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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被撞过两次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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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情分析会开到晚上6点才结束。

    王利和侦查员们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任烟生和法医高飞。

    任烟生拉开运动服的拉链,骂了一句“这案子真特么的费劲,压得我头疼。”说话间,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老高,你那面怎么样?前天晚上见到苏晨了吗?”

    高飞点点头,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直说主题:“有一点发现,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去验证了,案发后,老太太的尸体是在莲花县的殡仪馆里进行检验的,确定死因无可疑后,尸体第二天就被家属拉走火化了。苏晨这个小姑娘做事挺努力,用手机拍下了由她负责检验的每一具尸体的图片,下班后带回家继续研究。但毕竟初来乍到,做事毛躁,一些细微之处被她忽略了。和你的推测差不多,老太太一共被撞过两次,第一次伤轻,第二次严重。”

    任烟生听到这一结论后,只感觉多日以来积聚在心底的阴翳倏然之间弥散开来,闻水声,如鸣佩环。

    既然凌瀚涛母亲的车祸案确实存在问题,第一位撞人者因为某种目的,有很大的概率已经在孔丽梅遇害案的现场出现过,只需比对黑色胶带和铁盒上的DNA就可以找到此人,终于有机会将这迷雾拨开。他看着图片中被画上红圈的尸体的右手肘,听高飞慢慢分析。

    高飞:“两次车祸间隔的时间非常短。第一次是近距离撞击,车速缓慢,没有在老太太的身体上形成较为严重的撞击伤、碾压伤和拖擦伤,只形成了摔跌伤,可见的轻微擦伤出现在右手的手肘处。而第二次,车速特别快,根据老太太身上的各处损伤推断,她当时被撞到后,因为突然施加的动能而被抛出了数米,肇事车辆继续向前加速行驶,老太太被碾压和拖拽,导致肩胛、手肘、膝盖等多处位置均出现了大面积的严重损伤。巧合的是,第二次车祸形成的其中一处摔跌伤与第一次的正好出现在同一处,由于第二次形成的损伤的面积非常大,将第一次被撞后形成的损伤完全盖住了,以至于苏晨忽略了第一处擦伤,错误的判断尸身上的所有损伤都是因第二次车祸造成的。加上县城的土路没有安装监控,无法还原车祸发生时的具体情形,老太太的尸体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火化了。”

    任烟生:“第一次撞向老太太的人可能只是因为一些不满而吓唬她一下,这个人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将车开走后,又来了一个胆大不怕死的醉鬼直接将老太太给撞死了。”

    高飞:“没错。在我们到达中心现场之前,进入孔丽梅家的人有可能就是那位将老太太撞伤的车主,也有可能是车主的直系亲属,总之,他一定是为了车祸的事情而来的。”

    任烟生:“至于孔丽梅是如何发现这案中案的,恐怕只有那本丢失的记事本能告诉我们答案了。他妈的,我认为二大队到达现场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竟有人比我们还快。”

    高飞:“事业有专攻,我负责让尸体说话,揪出这个飞毛腿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二人从会议室走出,办案区里空无一人,侦查员们都下班回家了,毛浅禾也已经被父亲接走,任烟生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呆望着亮起的灯光,有数秒钟的落寞。

    在任烟生与毛浅禾的父亲见面之前,每天的这个时间,毛浅禾都会在工位上等他收工。接着,两个人一起下楼,这一路,任烟生会将一些有趣的事情讲给她听,也会适时的将自己多年来总结下来的侦查经验传授给她。毛浅禾时而安静听着,时而欢快笑着,眼里有着深深的希冀。车在毛浅禾家的楼下停下后,任烟生会耐心的在车里等她上楼,直到看到她的卧室的灯亮起,才将车驶离小区,虽然平平淡淡的相处着,但两个人都特别快乐。

    数月前,任烟生曾向支队长罗德承诺会保护好毛浅禾,在那之后,“保护她”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下意识反应,如今,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这个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彻底戒掉,失落感将整个人吞噬。

