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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来,他也曾望着雕梁上的蛛丝默默发呆,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痛苦、哀嚎,换来的却只是林宿那略带悲伤的神情。
他恳求林宿,要么杀了自己,要么告诉自己,他的女人和孩子在哪里。
可得到的,只有林宿的一声哀叹。
他甚至希望自己就此死掉。
可他却偏偏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他每日发呆的时间日益增多,就连很多事情他都已经淡忘了。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变成什么。
林宿看着他,双眼里的悲愁更是难掩。林宿告诉他:“我……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林宿还有牵挂,林宿有一个不是亲人但却又胜似亲人的存在,而现如今这个人,萧定远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他以前总是掩面痛哭。
可是最近,他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每次想到自己,他便想笑。
所以,他便掩着脸笑。
他要让别人以为他在哭,尽管他已经不再悲伤。
现在的他,只有愤怒。无尽的愤怒。想把这间屋子、这个安乡府、这座新安城撕碎的愤怒。
可他愈愤怒,他在萧定远面前变得就愈乖巧。
忍。
他只有忍。
以他现在的武功,还不是萧定远和林宿的对手,而且——现在的他,形单影只,没有半个人会帮助他。
好在萧定远让他修习武功。
他知道,萧定远生性多疑,他只有知道了是什么武功,才回去修习。
萧定远不会犯错。
这也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他从林宿口中知道了许许多多的江湖轶事。
他知道江湖上不止有武当少林,更有四大世家,还有数之不尽的各帮各派。
他知道了最近江湖上名声鹊起楚天云,知道了在楚天云之前的青年高手宋涛与齐不惊,还知道了——
天子令。
在他的心里,便开始有了一个懵懂的幻想。
尽管这个幻想是如此的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不久后,林宿病了。
林宿年纪大了,生病也是自然。但林宿这一病之后,便变得痴痴傻傻,终日不知所云。
替代林宿来照顾他——或者说是看管他的,是一个少年。
一个和他一样,眉清目秀的少年。
还有些害羞的、怯怯的少年——或许,还是个孩子。
他认得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同他一样,也是萧定远的“东西”——当年萧定远剿匪回来,看到那新出生的婴孩,便是这样称呼他的。
——你是我的东西!
——我要你生,你才可以生。
——我要你死,你便必须要死。
——你,是在背叛我!
他小心翼翼的和这个少年说起话来,他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姓孙,本就生在了贫苦的人家,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他只知道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别人都叫他小幺。
小幺,小幺。
家里养不起孙小幺,他便被家里人卖给了采生折割的乞丐,但万幸被萧定远救了出来。
不过,也许并不是万幸。
孙小幺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成了萧定远直属的亲卫,直到来看管他。
他发现孙小幺和他有着几分的相似,孙小幺也很能忍,孙小幺也知道要如何取宠于萧定远,更知道要如何才能在这安乡府里活下去。
不多久,他便有了人生第一个盟友。
他们二人都在等着机会。
直到包琰到了这里。
孙小幺把包琰与萧定远的谈话告诉了他,听到“天子令”三个字时,他的眼睛登时一亮。
机会,来了。
尤其是萧定远已经对此时的他放松了警惕,甚至将他居住的屋子,换成了萧定远的侧室。
但萧定远却要他先修习曼珠沙华。
他咬着牙挺住了。
因为萧定远手里,本就有“天子令”。
“天子令”和地图近在咫尺,他只要稍稍伸出手,便可以逃离这个魔窟。
——带着他的女人和孩子。
他又忍受着生舐鲜血才能活着的日子。
和之前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最后的黑夜罢了。
终于,萧定远又让他试试“天子令”了,因为萧定远本就不是很相信,“天子令”会是真的。
他也心怀忐忑,他也很是害怕。他怕“天子令”是假的,他怕传说是假的,他怕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天子令”。
但是,他还是成功了。
突破那九道试炼之后,他得到了“天子令”上的绝世武功。
他觉得,自己这几年并不算什么。
萧定远曾问他,这“天子令”上的武功如何,他也只是敷衍了事。不过好在萧定远本就不信“天子令”,因此也并未细究。
当他与萧定远一起回到安乡府里之后,他便开始偷偷的日夜修习。
终于有一天,他可以平静的问萧定远:“我的女人和孩子在哪里?”
萧定远愣了一下,旋即开始狂笑起来,他等得有点不耐烦,弹指间便砍下了萧定远的一条手臂。
然后,他又平静的问道:“我的女人和孩子在哪里?”
