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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夭夭眸光微闪,隐隐掠过一抹后怕——人言可畏,任她有一百张嘴,也没办法解释清楚。
或许,那时候,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似乎知道水夭夭在想些什么,楚烠抿唇一笑,眸间隐隐阴郁跳跃,却又是极淡地开口:“怎么,这会子倒是知道疼了怕了?—”
话音落下,楚烠还直接伸出手去,纤白如玉的大手,覆在水夭夭捂着伤口的手背之上,微微一个用力。
随着楚烠的动作,那渗出的淡蓝色,却是又多了一些,水夭夭疼的身子轻颤,苍白的额间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楚烠,似乎是在生气?
水夭夭轻颤着身子,根本摸不清楚烠的情绪,只转过话题来,小脸上笼上一层薄雾,抽了抽气低低地开口:“绮里言,可是里雨的哥哥啊。”
是啊,里雨的哥哥,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里雨因为她,死在了她的面前,已经成为她毕生的一道伤疤,若是连她哥哥都死在她面前,她想,那种愧疚与自责,一定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崩溃。
思绪迷蒙,湛蓝色的眼眸里,也不由自主地泛上些许水雾,水夭夭努力地眨眨眼,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楚烠抿了抿唇,纤长的睫羽微微动了动,看着水夭夭那没有焦距的一双眼睛,似乎什么都不在眼中,包括,距离如此近的他。
勾的细细长长的眉毛蹙了蹙,楚烠似乎有些不悦,手上再次一个用力。
疼痛,一下子便将水夭夭飘忽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一双眸子,也变得清明起来。
终于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又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楚烠这才停了手上的力道。
“督上,我是不是很没用?—”水夭夭动了动嘴巴,惨白着一张小脸,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楚烠,似是问话,又似是喃喃自语一般。
浓墨至冶的眸子对上湛蓝清澈的眸子,楚烠并没有开口,白皙好看的大手在水夭夭的胳膊上方轻点两下,那原本指间渗出来的淡蓝色,却是极其奏效地被止住了。
阴郁的面色似是好了一些,靡靡的绯色唇瓣动了动,楚烠终于有了些回应,溢出淡淡的话语来:“仅此一次。”
水夭夭一怔,失了血色的小脸看起来有些无力,呐呐地蠕了蠕嘴。
收回手,楚烠一把抓下水夭夭原本捂着伤口的手,握在手心。
温凉的触感,水夭夭下意识地便想缩回手来,只是楚烠牢牢握住,用了用力挣脱不得,索性放弃。
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块锦帕,楚烠随即垂下眸去,细细地用那锦帕擦着水夭夭手上未干的血渍。
淡蓝色的血渍,映衬着月牙白的锦帕,竟是分外清雅好看。
今日,还好天色有些暗,衣袍又是墨色,就算被浸湿也看不出什么颜色来,不然,水夭夭一定没这么容易脱身。
隔着这么近,却发现那张五官妖美的面容上,过分白皙的肌肤居然看不到一点瑕疵,水夭夭有些恍惚,这个人,怎么就不会怕她是个妖孽呢?
一念至此,水夭夭却是抬起小脸,看着面前距离有些近的那张妖冶至深的面容,意识有些模糊,轻声反问:“督上,你怎么就不怕夭夭是什么妖孽呢?—”
楚烠低低一笑,眉间的鸽血红都似添了一分鲜活,仅以紫玉底赤红花纹的玉簪固定住的墨发微微松了些,额间散落了一缕发丝,看上去透出些慵懒之意来。
看着水夭夭因为失血有些泛起困来,楚烠又伸出手去,覆在水夭夭的眼眸之上,喉间溢出醇厚馥郁的一句:“睡吧。”
那幽幽的声音似带着某种魔力一般,水夭夭也是有些困了,身子一软,依言闭上了眼睛。
一把接住水夭夭软下来的身子,将她的小脑袋枕在大腿之上,楚烠也不再开口,只一派慵懒地倚坐着。
纤长的睫羽微微垂下,看了看手里的锦帕沾染上的淡蓝色,狭长诡美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深邃——妖孽么?
