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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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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世,国泰民安。案件移送检察院的当天是国庆节,商场的室外屏幕正在播放70周年阅兵式,街头巷角,若干面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任烟生和毛浅禾走在路上,自豪感油然而生。

    每次案件成功侦破后,侦查员们都可以歇息一阵,至于“一阵”的时间是多少,往往取决于下一起刑事案件的发生时间。也因此,李洋时常自嘲,警察是被犯罪分子操控的提线木偶,他动一次手,所有人就要不眠不休、舍家忘我的拼上一阵子。

    这次的聚餐地点一时间还没有确定下来,一部分人热衷于火锅,提议去新民公园附近新开的小龙坎吃一顿,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共贺祖国母亲70岁生日。另一部分人对老式小炒更感兴趣,开始在某点评网站上查找海潭市最火的中式餐厅,差一点就要预定座位。

    任烟生:“不如大家来我家热闹一晚,有火锅有炒菜有红酒,有家属的带家属,有想吃的菜就写下来,我马上去超市采购,有娃的人现在去接娃,晚上早点过来,和然然一起玩。”

    这个主意正合大家的心意,侦查员们也不见外,都知道任烟生是被案子耽误的厨子,纷纷拿出纸和笔写下菜名塞给他,“老大,今晚我们就勍现成的了,你辛苦喽。”

    任烟生此时就像一位被兄弟姐妹欺负的大男孩,只憨厚的笑应着“不辛苦”。他捧着这些一股脑塞进来的纸条,对刚才一直笑看着大家打闹的毛浅禾问道:“小禾,你想吃什么?”

    这一问,倒是让毛浅禾愣神了几秒钟。她原本打算说自己想吃日料,恍然想起任烟生未必会对这种精细清淡的的餐食擅长,于是只随口说道:“我和马猴学长的一样,酸汤肥牛,多肥牛,辣辣的。”

    任烟生在纸上记下了她想吃的菜。

    毛浅禾走出任烟生的办公室,给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今晚警队聚餐,不用准备她的晚餐了。

    父亲听后,马上将原话转述给正在厨房择菜的老伴。接着问道:“爸爸几点去接你?”

    毛浅禾:“不用过来接了,我坐同事的车回去。”

    毛父:“同事也挺辛苦的,别麻烦人家了,让人家早点回去休息。你把地址发给爸爸,爸爸保证准时到达,再带你去买好吃的。”

    毛浅禾想了想,说道:“爸,他……他顺路。”

    毛父:“那就好,好好和大家玩。聚餐结束后记得给爸爸发个微信,免得我们担心。”

    毛浅禾的父亲挂断电话后拿着手机溜进厨房,喜气洋洋,乐颠颠的挨着老伴坐下,“咱闺女出息了,这回竟然没有拒绝坐同事的车,还能这么快的和同事玩在一块,看来是心结解开了,真好真好。毛琛留给她的那辆自行车已经在车库里放了好几天,闺女没提过,也没去看过,这是相当大的进步啊,可喜可贺,今晚咱俩也喝一瓶吧?”

    毛浅禾的母亲笑着,“你啊,是块木头,丫头在几天前就有变化了。先解开心结,再坐上你的车,你正好把两件事情的发生时间说颠倒了。依我看,能让丫头解开五年心结的这个人很不一般,如果我们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毛浅禾的父亲将洗干净的香菜放进盘中,“在闺女的心里,她大哥毛琛永远排在第一位。”

    当晚,没有任务的侦查员和技术员都参加了这次聚餐,技术员王利也去了,并为尤然带去了礼物。洪见宁因为晚上7点要和太太去会亲家,没有到场。法医高飞今晚还要对重案大队送来的尸体进行检验,所以,把女儿高诺送到任烟生的家后就先行离开了,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虽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

    任烟生正在厨房调制火锅底料,就如二队的侦查员所说,没有他做不好的菜,只要看一眼菜谱,就能快速记住菜肴的烹饪方法,味道纯正。万变不离其宗,学习和生活与做菜一样,将主要的步骤和方法牢记后就可以轻松解出很多问题。

