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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被拿走的相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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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件可以串并案侦查后,找到三名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的相交点是现阶段侦查工作的重中之重。由于在唐毅案的侦查工作刚开始时于沐桐和牟晴还没有遇害,所以,这一次任烟生、毛浅禾和李洋再次来到事主家属的住处,对被害人生前的社会关系进行了补充询问。

    有时,天堂与地狱只相隔一小步。中年丧子,唐毅的父母已经看不见生活的希望,在世的每一天都如同在地狱里苦苦挣扎,亲眼见到凶手落网是支撑着老夫妻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唐国忠打开门,原本黯淡的目光在望见侦查员的那一刹忽然亮了,急问道:“任队长,是不是抓到杀害幺儿的凶手了?”

    任烟生的心里狠狠疼了一下,如实回答道:“还没有,唐先生,我们这次来是想对唐毅生前的社会关系再多做一些了解,因为在唐毅遇害后又有两名年轻女孩被杀害,目前三案已经串并案侦查。”

    唐国忠一拳砸在门框上,骂道:“这个畜生!碎尸万段!”

    侦查员进屋后,任烟生将两张照片递过去,“唐先生,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名叫于沐桐,是省医院口腔科的医生。穿粉色衣服的是牟晴,是一名保险销售,您看一下是否见过她们。”

    唐国忠拿来老花镜,认真看过后,摇摇头,“我没啥印象。”而后,他走进卧室,将照片递给躺在床上呆看着天花板的刘凤荣,“孩儿他妈,任队长让咱俩看看见没见过这俩姑娘。”

    刘凤荣同样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将照片还给老伴后,用被子蒙起脸,回避着周围的声音。

    任烟生:“唐毅在今年的3月20号曾借过一次高利贷,连本带利一共七万多,这笔钱是李沐桐、也就是照片中穿白色衣服的那名女孩替她还上的,还款时间是3月22日的下午。您知道唐毅借的这笔钱最终用在了哪里吗?”

    唐国忠愕然,“高利贷?幺儿咋会借这玩意呢?”

    他虽然对警方的调查结果心有质疑,却也清楚以任烟生的办案能力来看,弄错调查结果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沉默半晌后,说道:“幺儿平时非常节俭,连花十块钱都要考虑一会儿,衣服一、两年才买一件、生活用品也只买打折的,从来不会无计划的花钱,他本身也很鄙视这种行为。而且幺儿没有女朋友,也不爱聚会,打篮球也只挑那种不用花钱的户外篮球场,最近一年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用打工赚到的钱买了一部苹果手机。”

    任烟生:“唐毅在遇害前有没有去过省医院的口腔科治疗牙齿?”

    唐国忠:“今年的三月初去过,但没挂你说的那位于医生的号,挂的是一个刚参加工作不长时间的医生的号,幺儿挂完号后还对我说‘于医生明天的患者挺少的’。”

    任烟生:“当时的就诊记录您这里有吗?”

    唐国忠:“我这没有,幺儿在网上挂的号。那阵子受疫情的影响,好多医院都推荐患者使用手机挂号,具体咋挂,咱也不知道。”

    毛浅禾拿出手机,登陆了唐毅的微信,在省医院的公众号里查到了他的就诊记录。唐毅挂的是口腔科费荆医生的号,时间是2020年3月12日上午8点。

    任烟生:“当时他是一个人去的?还是有家人陪同?”

    唐国忠:“幺儿没让我们陪。”

    事主家属否认被害人生前有超前消费的习惯,至于那五万块钱最后用在了哪里暂时还不得而知。在侦查员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唐国忠拉住任烟生,“任队长,幺儿欠了于医生多少钱?你给我个具体数,我替他把这笔钱还上,于医生不在了,我把这些钱还给他父母。”

    李洋从档案袋里拿出调取到的唐毅的银行卡在3月22日的转账记录,递给他,“唐先生,唐毅一共贷款72500元,于沐桐借给了他8万元。”

    一抹残阳下,唐国忠枯瘦的身躯倚在门边,将纸条攥得紧紧的,“幺儿生前是讲信用的孩子,这次一定是遇上难事了,我马上就替他还这笔钱……”

    从事主家属的住处离开时,李洋问了任烟生一个问题。

    “成年人不愿再像小时候那样将烦心事说给父母听,究竟是不舍得让父母操心?还是担心多年来努力找到的成就感被父母的一顿批评尽数摧毁?