他至今还记得萧定远那不敢置信的表情,那表情里有屈辱、不甘和愤怒,却没有一丝的恐惧和痛苦。
这让他有些挫败。
于是,他又卸下了萧定远的一条腿。
这次,他用了足足一个时辰,一点一点的把萧定远腿上的骨肉剔了下来。
萧定远昏过去了。
他又觉得昏过去了,似乎没有什么趣味,他便又强迫萧定远练成了曼珠沙华。
这样,你便练昏过去的选择都没有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他开始变得愈来愈平静,萧定远已经不知在呓语些什么,发出难以听清的呢喃。
他将脸贴过去,想听听萧定远的哀嚎。
可他看到的,却是萧定远那邪魅的一笑,笑得让他甚是难受,甚至心里发毛。
然后他又听清了萧定远的话。
“你……你的……女……女人……和……和……孩子?”
萧定远用力喘了几口气,喉咙里在“咔咔”作响,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萧定远在用力的想要说些什么。
萧定远又笑了出来,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溅而出,他模糊不清的嘟囔道:“那……那……几日……你……你……不是……吃……吃了……几顿……肉汤么?”
他愣住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胜了萧定远,他还是败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人。
他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起来,一直吐到肚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喉咙如到刮般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想大吼,却不喊不出来;他想流泪,但那几年,他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他竟然掩面大笑起来。
他知道他已经疯了。
从那一刻起,他不再是萧檀心,他便是这安乡府和新安城的主人。
可,那又如何?
萧定远还活着。
就算他遣散了萧定远的亲卫,掌控了整个安乡府,又如何?
他杀不了萧定远。
他不能杀萧定远。
萧定远就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碰不得,摸不得。
可今日,这个看起来一脸病容的人,居然敢触碰到了我的逆鳞?
我要杀了你!
不,不够,我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你——不止是你,我要连你的亲朋好友一并屠戮殆尽,把他们的残肢碎肉摆在你的眼前。
让你吞下去。
愤怒与屈辱让萧檀心失去了理智,他的长剑高高举起,在这月色之下,好似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的魔神一般。
萧檀心真的动怒了。
南宫恨我开始恨自己的卑劣,他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萧檀心的武功实在太高,只有激怒他,他才会动摇,只有动摇了,他才会露出破绽。这也是南宫恨我唯一可以击败他的机会。
南宫恨我还不能死。
他现在输不起。
萧檀心的长剑充斥刚猛无比的真气,但那剑气却不是凝聚在那长剑之中,却有如漫天星河,四散在萧檀心周身每一寸。
萧檀心便是这剑气。
萧檀心的剑在南宫恨我的眼前愈来愈近,可南宫恨我却不知该如何闪避。
这一剑,封住了南宫恨我所有的退路。
萧檀心剑刃上的寒芒暴涨,与南宫恨我的血莲刃相击到了一起。
南宫恨我竟险些拿捏不住,血莲刃几乎脱手而出,但也只是将这剑势缓了一缓。
萧檀心那一剑仍未停!
此时的南宫恨我却突然一声大喝:“出手!”言毕,南宫恨我便看向了那破庙的神像。
闻得这一声大喊,孙小幺也不禁抬起了头来。
出手?谁出手?
孙小幺正迷惑的时候,萧檀心的剑也收了一瞬间。
萧檀心虽然愤怒,但绝不愚蠢。
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他也不允许自己再犯任何的错误。
萧檀心看到南宫恨我眼神望向了那破庙……神像?
有人躲在神像里面?
萧檀心只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但那长剑还是慢了一分。
弹指之后,萧檀心便立即想到,南宫恨我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孙小幺早就把这破庙打探个遍,又怎会有人藏在里面?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萧檀心突然依稀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那个味道有些腥臭……就好似常年躺在死鱼堆里染上的气味一般。
一个身影从车厢里破厢而出,陡地一掌击向了萧檀心。
南宫恨我在缓过这一瞬间后,便也动了起来,手里的血莲刃与那柄长剑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摩擦声,紧接着血莲刃顺势而上,如蛟龙般缠住了那柄长剑。
萧檀心一声尖锐的长啸,手里的长剑脱手而出。
他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那一剑,本就并未给自己留下丝毫的后路。
他万万没想到,南宫恨我居然还会有后手。
但他不会输。
他也输不起。
没有后路,那我便不要后路!
萧檀心用胸口硬生生接下了那人的一掌,双手握拳,竟是不顾己身,玉石俱焚一般向南宫恨我与那人击去。
南宫恨我被萧檀心卸剑的力道向前引去,南宫恨我虽有“白驹过隙”身法,但那一拳还是击中了他的肩头。南宫恨我向后一个踉跄,退了几步方才站定。
那人的手掌似乎被萧檀心吸在了胸口,动不得分毫,萧檀心的拳头也打在了那人的小腹,那人冷哼一声,身子有如没有骨头一般,堪堪避开了半拳。
但萧檀心的内力充沛,那人仍被这半拳之威,震得向后急急退去。
萧檀心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目眦欲裂的看着南宫恨我,然后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不甘的怒吼:“楚天云!”
南宫恨我干咳了几声,慢慢站了起来,沉声道:“萧檀心,你还是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