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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苏佑陵醒来只觉着脖子酸疼,怀中的脖狗蜷缩一团,很是乖巧的匍在苏佑陵两腿之上。苏佑陵醒了醒神,跛狗机谨,感受到动静也睁开了眼睛。
苏佑陵苦笑道:“咱俩睡的那么死,到时候被人剃了头都不知道。”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跛狗连忙窜到地上,正准备随着苏佑陵出门。
苏佑陵回头道:“跛子,你别跟来,若是明天天亮前我还没回来,你便循着我的气味来找我。”
跛狗通人性,闻言立即很是规矩的趴在地上,苏佑陵点了点头,这才出门。
淑胭给他安排了房间休息,所以这会儿便是从烟柳楼大堂的客间回到姑娘们歇息的西厢房。
脚步轻快,自楼梯而下便是后院修整平齐的草坪地,夹道还种了一些桑柳木植。踏入白色的拱门便见一方水潭,烟柳楼的各位姑娘闺房便傍水错落在潭边。烟柳楼大堂的阵阵丝竹悠扬而至,即便身在此处也清晰可闻。
饶是将入立夏,半夜依旧是有凉飕飕的晚风阵阵吹拂。苏佑陵打了个冷颤,他在想许多事。今晚,他能尝试做一些事情。或许只是九牛一毛,但至少能让他好受些。
大幸施行宵禁制,但是其禁止范围只限于坊外,坊内不在其中的。因此,若是幸人想要去青楼听曲游乐,就要在宵禁时间开始之前就进入对应的坊内。
白天鱼弱昙说的话萦绕在耳畔。
“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是我的事情。”
她的声音婉如娇昙,但确无比决绝,他听懂了,便是连淑胭也听懂了,但二人没法子劝鱼弱昙收手。淑胭是劝不动,而苏佑陵则是不想劝,毕竟鱼弱昙想做的事与他想做的事一样。
整个烟柳楼今日的气氛大不同前,除去丝竹管弦便再无其余的声音,因为今日真正的观众只有一人。蔺王爷带着随行七八心腹护卫悠闲品茶,看着那一道道为他精心献上的曲目,蔺王爷悠然自得,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风华年少。
何时起,自己便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是在那时旬首辅找到了他,告诉了他一个可以从此往后如鱼得水快活无忧的妙法。
从那之后,自己便是上阴郡真正的一手遮天,哪怕他的藩地毗邻京城,他也是整个喻州北地六郡当之无愧的王。
“如本王这般与陛下称兄道弟者,天下且有几人?”
蔺王爷兀自感慨。
淑胭抛过了绣球,一位锦衣中年人踱步走了过来:“王爷,您看这该看的也看了,您准备啥时候去鱼姑娘的闺房欣赏剑舞?”
他是烟柳楼的老板,今天情况特殊,所以由他亲自出来待客,但求万无一失。只是他心中还是肉疼,蔺王爷开出的价,让烟柳楼原本能从鱼弱昙身上赚取的银子直接缩水一半。
蔺如皎瞥了一眼,哈哈大笑:“自然是得早些去的,莫要让鱼小姐久等,折煞了玉人。”
闲庭信步穿堂过,眼前便是静影沉潭,白玉拱桥贯潭而过卧于其上仿若白蛟。此间景色自然好,但那红颜一笑却更上一层楼。
“北地六郡,皆是宜璋王土。”
也正是此刻,苏佑陵在房顶上蛰伏,鱼弱昙在闺阁中等待。
行刺郡王!无论功成与否,必然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苏佑陵盘膝假寐坐于砖瓦之上,一把缀着篆刻“凌”字黑玉的匕首紧握手中。身下有两块瓦片之间有一道细小缝隙正好可以容纳一只眼睛窥视屋中情况,那是他先前用匕首轻凿挑移瓦片所营造的视角。
苏佑陵曾在北地行伍,虽然没有真正与百胡鏖战过,但也熬打了一副结实体魄。他习武太晚,又缺乏良师教导,所以始终对武学一事不得要领。
但那枚丹丸给了他磅礴的性命海,狡黠谨慎的性子也让他推敲出了许多事情。
三宝高手少之又少,能探得杀气的伪三宝护卫倒是可能会有,但是那又如何?难不成蔺王爷还会带着一堆人跑来此处观赏他云雨之事不成?
那晚他与徐筱被索命邮差发现时,相隔大概多少丈?
苏佑陵绞尽脑汁,务必求得任何一处细微不出差错。因为稍有差池,那便是万劫不复。
五丈!最多五丈!