    两名家政阿姨回家过节了,任烟生给她们放了两天假,并在微信上给每人发了一枚3000块的节日红包。多年来,两名阿姨对尤然极为照顾,视孩子为家人,任烟生始终对她们心存感激。

    毛浅禾和李洋到达时,文佳的女儿正在和高诺、尤然玩乐高玩具。三个孩子在此之前都见过毛浅禾,见她走进来,纷纷跑过去热情迎接。

    尤然是三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7岁的他已经非常有礼貌。他很绅士的接过毛浅禾的手提包,放进衣帽间,走回来认真说道:“小禾姐姐,李洋叔叔,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李洋:“然然,你这只小崽崽,为什么小禾是姐姐?而我是叔叔?我只比她大三岁。”

    尤然笑眼弯弯,“因为小禾姐姐漂亮。”

    说完这句话,他像一只猴子似的蹦跳到二楼,拉着正在调制火锅底料的任烟生跑下楼,催促道:“任爸爸,小禾姐姐来了,你赶快去和人家打声招呼呀。”

    任烟生被他推着拉着带到毛浅禾的面前,丝毫没有准备,沾了油污的一只手在围裙上搓着,脸竟然有些红,憨气地笑了两声,说道:“小禾,进来坐,水果已经洗好了。”

    尤然在一旁补充道:“小禾姐姐,这次你记住了路,以后要常来做客呀。”

    毛浅禾摸摸他的头,应了一声“好”,并把手中的三份小礼物分给了三个孩子。而后,她将带来的水果、零食、红酒和几包解酒糖递给任烟生,“老大,一点心意。”

    这是任烟生第三次收到毛浅禾送来的礼物。第一次是在一个月前,那时毛浅禾刚入职,点心和寿司都是母亲准备的。第二次是几罐蜂蜜柚子茶,由她亲手调制。他将礼物捧在手里,俊朗的面庞有一点烫,一时间竟有些语塞,略带傻气地说道:“嘿嘿,自家人,别客气。”

    尤然在此时忽然古灵精怪地补充了一句:“小禾姐姐,其实我爸爸可盼着你来家做客了。”

    经他这样一说,任烟生的脸更加红了,只催促着他去和高诺玩乐高玩具。挠挠头,语塞了半天才对毛浅禾说道:“然然总是这么顽皮,话也多,小禾,你别介意。”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任烟生的慌乱,每个人都觉得意外,多年来,他在大家的眼中一直都是沉稳冷静的人,纵然是在紧急时刻也临危不乱,如今日这样的反常表现平日里甚少看得到,尤然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看起来却说中了任烟生的心中所想。

    王利适时为任烟生解围,说道:“然然真是个开朗的孩子,擅长交际,这么小就知道邀请聪明漂亮的小姐姐来家里玩了,多好啊。任队,好好培养,孩子以后是颗好苗子。”

    李洋在尤然的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小崽崽,你昨天还在微信上对我说你爸爸想让叔叔去你家喝酒呢。以后你爸爸有的忙了,今天来个叔叔,明天来个姐姐,后天再来个叔叔,大后天再来个阿姨,365天,你爸爸每天都在招待客人。”

    尤然笑哈哈,已然忘记刚才说过了什么话,脆声说道:“大家都来玩,那我就太开心了。”

    文佳拉着毛浅禾在沙发上坐下,身旁是王利。在这之前,王利因为公事已经与毛浅禾见过几次面,对这个很有礼貌的女孩子印象很好,点头微笑,慢慢聊了起来。

    王利方才瞧见了任烟生见到毛浅禾后的容色变化,她了解他,这样清粹的笑容只有见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才会有。“小禾,刑警支队有师徒制,新人入职后需要跟着一位老侦查员学知识。带你的师傅本该是大马猴的,任队这几次亲自带你,说明他相当看好你,要加油喔。”她对毛浅禾说道,这话中之意很清楚,也很模糊。

    毛浅禾:“会的,利姐。”

    王利笑着,“你的这声‘姐’一下子把我叫年轻了,我比你大15岁,是‘王阿姨’了。”