妖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此处是鬼鬼祟祟的分界线——
水夭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应该是席嵘帮她处理过了。
兴许是昨日失了血,水夭夭有些泛起懒来,窝在绣着大朵大朵蓝色妖姬的床榻之上,醒是醒了也不急着爬起来。
眼珠一转,便见着正中的墙壁上,那勾满的春宫图,以前没有仔细看过,水夭夭眯了眯眼,一派正经,这么一看,画功的确是够上乘的,不同的姿势都是一样的精美,尤其细节之处,处理的更是逼真生动。
“如何,这画?”猝不及防地一道娆娆的声线响起。
水夭夭眼眸一扫,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那道不知何时打开的暗门,还有,那张奢华美人榻上斜斜倚着的楚烠。
水夭夭清了清喉,卷翘的睫羽忽闪忽闪着,这才想了个比较恰当的措辞,开口回道:“登峰造极,上好佳品。”
的确,这春宫图的画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可以作出来的。
楚烠撑着下颔,并未束发,斜斜垂落的发丝似墨缎一般,衬得肌肤白皙的仿佛终日不见阳光的病人一般,绯色唇瓣满是靡靡的惑人:“猫儿若是喜欢,改日本督让人刻成小册子,供你随身携带,以方便你日日拜读,早日悟出真谛。”
“……”水夭夭默,或许,她跟楚烠的交流,已经有了种类的代沟?
这么为她贴心考虑的么?
水夭夭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这种佳品,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难得你有如此觉悟。”楚烠勾了勾唇瓣,似乎一脸欣慰的神色,看的水夭夭只觉得心疼肝疼哪儿哪儿都疼。
不存在的,拥有如此觉悟,全是您老教得好。
不过,见着楚烠一身宽松的锦衣,倒是很难得的没有松松垮垮,通身暗紫色的顺滑,无一丝褶皱,仅在领口跟袖口处缀了淡金色的花边,看上去,有些随意的慵懒之意。
“督上,您老今日不用上朝?—”水夭夭眼眸一转,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又看着一派悠闲的楚烠,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醒的有些晚,按理,应该是楚烠早已出门上朝的时间。
楚烠淡淡地一撩衣袖,又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卧着,睨了一眼水夭夭,不染铅华的面容上波澜不惊:“本督昨日受惊过度,今日告假,需好生安心养神。”
嘎,一群满天飞的黑乌鸦——
看着楚烠神色淡然,一派慵懒悠闲,对于那什么受惊过度,水夭夭竟无言以对,只能很给面子地回了一句:“哦。”
是了是了,您老随意就好,您老开心就好,其余的,都是浮云。
窝了大半天,觉得肚子里面已经空荡荡的,水夭夭这才不得已地爬起来,用了些膳食。
楚烠倒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水夭夭正喝着粥,便看着青羯抱着一堆小本子,走了进来。
及至楚烠跟前,青羯利落地放下手里抱着的东西,恭敬地行完礼又退了出去。
刚刚放下手里的瓷碗,水夭夭还来不及擦把嘴,便听见楚烠唤她:“过来。”
胡乱地用衣袖擦了擦嘴,水夭夭站起身来,没走几步便到了楚烠的跟前。
楚烠依旧是懒懒地卧着,见着水夭夭过来,睫羽一动,示意着美人榻前的软毛地毯:“坐下。”
“哦。”水夭夭虽然不清楚楚烠的意图,却也直接应了一声,乖巧地坐在楚烠身下的地毯上。
嗯,你别说,这地毯估计也很金贵,坐上去松松软软,还暖和的紧,水夭夭一本正经地在心里赞了一声。
楚烠支着身子,连手都懒得动,优雅地朝地上置着的那堆本子呶了呶嘴,眉眼间皆是慵懒,施施然地开口:“一本一本递给本督。”
水夭夭一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黄绫封面,不厚不薄,正是朝臣们上奏的折子。
这,不是应该上交到凰奕手里么?