    明明没有失去任何,偏偏感觉在一瞬间失去了许多。

    任烟生在车里独坐许久,BEYOND的第一张专辑里的所有歌曲被他从第一首听到了最后一首,他看向副驾驶的位置,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从今往后那熟悉的香水味再也不会出现在车里,她的笑容也只能在工作的时候才能看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说出去的话收不回。

    副驾驶的位置下方塞着一只装有烟头和烟灰的矿泉水瓶,任烟生将它拿起,正打算带出去丢掉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在座椅与窗户之间的夹缝处发现了很少量的烟灰,那些烟灰不是分散着的,而是集中在一处,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类圆形。

    没有人会故意的把烟灰掸到这处位置。

    任烟生朝这些烟灰细看着,因为职业的本能反应,对抽烟人的动作进行了大致的还原。他认为抽烟的那个人在某一段时间内,拿烟的那只手一直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并且那条手臂没有移动过,只有这样,那些掉落的烟灰才能聚集在一起。

    如果这个人是左手拿烟,就需要背对着他,或者侧身而坐,烟灰才会掉落在座椅与车窗的夹缝中。这姿势怪异,也很不舒服,没有人会这样坐在车里的。

    如果这个人是右手拿烟,此时他的左手很可能正在任烟生看不到的地方翻找着什么东西,因为他腾不出手去拿座椅底下的那只专门装烟灰的矿泉水瓶。

    当时的车里只有任烟生和陈德莱。

    任烟生清楚地记得,陈德莱当时坐姿正常,目向前方,全程都在和他侃侃而谈。

    他的左手究竟在翻找什么?

    任烟生的心一沉,目光投向瓶子里的烟头,一道疑影在心里闪过。

    他将电话打给陈德莱,“陈哥,关于孔丽梅的案子,我还有一些事情想向你打听,现在忙吗?如果不忙的话我过去接你。”

    陈德莱正在厨房为儿子和太太煲排骨汤。受疫情的影响,今年的高考延迟到七月,复习的时间足足多了一个月,他每天都在变着花样儿的为儿子补充营养。今年八月末,儿子就将离开海潭市去异地求学了,他很舍不得,也知道孩子上了大学以后在家的时间就会变得很少,越来越少,所以总是想在儿子还没有离开海潭市的时候多陪一陪他。

    陈德莱今晚原本不打算外出的,太太难得在家,三口人想在一起吃顿热乎饭。只因为这电话是任烟生打来的,他便没有拒绝,“我不忙,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只要在出发之前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先把儿子晚上要吃的水果洗好。”

    疫情过后,随着天气的一天天转暖,露天烧烤的生意也慢慢恢复火热。

    在陈德莱家楼下的烧烤摊上,他将点餐单递给任烟生:“先说好,这顿必须我请客,到了我的地盘,坚决不能让你买单。”

    任烟生笑着,没有拒绝,点了啤酒、茶水、花生米和一些烤串,与他边吃边聊。

    陈德莱接过他递来的烟,用放在碗旁边的打火机点燃,说道:“查死亡方式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在所有的环节中,侦查员的走访调查是最重要的一环。我还是那句话,凌瀚涛肯定是他杀,他不敢自杀,也舍不得自杀,心里有牵挂的人不会走这一步。”

    任烟生:“陈哥,我没想到你和凌瀚涛的关系能处得这么好。”

    陈德莱:“他挺难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任烟生:“凌瀚涛是个老实人,实心眼,孔丽梅的性子正好和他的相反,她平时没少借凌瀚涛的这层关系拜托你帮着办事吧?”

