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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选德殿。
赵官家今日病情稍转,便召一众文武入殿议事,朝臣依例将家国事宜逐一报于赵官家,赵官家也强打精神,听的仔细,有时也会寻问几句。
约过了一个时辰,内侍在赵官家耳旁低语了几句,赵官家即言身体困顿,让众官退去,只留亲近几人问话。
“来人,给同叔赐座。”赵扩自今岁春始,身体多病齐发,久卧床不起,他也时常自我调侃:上一辈的君王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他与铁木真还在苟命。
“多谢官家。”
史弥远即坐,赵竑大步走入堂中:“官家,昨日臣上了一奏本,官家可曾阅过?”
“朕近日身子乏力,无心批阅奏章,你若有事直言即可。”赵扩打了一句马虎,他向来有勤政之名,即便卧病在床,也会让内侍将奏本读给他听,他当然知道赵竑所言何事。
“近日京湖出了一件奇事,忠顺军、光化军、襄阳府乃至制置司联名上告一人。”赵竑撇了一眼赵贵诚神情中尽是得意。
“哦?是何人能引起这么大的周章?是京湖帅臣?还是襄阳知府?”赵扩昨日听闻此事后,已经派人前往京湖调查,仅从奏章文面上来看全绩已是十恶不赦之徒,但恰恰是这般才会让赵官家觉得疑惑,凡事有利弊,若是遇到上下统一口调,要么是国事,亦或大多是诬陷。
“此人官家十分熟悉,他就是沂王外亲,光化知县全绩。”赵竑一字一顿的说道。
“哦,全冶功?近两年朕可是经常听到此人啊,不知是谁的原因?”赵扩语气有些怪异,储君之争尤为敏感,一个人频繁出现在君主的争端之中,那他本身所做的事情会被无限淡化,而是将目光聚焦在争雄之上。
“此人在京湖一地为虎作伥,闭塞百姓生计,封市绝门,多人对之恨之入骨,望官家圣裁。”赵竑的口吻与奏章如出一辙,言词凿凿正如是亲眼所见一般。
“光化有何大市?”赵扩面色略显不喜的问道。
“虽无大市,但多边市,聚少成多,其利足以惠及京湖。”赵竑在夺嫡这件事上自认为已经稳操胜券,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彻底断绝赵贵诚的念想,一个流落民间的旁系子弟有何资本与他争雄?
“嗯,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仗势欺人之徒?”赵扩心中觉得越发厌恶,他虽然已经内定赵竑为大宋下一任掌舵者,但赵竑这种见势不松口,咄咄逼人的小气量一一冲击着赵扩立嗣的决心,正所谓言多必失。
“全绩只是一小小知县,他敢如此放肆,一定是身后有人指使,官家当作深究严查。”赵竑与全绩素未谋面,谈不上深仇大恨,他的目的还是整垮赵贵诚,故而引祸入源。
“哼,那自不必多说了,你的意思就是贵诚让全绩这么做的了?”赵竑浑浊的双目微微张开,直视赵竑,老龙垂暮,余威尚存,顷刻间的气势让在场所有人低头。
“臣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只是……”赵竑一时语塞。
赵扩狠狠的瞪了一眼赵竑,继而平淡的看向赵贵诚:“贵诚,赵竑之言可否属实?”
赵贵诚大步出列,拱手说道:“此事某并未指使全绩,全是他一人所为。”
史弥远听到此处微微点头,心叹:孺子可教也。
“但臣认为家兄做的并无错处,官家应当大力支持。”赵贵诚话锋一转,他昨日与郑清之商量了半夜就是为了此刻。
史弥远一听连连皱眉,但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听一听赵贵诚的言论,再为其寻找辩解。
“这倒是稀奇事,你且说说这个悖逆之徒为何无错?”赵官家此刻忍不住面上的笑意,他还是第一次见把罪责大包大揽到身上的人,一时间起了兴趣。
“正如竑兄长所言,墟市之利惠及京湖,那愚弟就想问一问,是惠及官员,还是惠及百姓?”赵贵诚抬手作问。
“有何区别?惠及百姓,自可大众,官员也在其列。某这儿有一份光化县商人的请愿书,罪责直指全绩。”赵竑从怀中取出杀手锏,现在有官有民,看赵贵诚如何为全绩选白?
“可笑,商人逐利,乃官宦附庸,是民亦非民,某所指的京湖千万百姓可受惠利?”赵贵诚不急不躁,步步推问。
“你这是强词夺理,墟市本是商人所建,又非公利场所。”
“那就把它变成公利场所,朝廷不正是为此而生吗?官家不正是为此而立吗?所得黎明之主,承载万民之心,一家私利何以家国比,难道就要把这些惠民之银变成蛀虫的囊中之物吗?”赵贵诚虽然记不得郑清之的全部话语,但照猫画虎还是能说上几分。
“彩!说的好啊,贵诚朕从未看出你还有此之志,沂王之位选了个合适之人。”赵竑被赵贵诚的几句话激起了心中旧日热血,繁杂的奏章堆砌的都是人情世故,着眼点慢慢的从纯心演化成了权衡,今日有人告诉他利弊之外仍有大公,即便是这片刻激动,他仍然会涌上心头,做人难,做皇帝更难。
“官家,事情原委一查便知,全绩此人某素熟悉,从甲头造桥、重修渡口,到保长疏通府河,再到押司的私瓷人口案,臣此生再没见过如此公心人物了,他怎么因一己私欲而生嚣张跋扈之念呢?”赵贵诚将全绩所做的一切如数家珍般合盘托出,他信全绩,尤如信自己,经历了两年储君培养也未曾改变。
“好,那朕就派人一查,若情况属实,全绩自当受到严惩,若全绩真以公利而发,你也不必再替他说话,朕来做他的后台,朕看京湖一路谁敢说个不是。”赵扩拍案说道
“多谢官家。”赵贵诚至此刻才看了史弥远一眼,希望他可以理解。
史弥远暗叹了一声,微微点头,赵贵诚如此做使全然赌在了全绩身上,但史弥远不相信这天底下真有如此公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