看着手里的奏折,水夭夭一脸纳闷儿。
楚烠一伸手,从旁侧的案几上摆着的高脚玉碟里,抓了把瓜子儿在手心,这才不慌不忙淡淡开口:“本督心系百姓,为陛下分忧解难自然是义不容辞。”
话音落下,修长的指尖捻起一颗黑亮饱满的瓜子儿,“咔吧”一声嗑了起来。
无话可说。
水夭夭总算懂了,同时又有些暗暗心惊——怪不得朝臣视他为眼中钉,如此权倾朝野,有谁能容?
只是,天子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只怕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此道理,她都能懂,楚烠如何会不懂?
能走到今天,楚烠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呢?
或许,一路披荆斩棘,步步成魔。
水夭夭凝了凝眸,想要开口问问,却又觉得太过突兀,只抿了抿嘴,依言将手里的奏折,递给了楚烠。
楚烠慢悠悠地接了过去,随意地翻了翻,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看着那奏折上的内容。
水夭夭歪坐着,也有些无聊,见着楚烠一本折子还没看完,从那一摞折子里又拿了一本,装模作样地瞟了几眼。
手上的这本折子,薄薄的不是很厚,字里行间,却满是关于弹劾楚烠的内容。
什么目无王法,什么残害忠良,什么狼子野心,什么丧尽天良,无一不是批评指责的话语。
水夭夭蹙了蹙眉,又重新拿过一本折子,翻开一看,不出意外,内容还是差不多。
毋庸置疑,那一摞高高的折子,应该尽数是诸如此类的内容。
这么些朝廷重臣,日日拿着高官俸禄,天天就写些这么些东西?
正想着,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递到面前,水夭夭又将手里的折子递了过去。
抬起眸来,见着楚烠正垂着纤长华美的睫羽,绯色的唇瓣一动,“咔吧”一声轻飘飘地又嗑了颗瓜子儿,随意而又慵懒地翻看着手里的另一本折子。
“督上,这些折子有什么好看的?—”水夭夭不解,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问道。
或许,楚烠的趣味是看着这些咒骂他的话,然后从中得到思想启蒙?
楚烠动了动手,又捻起一颗黑亮的瓜子执于指尖,从折子上抬起眸来,极其正经地淡淡开口:“嗑瓜子儿,配上这满是韵味的折子,方为最佳。”
“咳咳—”水夭夭清咳一声,又安分地坐好,假装苟同了一句,“督上向来口味独特。”
“不过,”楚烠倏地一顿,手里的折子随意一丢,睨了一眼地下的水夭夭,“日日看着这么些毫无新意的折子,本督也确实是失了兴致。”
所以呢?
水夭夭不接话,假装极其认真地顺了顺身下的软毛地毯。
楚烠捻着指尖的那颗饱满的瓜子儿,也不急着送进嘴里,只眸光娆娆地一转:“不若猫儿来讲个段子,也好让本督有些兴致。”
就知道,还有下套的后文。
水夭夭揪了把身下的金贵地毯,抬起小脸来,咧嘴一笑:“督上,夭夭才拙,讲不出符合您老口味的段子。”
是了,楚烠的口味,原谅她才疏学浅,够不到那清新脱俗的地步。
“无妨,随意讲便是。”楚烠倒也不恼,只幽幽一笑,捻着指尖的瓜子儿似是把玩一般,也不急着送进嘴里。
这样子,是不讲都不行了?
骨溜溜地转了转眼珠,水夭夭努力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寻思着一个能够讲出来的段子。
片刻后,水夭夭清了清喉,靠着残存的记忆,终于想到了个故事:“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
一句话的开头都还没说完,楚烠却是一撩衣袖,细长诡美的眉眼没了描影依旧不减娆色,淡淡地开口:“隔山隔海,本督不喜。”
“额—”
水夭夭怔愣,深吸了口气后,又重新想了个:“从前有座山,山里有—”
撩了撩额间散落的一缕墨发,动作优雅又透着娆色,楚烠抬了抬眸,绯红色的唇瓣轻启:“从前太远,本督爱听现在的。”
麻辣皮!
太阳穴不可控地突突跳了两下,水夭夭紧了紧手心,眼珠一转,又换了换开口:“在大明湖畔有位诗人—”
刚刚“咔吧”一声嗑完一颗瓜子儿的楚烠,浓如鸦翅的睫羽一动,神色淡淡地开口问道:“大明湖畔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