    任烟生:“是不忍心让已经老去的父母再体会一次我们此时此刻的无力感,在一些时候,‘我很好,您放心’既是一句善良的谎言,也是一种孝道。”

    三人朝停在小区门外的宾利车走去。任烟生将车门打开后,李洋习惯性地坐在了后排。副驾驶的位置是毛浅禾的专属座位,虽然谁也没有明说,但是警队中的每个人都清楚,任烟生对毛浅禾的关心和特殊照顾,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看得到。

    晚上7点,侦查员到达被害人于沐桐所住的小区。

    在此之前,张哲和小涛曾在小区外的茶馆里对事主家属进行过短暂的询问,因被害人的母亲有急事要办,询问工作提前结束。

    于沐桐的家在18楼。李洋走进电梯后说道:“涛子那天只问到一个答案:于沐桐和牟晴不认识。事主家属称有急事要立即去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想接受询问而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事后也没再联络我们,好像遇害的人不是自己的亲闺女似的,一点都不着急。”

    毛浅禾:“多数事主家属会在家中或工作单位接受询问,于沐桐的母亲却坚持在小区外的茶馆见面,或许家里有一些东西不方便让我们看到吧。”

    任烟生之所以在没有通知事主家属的情况下突然造访也是因为这些原因,昨晚他已经看过张哲的询问笔录,字里行间,事主家属对警方询问的这件事十分抗拒。

    开门的人是于沐桐的弟弟于洛达,15岁,在第三中学读初三。“你们怎么又来了?就为了这么一点破事,烦不烦啊!这次还换了一拨人。”他冷下脸,喊来父亲于春后,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于春打量着任烟生,勉强友好地笑了一下,“任队长,于沐桐给你们添乱了,真抱歉。这次是查到了什么新线索吧?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晚了还急着过来。”

    任烟生:“暂时还没有新线索,这次过来是想向二位多了解一些情况。”

    于沐桐的母亲柯笑从卧室里走出来,在鞋架里拿了三双拖鞋,扔在地上,十分不耐烦的语气,“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家闺女和那个叫牟晴的姑娘不认识。”

    任烟生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柯女士,上次的询问工作还没有结束你就离开了,事后也没有联络我们的侦查员,所以我这次只能不请自来了。还有,杀害于沐桐的凶手还杀死了两个无辜的人,其中一名男性被害人只有23岁,他的母亲吃尽了苦才得来这个家中独子,男孩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人父母,我相信你们能够体会得到另外两对父母现在的感受。”

    于沐桐的哥哥于洛阳从书房里走出来,不满地说道:“该说的话我妈妈昨晚已经都说了,查凶手是你们警察的事,不能什么事都依靠我们吧?”

    提起被害人,四名最亲的人纷纷将冷淡写在了脸上。毛浅禾直言快语,当即回怼:“怎么?只因为于沐桐是个女孩,在你们的心里地位就活该比两个儿子低吗?”

    柯笑沉默了五秒钟,侧身让路,“进来说吧。”

    任烟生将唐毅的照片从档案袋里拿出来,对于春和柯笑问道:“这名男孩名叫唐毅,是理工大学的大四学生,原本应该今年毕业,不幸遇害了,死亡时间在于沐桐之前。在我们进行线索追查的过程中,查到于沐桐与唐毅是认识的,并且曾在上个月的22号将8万元钱转给了他,不知二位有没有听于沐桐提起过这名男孩,或者是否知道她转款的这件事。”

    于春将照片用力砸在茶几上,当即否认,“她没说过,我们也不知道这小子是谁。”

    他的反应过于强烈,只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然惹得他如此愤怒,只有一个原因:任烟生方才的问题戳中了他的心事,他很清楚于沐桐为什么要将这笔钱转给唐毅。

    毛浅禾与任烟生对视了一下,心里已有了答案,于沐桐与唐毅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稔。

    柯笑:“我闺女是省医院的口腔科医生,名声响亮,如果这名男孩挂过她的号的话,或许就有和我闺女私聊过的可能,但是我闺女从来没向我们说起过他。”

    任烟生:“于沐桐生前有和患者私聊的习惯吗?”

    于春:“你把我家孩子当成什么了?什么‘私聊’,她又不卖笑!”

