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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琉卿一撩车帘,火速下车。
雨下得太大,清云手里的伞都快要遮不住。
“姑娘,咱们还是回马车上吧,雨太大了,会淋透的。”她扯着嗓子喊,又将手里的伞往司琉卿身上偏了偏。
“听说前面死人了,得去看看。”司琉卿仔细着脚下的泥坑,轻巧地跳跃着。
小丫头紧跟慢跟,生怕姑娘被雨淋到。
两人说着,跳过一丛丛泥水,终是到了前面。
“司姑娘,怎么下车了?”
杨大人也赶了过来,身上披着厚重的蓑衣。
“杨大人,出了何事?”
“难民不准进城,大多躲在广元寺附近的荒山里,前方那人,想必是因为下雨天路滑,从山上滚下来摔死的。”
司琉卿看他一眼,“难民?”
杨大人点点头,“春日里雨水多,南边淹了不少地方,逃难来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这么多难民,朝中没有安置么?”
杨大人轻笑一声,“每年雨季都会有不计其数的难民涌进来,要想将这些难民一一安置,怕是要再建一座上京城。”
司琉卿皱眉,城内倒是一片祥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杨大人看出她心中疑惑,“上京城是皇城,平日里官员进出都要严加盘查,何况是难民。”
“那他们在这荒郊野岭的,何以为生?”
不能进城,便不能上工赚钱,也不能交易,朝廷早下了令,没有官凭的人不许随意开荒,这帮难民没有收入没有食物,怎么活下来?
杨大人一愣,结结巴巴答道:“想必......想必是吃山上的野果野兽吧......”
司琉卿眉头皱的更紧。
泥水趟起,前去查验的城卫跑来复命,“大人,查过了,是失足摔落的难民。”
“赶紧抬走,别误了贵人们回去的时辰。”
不过是个流民,这样的插曲很快便过去。
司琉卿回到府上,房里却有个不速之客。
陆守安一袭皂色长袍躺在她常坐的摇椅上,姿态随意,一双狐狸眼盯着进来的姑娘,手上却还剥着颗黄澄澄的橘子,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从哪进来的?”司琉卿径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次可没人给他开后门。
陆守安却不答,将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有事找我?”司琉卿接过橘子,那甜嫩多汁的口感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这么喜欢吃橘子?
陆守安微微一笑,自己每次见到她露出这幅享受的表情,那都是吃橘子的时候。
伸手,又拿起一个橘子,慢条斯理的剥起皮来。
“上次下手够狠的。”他开口道。
上次?
司琉卿细细打量着眼前认真剥皮的少年郎,容貌清雅,眉目如画,一点也不似在军中摸爬滚打的糙汉子。
只是,那张脸......过于白净了。
那天大闹陆府,她对那张脸可是下了狠手的......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
“军中什么样的伤没受过,活血化瘀的特效药倒是有不少。”陆守安将剥好的橘子递过去。
司琉卿顺势接过,“这药不错,下次给我也带点。”
汁水在嘴里炸开时,眉尾不自觉挑了挑,这橘子一个比一个甜,“那你今天是来找场子的?”
“这药不适合你,女孩子肌肤娇嫩,稍不留心就怕留疤,我那还有瓶雪肤膏,下次再给你带来。”
“唔......”
“我不是来找场子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片刻默然,房间只剩下剥桔子和吃橘子的声音。
司琉卿一脚勾上椅子,仰头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抖着腿。
“你想进宫?”
司琉卿转过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仔细挑着橘瓣上的白筋儿,显得格外好看,“进宫?”
“今天不是去云顶山画像了?”
吃橘子的动作慢了半拍,一双凤眼睨着陆守安。
“听我妹妹说在山上遇见了你。”陆守安连忙解释,他可没有跟踪她。
司琉卿眼底闪过一丝揶揄:“她可有跟你说被我气晕过去的事儿?”
“我妹妹......是想替我出口气,你......”
陆守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司琉卿,见她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嘴里那句“你莫要怪她”,鬼使神差的就变成了“我来替她赔不是”。
“她也没讨着好,用不着这样上纲上线,”司琉卿一摆手,“你来找我就为这事儿?”
陆守安望着她挑起的眉角,略有些出神,听她这样一问,赶忙回神道:“不是,明天就是你母亲寿宴了。”
前一世,白氏寿宴,陆守安中计,强行占了司琉卿清白,两人不得已成婚。
司琉卿便成了他的妻子......
想起那些耳鬓厮磨的场景,陆守安心中一动,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热,面上却依然再正经不过,“明日一定要多加小心。”
司琉卿没发现他的异样,头也不抬说道:“不是我要小心,是你要小心。”
她拍拍手上的残渣,“照你所说,那日清云给你递了张条子,条子叫你去偏厅赴约,尔后又从偏厅闯到了我小憩的凉亭,药性发作,闹出动静被人发现。”
陆守安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司琉卿坐直了身子。
“你是何时被人下药?怎么被人下药?”
“必然是在偏厅喝的那杯茶有问题。”陆守安努力回忆。
“既是清云找你,为何你要怀疑杨玉锁?”
陆守安蹙眉,“我清醒后便查过此事,那日叫清云去找我的并不是你,而是杨玉锁。”
“前一世,我与你早就相识?”司琉卿喝了口茶。
陆守安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你我初见便是在寿宴上。”
“即是如此,你接到我一个未出阁女子的邀请,非但不回避,还跑来相会,为何?”
“还不是......”陆守安突然止住了嘴,烛火摇曳,映在他脸上明暗交杂。
“还不是因为我贪财好色,声名在外,以为我觊觎你陆家少爷的美色,想对你做些什么,所以借这个机会想教训教训我,让我知难而退?”
司琉卿语速极慢,凤眼斜视。
陆守安触及到她的目光,惶惶避之,狐狸眼里此刻尽是慌张,只觉得脸上发烫,耳根子都红了。
湖面微风摇晃着水中月,屋中影子映在窗棂变得奇形怪状。
陆守安自心神摇曳中恢复清明,望着眼前眸色澄清的姑娘,陷入了沉思。
“守安少爷,明日照常便是,我自有分寸。”司琉卿收回目光,又悠悠闭上了眼,这便是在逐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