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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檀心虽站在那里纹丝未动,孙小幺却抢向前去,一把扶住了萧檀心的双肩,哀号道:“爵爷!”
萧檀心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屈辱与不甘,他用力咬了咬牙,沉声道:“好,好,好!果然是你!”
那人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穿着的正是张老三卖鱼的那身衣服,他冷笑道:“怎么?没想到么?”
南宫恨我的肩头硬挨了萧檀心一拳,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几乎失去了知觉,好不容易才调匀了内息,道:“你输了。”
“输了?”萧檀心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我永远也不会输!”
那人脱下了张老三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一身黑色劲装,惟独脸上的仍是戴着张老三的面具。
南宫恨我看着那人,问道:“幽魂,你怎样?”
幽魂嘿嘿一笑:“怎样?要不是偷袭得手,我俩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呃……”言毕,幽魂勉力站起了身来,只是身子略微弓起,想必也是受了伤。
此时的萧檀心像是一头受伤的狂兽,喉咙里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他何时打扮成那个卖鱼的?你又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何时?
南宫恨我看着这个可怜、可恨而又扭曲的人,五味陈杂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翻腾。
其实,南宫恨我本不希望是他的。
“你为了接近我,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南宫恨我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你我初次相见的时候,我与幽魂联手,你的胸口便受了轻伤。所以……你很谨慎,你不敢直接面对我与幽魂。
所以,你设计让范先生救你出来,又怕被我们看出破绽,甚至让孙小幺用’云鬟’伤了你,为的便是怕被人看出你曾被幽魂伤了胸口。”
南宫恨我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可这样一来,你伤上加伤,更是影响了你的武功。”
萧檀心掩面大笑起来,笑得连肩膀都在不断的抖动。
“本来……你几乎没有什么破绽,甚至……你还用范先生当做饵,想将我骗到这里——这里,确实无法暗中潜伏。所以,我便只好让幽魂替换了张兄。”
萧檀心用力将喉头的一口鲜血咽了下去,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咬牙说道:“因为你知道我讨厌张老三的鱼腥味……我一定会离他远远的……你再说他中了傀儡香,他不言不语,我就更加看不出破绽了,是么?”
南宫恨我沉默半晌,点头道:“是。”
萧檀心又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眼前的人,楚天云,江湖上传言的“天绝公子”,面黄肌瘦,一脸病容,看起来那样的普通、平凡,让人厌恶。
可他的双眼,看起来却是那样的狡猾,此时——还有些悲哀?
萧檀心觉得气血翻涌,终究还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他的身前化作一团血雾。
他受的伤实在太重。
孙小幺又是一声惊呼:“爵爷!”
萧檀心踉跄着,却仍一把推开了孙小幺,指着南宫恨我道:“说……说下去。”
南宫恨我道:“其实……我也只是有点怀疑而已,但我无凭无据……我也真的不愿怀疑萧公子你。可……”
萧檀心终于忍不住咆哮道:“可是什么?我究竟……究竟哪里有破绽?”
南宫恨我缓缓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又爬上了哀愁:“不是你有破绽……而是在你府里的阿牛哥。”
萧檀心道:“你是说……满天星?这……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南宫恨我缓缓说道:“你将阿牛哥关在你的府里,便是你最大的错误。”
南宫恨我一字一句的说道:“阿牛哥的缩骨功天下无双,如果在监牢里有人能逃出来,那人也一定是阿牛哥。”
幽魂冷笑道:“你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萧檀心怔了一下,旋即狂笑起来,他笑得如此的用力,笑得都咳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原来……我竟输在了自己的身上。”
南宫恨我叹了口气:“萧公子,人活在这世上,哪有什么输赢……”
“输?”萧檀心恶狠狠的打断了南宫恨我的话,那染血的长衫又猎猎鼓动起来,“我还没输!”
南宫恨我顿生警惕,向幽魂道:“小心!他仍有余力!”
幽魂那面具下的脸虽不知是什么表情,但却听得他发出了“嘶嘶”的笑声,就有如发现猎物的毒蛇,在吐着信子狞笑。
“余力?”幽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弄濒死猎物的猛兽,“萧爵爷,你可是有多久……没受过伤了?”
萧檀心被幽魂问得一愣,却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身子竟有些委顿。
幽魂的话语像冬日的寒冰一样冰冷:“你既然修习过’曼珠沙华’,那便应该知道’曼珠沙华’没有了鲜血的滋养,是活不了的。你……”幽魂指了指萧檀心胸前衣服上那有如梅花点点的血迹,“……流了这么多的血,也该受到’曼珠沙华’的反噬了吧?”