    柯笑:“我闺女的桌上会放一张微信名片,这是医院的要求,方便医患交流。”

    任烟生:“于沐桐在2019年8月被自媒体评为了‘海潭市最美女医生’的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柯笑:“知道。”

    任烟生:“在这之后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慕名而来的患者越来越多,于医生的号也因此而变得很难挂到。据你们所知,在这期间是否有人用比较疯狂的方式追求过于沐桐?”

    于春:“没有。”

    柯笑:“我女儿是事业型女人,工作后就没谈过男朋友。”

    任烟生:“于沐桐平时有没有比较喜欢去的地方?尤其是那种风景好、人很少的场所。”

    柯笑:“她从小就喜欢安静,不爱去热闹的地方,至于具体喜欢哪里,我还真不清楚。”

    正在打游戏的于洛达在卧室里嚷嚷了一声:“远郊公园,我和大哥在那里看到过她两次,第一次姐姐是和一个有点矮胖的女生一起去的,第二次是和两名女同事一起去的,我们那天还和姐姐的同事一起吃饭了呢。”

    远郊公园,那里也是唐毅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任烟生将于洛达方才说的这些话牢牢记在了脑海里,而后问道:“4月22日上午9点,你们发现于沐桐扔完垃圾后迟迟没有上楼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下楼寻人?”

    于春:“她都那么大个人了,有手有脚还有嘴,能有啥事?”

    柯笑:“桐桐以前也这样过,那天……”

    于沐桐母亲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坐在身旁的于春的几声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嗐,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她的同事也住在我们小区,那天顺道去她家聊天了。”她讪讪说道。

    毛浅禾站起,不容拒绝的语气,“我想去于沐桐的房间看一看,二位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于春正欲起身,任烟生叫住了他,“于先生,别急,你先坐着,由你太太陪着去就可以,我们的侦查员不会在没有得到事主家属许可的情况下就随意带走可用物证的。”

    他勉强点点头,偏头朝柯笑使了个眼色。

    于沐桐的卧室很小,由于许久没有人清扫,地板上的污渍清晰可见,写字台和衣柜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毛浅禾和李洋走在地板上,脚印迅速印在了灰尘上面。

    毛浅禾刚走进卧室就看到了写字台上的异样,左上角有一处位置要明显比其他的地方干净很多,她凑近看去,根据遗留的痕迹分析,这处位置之前放有一副相框,刚刚被人拿走。

    在这之前,于洛阳正好路过了妹妹的卧室。

    毛浅禾对柯笑问道:“于沐桐生前喜欢拍照吗?”

    柯笑明显犹豫了一下,“她从不拍照。”

    毛浅禾将凌乱堆在写字台上的书本逐一取走,一本相册被放在了书本的最下面。“您平时好像对这个女儿非常不关心啊,对她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她说,语气里有明显的的责备意味,准确说来,她在为于沐桐鸣不平。于沐桐和她一样,都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地位却相差极大。毛浅禾是父母、哥哥的掌上明珠。而于沐桐,生前得不到关心,遇害后仍然没有得到家人的哀念和愧疚,如同一根无依的枯草般孤静又迅速的走完了这短暂一生。

    照片并不多,从2014年6月开始,到2020年3月15日,一共不到30张。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放置有序,也因此毛浅禾很快就发现2014年8月份的6张照片被人拿走了。

    柯笑也留意到了这里,忙说道:“照片可能是被我闺女拿到单位去了吧?”

    许多经验丰富的侦查员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和日积月累的锤炼有着直接关系。毛浅禾是新人侦查员,天资聪颖,且记忆力极佳,虽然加入警队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能做到看过一眼、牢记数年。毛浅禾在4月22日的走访调查中曾去过于沐桐的办公室,清楚办公桌里有什么,以及每样物品的所放位置,这6张照片并不在其中。

    不过,她没有立即戳穿柯笑的谎言。

    就在这时,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手机是于沐桐的,柯笑用指纹解了锁,看过后,说道:“是工商银行发来的短信,于沐桐的银行卡收到一笔转账,8万多。”

    毛浅禾:“是唐毅的父亲转的,他刚刚把那8万元钱连同利息一并还给了你们。”

    柯笑侧身而立,已明显的不自在,尴尬着,没有接上话。

    毛浅禾将相册放回原位,“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希望你到时不会避而不见,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