苏佑陵睁开双眼,其间有利矢紧绷于弦,满而不发。
假三宝,堪堪能感受到五丈内的常人气息。若是隐藏的好些,说不定便只有两三丈甚至更近。那么这也是他所能一招制敌的距离。
他与老钓鬼过过招,对方是九鼎,哪怕一招,他也知道其中的差距。但这并不妨碍对方是人,只要是人,匕首便能破开他们体外的罡气。更何况他并不需要与那些武艺高超的护卫交手,只要能抓住那一刻便是。
现在他需要的只是耐心,这玩意他有的是,八年都等了,就这一刻他不在乎。
苏佑陵感受到自己的面额开始渗出斗大的汗珠,月纱轻笼住他瘦削的身躯,他开始由坐姿变为卧姿,匍贴于背斜的顶角。
苏佑陵紧盯着卧于幽潭上的那一条白蛟,有蛟踏白蛟而来。
“亢龙有悔,但亢龙不退。”
……
鱼弱昙已是抱着必死之心,她下手的机会远比苏佑陵更多,也更容易。她并不知道苏佑陵在她闺房的房顶,苏佑陵怕告诉了她,她便会凭恃他的后手而失去了原本的坚毅和劲头。
她等了很久,这一天她不可能错过,那柄软剑便如她手之延伸,她苦练了多少年,只为蓄那一剑。
她看了一眼正对自己的铜镜,很多人都说她是弱昙初绽,美不自知。
未曾有花常开不败,却初绽葳蕤,享尽风光,也便不枉此生。
蔺如皎闲庭信步履踏白蛟,眼前便是星火熠熠的各处芙蓉帐。他留下侍从于桥头等候,微整仪容便走近了鱼弱昙的小院。
“一日未见,鱼姑娘可想本王?不怕姑娘笑话,本王可是对鱼姑娘日思夜想,见不到鱼姑娘你,本王夜不能寐啊。”
“王爷抬爱,弱昙只是一届风尘女子,哪里值得王爷费心挂念。”
“哈哈哈哈,值得值得,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别提本王一向觉着昙花之美,更胜牡丹。”
蔺如皎沉浸在温柔乡中,那绮罗裙若隐若现透裹着鱼弱昙的曼妙身段,早是把蔺如皎的眼神勾的死死的。
鱼弱昙玩味笑道:“王爷嘴巴真甜。”
蔺如皎只面如寻色狼犬:“今夜给本王带的什么绝活?若还是普通的舞剑那可没甚意思,老是看鱼姑娘舞剑,不如今日也让鱼姑娘看看本王的剑?”
蔺如皎色迷心窍,鱼弱昙何种表情落在蔺如皎眼中皆是不尽的妩媚动人。倒是自觉坐到了鱼弱昙身旁,一只手也向那柔荑葱根摩挲而去。
鱼弱昙笑如银铃,就在那只肥猪蹄即将搭在她的玉手上时起身而去。
“王爷,原来你也会使剑?”
蔺如皎对鱼弱昙闪避的动作略微有些恼火,但依旧是面带笑意:“本王的剑,堪称天下第一。一旦出鞘,恐怕会让姑娘花容失色。”
这些污言秽语鱼弱昙自然听的懂,不过今日她倒不在乎,将死之人的话,又能引起她多少触动?
“今日王爷且看弱昙舞剑,而后弱昙再来鉴赏一番王爷的剑,如何?”
蔺如皎哈哈大笑,想到眼前女子反正已是他手中之物,倒也不急于一时,便也颔首道:“春宵夜短,姑娘开始便是。对了,明日你好好收拾一番,安心与我回上阴郡,蔡老板那边我已是说过了。”
鱼弱昙轻声嗯了一声,手执软剑两指抹去:“此舞名为流光朝露,请王爷好生鉴赏。”
眼前佳人裙肩白翎随舞飘曳,玉足点踏数下,忽如剑莲飞旋,白裙胜雪。
苏佑陵自上而下更是能清楚的看到那朵旋舞白莲的全貌,第一次看鱼弱昙剑舞时,苏佑陵只观其剑未观其人,但此时眼中除了那道惊鸿倩影却是再无余物。
鱼弱昙手腕轻震,手中软剑再如天女散花弯旋如一团漩涡。许是动作太大,那攒珠步摇散落,鱼弱昙散发如瀑。
泼墨轻笼白绮罗,软剑抽拉盘缠,只观那女子翩若惊鸿,倾城如画。软剑更像是鱼弱昙手臂之延伸,只随她雁行扶摇起起落落而流光。软剑折跃腾转似灵蛇,全然不见凛冽逼人的剑气寒芒。
房顶房内两个男人目不转睛,观那剑舞如痴如醉。未有丝竹伴乐,只闻剑舞声娑娑,鱼弱昙当真便如那一抹惊艳流年的昙花,虽只一现,一现便倾城。
剑舞的节奏逐渐缓慢下来,饶是外行也能看出即至尾声,苏佑陵甚至能看到鱼弱昙额上的汗珠。
那柄软剑再是盘旋两圈,终如折翼罗雀,剑影先如燕尾再复连成一线。
“好,鱼姑娘此舞,不输京州青鲵,直叫本王大开眼界。”
蔺如皎回过神来替鱼弱昙大声叫好。直至舞停时,苏佑陵才惊觉那软剑只是死物。
鱼弱昙以右手提剑,锋芒正朝上,转而又是凌波微步走向了蔺如皎。
只弓身施了一个万福。
“现在便让弱昙看看王爷的剑吧。”
昙花一现后,芳华不在,只剩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