    毛浅禾客气回应:“哦?真的吗?我一直以为你最多30岁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利姐,你保养得太好了。”

    医美、食补、运动,王利保养得的确不错,但眼神骗不过别人,38岁的人即使再精细地保养,眼中也没有了少女时期的纯真和澄净,与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有着显而易见的分别,尤其是做了母亲的人。

    不过,王利明知这是一句夸捧之语,还是对毛浅禾生出了一阵阵喜欢。

    今日来任烟生家中做客的只有文佳、毛浅禾、王利这三位女同志,三人坐在一处分吃了一个苹果,各说了几件趣事。一部分男同志在麻将桌上战斗,另一部分在阳光房里喝茶。

    尤然跑到二楼,将厨房的门关上,像个大人似的说道:“任烟生,我想和你谈谈。”

    任烟生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将他抱起来放在厨房的台面上,“可以呀,想聊什么?”

    尤然:“我觉得小禾姐姐不错。”

    任烟生:“嗯,我也觉得她不错。”

    尤然:“你喜欢她吗?”

    任烟生:“对我来说,小禾还是个孩子,很棒的孩子,和你一样。”

    尤然:“我觉得你对她很好,你认为呢?”

    任烟生:“我也这样认为。”

    尤然索性直接问道:“我很喜欢小禾姐姐,你好像也喜欢她,你打算追她吗?”

    这一次,任烟生停下手,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然然,喜欢分很多种。我陪你成长,除了责任,还因为喜欢,这是亲情。乔雅晴陪你一起玩,是因为喜欢,这是友情。高飞叔叔和林阿姨结婚,也是因为喜欢,这是爱情。我对小禾姐姐的照顾,是因为认可她的工作能力,这是一种包含着欣赏的喜欢,与亲情、爱情都没有关系,这种情感更接近友情。”

    尤然似懂非懂,也有点失望,“所以,你把小禾姐姐当成好朋友呀?就像我和高诺这样。”

    任烟生捏捏他的小脸蛋,“没错。”

    聚会以茶代酒,在凌晨两点结束。赴宴之人除了毛浅禾以外都是有车一族,大家在楼下又聊一阵后才各自回家。任烟生先将高诺送回家,而后回来取车,打算和尤然一起送毛浅禾回家,没想到尤然已经在客厅里睡着了,头枕着一只刚刚拼完的乐高玩具。

    任烟生将他抱进卧室,为他盖好被子。拿上钥匙,锁上门,和毛浅禾一起离开家。

    尤然听到关门声后,喜滋滋地坐起来,爬到窗台上看着任烟生的宾利车驶离楼下。他在心里得意地说着,“任爸爸,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反正我不相信你只把小禾姐姐当做好朋友。”

    孩子的世界简简单单,尤然以为任烟生和毛浅禾的关系会更进一步,却没有料到这两个人今晚的聊天内容在开始时正是围绕着他展开的。

    毛浅禾:“老大,然然是机灵的孩子,眼睛一转,鬼点子接二连三的冒出来,嘴巴一张,夸得人笑哈哈,孩子的情商足够高,以后最适合做领导者,带领大家向钱看,向厚转。”

    任烟生:“我倒是希望他的个子也能高一点,7岁才勉强1.2米,不得不说基因真强大啊。”

    毛浅禾:“一些孩子的身高会在小学时期快速的长,到了初中却停止长个了。另一些孩子在之前长得很慢,到了青春期反而开始疯长。然然是后者,有你带着他打篮球做运动,个子不会矮的。基因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但不是决定性作用。我父母的个子都不高,父亲1.70米,母亲1.58米,但这并不影响大哥长到1.88米,二哥1.86米,我1.73米。”

    尤然此时正在卧室里玩扑克牌,猛打了几个喷嚏,以为要感冒,赶紧钻进被子里。

    任烟生:“小禾,你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父母当时一心想要女儿吧?”

