘只叫得半声,当时活活疼死。为何能将一条手臂切成四段?原来剑光飞至,穆三娘正屈臂使剑,剑光旋绕手臂,自然一断成四了。

    不及喘气,五魔已有四人尸横就地,那麻衣道人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心惊胆战道:“这该死的如此狠辣!本尊今夜不胜必死了!我的飞电枪功行尚未圆满,与其等死,不如和他拼个你死我活!”遂披头散发,登上法坛,取飞电枪置于案上,口中念动咒语,不移时间,但见那十八支死人骸骨锻炼成的飞电枪上,隐隐发出蓝光。麻衣道人双臂一振,飞电枪带着尖锐的啸声,朵朵寒光绽放开来,向天游道长飞扑过去。这飞电枪经邪法锻炼,擦着一点,立刻就是血肉消融,化成一堆白骨,枪尖吸血,再补元神,是天下最怙恶的法器之一。那枪看去只有三尺来长的枪身,在咒语催动之下,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越来越多,经麻衣道人法术施为,齐向天游道长猛扑过来。枯朽宫方圆五丈均在枪身上那摄人的蓝光笼罩之下,均带剧毒。只一见血,多好武功修为的人,也要立时毙命。更兼一蓬接一蓬,为数不下千百,猛然发难,端的令人防不胜防,厉害无比,如非天游道长艺高人胆大,遇着旁人,只怕早就魂魄散尽、束手待毙了。

    天游道长见此来势,嘿嘿冷笑道:“原来是这等邪恶的功法,想你西方魔教,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右手昆吾剑向下一指,先运起“金光护身法”,一团金光,瞬间将全身上下都包藏起来,紧跟着抓出一把混元枣托在掌心,也是念念有词,双臂齐振,那一把混元枣忽地化成道道银光,宛若暴雨一般,朝敌人飞去。月光之下,只见大蓬寒光,向麻衣道人当头罩下。

    麻衣道人已见识过混元枣的厉害,一见数十百条银光已向自己当头罩下,顶上风生,但见那数十百条银光不知怎的,忽地宛若有生命一般,四处分飞,无一落点,麻衣道人还未反应过来,混元枣已快临头,不禁吓得神魂乱颤,他知被混元枣打中一下,非死也是重伤。当时心胆皆寒,忙把身子扑地,就地一滚,想要躲过。谁知天游道长发出来的这把混元枣竟似有知觉一般,疾地下落,麻衣道人晃眼之间,背心中了两颗,剧痛钻心,痛苦难禁,忍不住大声惨号起来!

    天游道长把手一指,一道白光飞上半空,但听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那道白光,将麻衣道人的飞电枪卷得乱如雨下,纷纷掉落在地。麻衣道人见破了法宝,其势不佳,忍痛飞起一片灰色遁光,待要腾空飞起,忽听天游道长喝道:“教你这厮逃脱,天下还有安生么?”袖子一挥,飞起一片白蒙蒙的东西,麻衣道人的遁光遇着那片白蒙蒙的东西,立刻烟消云散。麻衣道人不禁大惊,抬头一看,但见那团白蒙蒙的东西倏地张开,原来是一张大网。暗道:“不好!”

    原来那张大网,乃是天游道长在崆峒落英谷中,以天蚕丝和五金之精锻炼而成,名为“风雨乾坤网”,团在手里,不足掌心大小,此网发出,可以包容天地,每个网格相邻之处,各有锋利的弯钩,可以锁拿身躯部位,被这乾坤网抓住,别说是人,就算一只蚂蚁,也难逃网中。当时风雨乾坤网凌空落下,将麻衣道人罩在网中,天游道长见收了麻衣道人,把飞剑一指,喝声:“疾!”昆吾剑在空中连卷两卷,就在乾坤网中,顿时将那麻衣道人砍成三四段,立即身死。

    此时枯朽宫中,人人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顷刻之间,首恶已然毙命,天游道长便无谓多杀,收了风雨乾坤网和昆吾剑,四下查看。原来麻衣道人的道法虽非玄门正宗,但与别的左道邪教有所不同。天游道长看他作法用的法器,便知他是道家下九门“天荒、地老、海哭、石棱、雷吼、风溟、九幽、玄珠、天将”中的雷吼一门道法。原来下九门向来修人不修身,修身不修心,因此万年辗转,始终难成大道。但旁门四万八千类,若得用心,皆可成就正果,只是修行的途径和所费时光,远较正道玄门要多得多。雷吼门的祖师菩灵法师修行万年,以木灵修成人身,本想开山立派,创立教宗,但他身乃木灵,根本未移,化身成人,夙孽未尽,尚须另转一劫;二则雷吼门道法极为古怪,门人太少,菩灵法师所积外功未曾圆满,因此难登正道。

    他未能修得白日飞仙,神形俱枯,命在须臾,便召弟子麻衣告曰:“我门下只有你一个弟子,因本门道法未能开化,难从正道修成道果。我转世避劫以前,将本门心法全部传授与你,你可前往天下最阴之地苦海太虚山中,闭关修炼。等到炼成法宝,足够应用,还要等得机缘到来,方可承继我志,开宗立派,替我完成心愿。我去之后,你可暗中收集未婚便死处女之尸骸,以本门心法,在阴火炉中练成四十九根飞电枪,此枪能聚日月灵气,能扰动阴阳,若得圆满,可由凡人直入魔界,称雄一时,也是好的。我观正道四大支派每一家的道法武功都在我之上,但旁门四万八,但需用心,未必无果。你无人相助,法宝未成之时,最好少做声张,以免稍有疏忽,被正派玄门的人找上门来,只怕你难逃神形俱灭之厄,遗恨终身,万万大意不得。”说完便撒手归西,转世渡劫去了。

    那麻衣道人见师父死了,留下道法秘诀,心中大喜,把雷吼门的道法视作无上法宝,洋洋自得,草草掩埋了师父遗体,急往太虚山中躲藏起来,秘密起造阴火炉,搜罗处女尸骸,锻炼法宝飞电枪。这一向害人不浅,那太虚山原是苦海之边的世外桃源,被麻衣道人到此作恶,害得当地十室九空,阴魂满地,苦不堪言。正好今日遇上天游道长,正是他的死劫。原来天游道长福缘根骨,俱乃上上之选,良才美质,求拜崆峒,学成一身过人的本领;更兼他累世元真,只要参得上乘真谛,便可成道,比他的同门修仙练剑要快捷得多,因此年才三十六岁,便已是名鼎一方,为崆峒派不世出的奇才。果然今日苦行到此,灭魔斩妖,命格中又添一份福禄。当下一把火烧了魔窟,飘然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