    陈德莱:“那倒没有,她也知道我帮不上啥忙。哦,对了,昨天晚上我给凌泳沂打了个电话,姚婷婷如今已经改嫁了,不方便掺和这种事,她一个人料理父亲的后事挺难的,我打算帮帮忙。”

    任烟生与他碰杯,笑言:“公安队伍里最离不开像你这样热心肠的老前辈,我从警十几年了,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原因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你的面前,我真是相形见绌啊。”

    陈德莱咳嗽着,摆了摆手,将杯子放下,“天生就是这性子,能有啥办法?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出不了多少力的老家伙,起不到啥作用,却还是愿意时不时的管点闲事。我当了十几年的片儿警,这份工作有时候真的会让人心生怀疑,我们为了天下太平而去拼命,结果呢?抓到了嫌疑人,嫌疑人最终也得到了法律的公正裁决,可是面对事主,许多事情咱们还是帮不上一丁点儿忙,只能干着急,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像你全神贯注的看了一场电影,对结局有着各种猜想,可最终还是没有看到故事的结局,特别遗憾。凌瀚涛也算是我的一位朋友了,这个忙我能帮,所以肯定会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搭一把手。”

    任烟生将烟灰缸挪到他的面前,“在这方面,我得向你学习啊。不过话说回来,陈哥,孔丽梅的尸体被邻居发现的那天,你们是几点到达中心现场的?”

    陈德莱:“大约比你们早半个多小时吧,我和姜宇、谷涵超是最先到的,到达后就把现场保护起来了,一分钟都没耽搁。”

    任烟生:“你们的前期工作做得非常好,现场没有任何的扰动。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的这段时间是犯罪分子的休眠期,过完正月十五派出所的工作量就大了,你们现在还是每晚在辖区内巡逻吗?一组多少人?”

    陈德莱:“上面要求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现在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我们有警务巡逻车,不用动着两条腿在辖区内来回走了。每天晚上一共有两组民警参与巡逻,每组四个人,从晚上6点到零点是第一组,零点到早上6点是第二组,如果我不忙的话也会跟着去,不一定跟哪组。”

    任烟生:“孔丽梅案很蹊跷,我们掌握了很多线索,可每一个有嫌疑的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不瞒你说,这案子我们查了快一个星期了,依然毫无头绪。”

    陈德莱:“不是提取到物证检材了吗?”

    任烟生:“一样都用不上。”

    陈德莱:“查过吕珂润了吗?这小子的嫌疑可不小,多年来被孔丽梅溺爱着,已经不知道应该为了自己的未来去打拼奋斗了,与孔丽梅一言不合就争吵,很容易激情杀人。”

    任烟生:“查了,也没有发现明显的破绽。”

    陈德莱叹气说道:“以前猫比耗子厉害,现在猫见了耗子都要绕路走,不是猫怂了,而是耗子的手段进益了,慢慢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和驴拉磨的道理一样,一圈一圈的磨下去,总能发现突破口,突破口一旦找到了,曙光也就出现了。”说完,他从盒里拽出两张纸巾,站起身,“生子,你先吃着,我去趟卫生间。”

    陈德莱的餐盘旁边放着两根沾有碎肉的竹签,盘中放着几块从竹签上拽下来的烤肉,从开始到现在,他一块也没有吃。杯中的酒是满的,任烟生将酒杯拿起来,他发现连杯口也是干干净净。在陈德莱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心底的疑问似乎也找到了答案。

    三分钟后,陈德莱坐回,将烟头放进烟灰缸里,擦了几下手。唤来服务生,加了一盘遂川金桔,择了两枚,填入口中,“你为了孔丽梅的案子来找我,我却没有帮上你什么忙,不是不想帮,而是关于她这个人,我知道的事情只有这些了。生子,今日权当咱哥俩叙旧了,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们再聚。”

    晚上九点,小聚结束,任烟生开车将陈德莱送到家楼下。而后,开车回家,争分夺秒的陪尤然玩了一会游戏。晚上十点,他回到警队办公室。

    技术室内灯火通明,王利和小孙正在做重案大队的物证检材的比对工作。

    任烟生走进去,将手中装有烟头的两只物证袋放到物证保管箱中,对王利说道:“不急,等你做完后给我一个口头上的答案就行,不用出DNA比对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