    毛浅禾点头,“我的父母都喜欢女孩,尤其父亲,等啊盼啊,结果前两个都是男孩。母亲以为这辈子与女儿无缘了,打算放弃,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就在她的子宫里住下了。”

    任烟生:“无意插柳柳成荫。十几年前,我也以为自己在退休前一直会在突击队工作,没有想到后来竟然成为了一名大队侦查员,人生中的一些事情确实是半点不由人的。”

    毛浅禾:“突击队的特警多帅啊,后来为什么选择加入刑警支队呢?”

    任烟生:“很帅吗?其实突击队的生活很苦,也很枯燥,并不夸张的说,在一些时候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突击队里有很多人都想进执法业务部门,我那时的想法很现实,也有点小家子气,只想平平安安。母亲去世后,家里只剩下父亲了,他养我小,我就要养他老,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尽孝,趁着自己还有能力,多挤出一些时间陪伴他,这样做至少以后不会后悔。你才23岁,大概还不能够完全体会得到我那时的感受,对我而言,家很重要,远胜一切。”

    毛浅禾:“我明白。大哥和二哥离世后我才意识到,不仅仅是家,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值得去加倍珍惜,即使这件东西微小到不值一提,好好珍惜,好好道别。小时候常听人家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当时觉得这句话既土气又俗气,现在回想起来,这简单直白的一句话中藏着多少耐人寻味的道理啊。”

    任烟生:“我听大马猴反反复复的说过许多关于毛琛的事情,直到现在还有很深的印象。毛琛虽然没有加入公安的队伍,但最终也成为了另一个领域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创造出价值。我与他在同一年出生,和他相比却逊色了不少,除了身高差不多以外,和他基本没有相似处了。说真的,如果毛琛还在的话,我倒是很希望你能为我们创造一次机会见一面,没准以后我和他还可以没事约一局,喝一杯呢。”

    毛浅禾:“说来也很奇怪,就在一个月前,每当别人和我提起大哥的事情,我都会本能的回避,也会反感,最近的这些日子竟然能够做到云淡风轻的去主动与别人聊这些旧事了。”

    任烟生温蔼如初,“这段时间梦到过毛琛吗?”

    毛浅禾:“梦到过一次。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火锅,大哥和二哥虽然没有对我说话,但是他们在梦里一直是笑着的,我好像能够感觉得到大哥和二哥已经放心的离开了。”

    任烟生拍了拍她的头,“你能走出来,很好。”

    毛浅禾:“老大,你曾经问过我,选择加入公安队伍的这个决定是否因为大哥,当时我的回答是确实如此。如果此时此刻还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的话,我认为我的决定还会是这个,这次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再是因为大哥,皆为我的心中所想,我相信未来的自己一定不悔最初的决定。”

    任烟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公安’这两个字听起来很帅,个中滋味,只有体验过的人才会懂。小禾,你有使命感和正义感,这样很好,希望你一直保有这份热情,用百分百的耐心和毅力应对接下来发生的种种状况。”

    毛浅禾笑着,“很不自谦地说,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任烟生眼含希冀,语气中亦有宠溺,“我也认为你能做到。”

    宾利车行至毛浅禾家的楼下,任烟生将车停稳,从后排座拿来一枚纸袋,递给她,“在你来家做客之前,我做了两盒三文鱼寿司,跟着网上的教程做的,处女作,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和你的蜂蜜柚子茶相比已经是粗制滥造了。到家后泡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如果没有通知的话就不用来上班,你工作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好好地休过一天呢,在家陪陪爸妈。”

    月光皎洁,犹如一抔碾碎的纯白玉屑,慢腾腾的铺在脸上。毛浅禾知道这两盒三文鱼寿司是任烟生出于礼貌而准备的回礼,但还是将纸袋搂在怀中,“佳姐常说你的厨艺一级棒,我相信一定很好吃。”

    任烟生笑意蔼蔼,“上楼吧,晚安,丫头。”

    并不长的一路,却是走走停停。毛浅禾透过二楼缓台的窗户向下看去,前进一步,便距离任烟生又远了一些,光线幽微,她看不清他的容色,忽然的,舍不得再向前走。

    在此之前,毛浅禾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对任烟生的感觉究竟是喜欢?是崇拜?是尊敬?还是仅仅因为毛琛和毛琒的离世而生出的情感转移……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告诉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