萧檀心的脸色变得极是苍白,他的表情变得阴郁,孙小幺跪在了萧檀心的前方,带着哭腔道:“爵爷,别……别再动手了……你再……再这么下去,命就保不住了……”
萧檀心沉默了半晌,还是发出了模糊不清的笑声,他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孙小幺,他的表情却也恢复了平静。
孙小幺失声道:“爵爷!”
萧檀心看起来越平静,偏偏就越可怕,而现在的萧檀心,看起来平静得简直不可思议。
萧檀心吐出了一口鲜血,只是淡淡的说道:“接招吧。”
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在南宫恨我与幽魂的耳中听得,却有如千钧之重一般,两人甚是警惕,南宫恨我的手不由得握紧了血莲刃的刀柄,手背上肉眼可见的青筋毕露。
两人都见过萧檀心那神妙的武功,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萧檀心却不似上次那般迈起那诡异的步法,只是一步步向两人慢慢走来,可他走的每一步,都在这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一寸深的脚引,就好像用尺量出的一般。
南宫恨我与萧檀心死死盯着萧檀心,可他们二人,却是谁也不敢轻易的出手。
因为萧檀心走得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连一丝破绽也没有。
南宫恨我与幽魂甚至产生了他们二人才是猎物的感觉。
被一头濒死的猛兽盯上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萧檀心走到了两人五步远处,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然后他似乎是自说自话般呢喃道:“我没输,没输!”
南宫恨我的“小心”还没说出口,萧檀心就突然“不见”了。
他之前走的那些步,仿佛都是在为这消失的一步做准备,在南宫恨我和幽魂的眼里,他就好似虚化般——不见了。
但南宫恨我与幽魂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萧檀心的最后一击了。
困兽犹斗。
南宫恨我的身前突然便多了一个脚印,南宫恨我准备已久的血莲刃立即向前斫去,血莲刃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远远看去,好似血红色的弯月一般。
鲜血从萧檀心的肩头喷溅而出。
幽魂也动了,他将身子伏低,急掠到了萧檀心的身前,然后一掌印上了萧檀心的侧胁。
这一瞬间,三人好似定身了一般,呆滞不动。
南宫恨我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因为任谁也不曾想到,两人竟会一击而中。
可就在这一瞬间,萧檀心的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南宫恨我好似发现了什么,大喝道:“退——”
可谁也不曾退得这样快。
因为萧檀心再次出手了。
他尚不管仍嵌在他肩头的血莲刃,也不管印在他侧胁的肉掌,他的双拳也击到了南宫恨我与幽魂的胸口。
南宫恨我与幽魂直直向后飞了出去,想要卸开这一拳的力道,但却根本无济于事。
南宫恨我向后退了一丈远,他的嘴角也开始留下鲜血,他拄着血莲刃想要站起来,但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幽魂也一样,他恨恨的说了一个“好”字,便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然后慢慢委顿在了地上。
两人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檀心仍站在那里。
但绝不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那里。
他伤的更重:血莲刃几乎劈开了他的半个肩头,深可见骨,他的一条手臂无力的耷拉下来,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幽魂的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侧胁,他的骨头被那一掌击碎,刺破了他的皮肤,从胁下夸张的支了出来。
他的笑声被涌出的鲜血盖了过去,但他仍站在那里。
这个伤势……
孙小幺连忙跑了过去,嘶吼道:“爵爷!爵爷!”
萧檀心呜咽着,说出的像是不明意义的词句,但若仔细听去,那只是不断重复的四个字而已。
“杀了他们。”
南宫恨我虚弱的一笑,似乎没有想到萧檀心最后的执念竟会如此的强烈,他低声道:“好……好……一个……得……得失……”
话音未落,萧檀心终于倒了下去,被孙小幺抱在了怀里。
孙小幺见状,猛地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汩汩而出,孙小幺将自己的手臂贴近萧檀心,让那鲜血流到萧檀心的嘴里。
萧檀心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用力摆脱孙小幺的手臂,怒道:“别……别管我,杀……杀了……杀了他们!”
言毕,萧檀心又看向了南宫恨我,他极力想把嘴角扬起来,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输,你……你输了。”
现在,这三人谁也动弹不得,只有孙小幺和范先生还有力气。
可范先生却是个不谙武功的文人,而且——此时的范先生只是颤抖着蹲在地上,嘴里在不停的呓语。
他疯了。
所以,现在孙小幺要杀谁,便可以杀谁。
南宫恨我也勉力从地上坐起来,靠在了马车的车辕上,喘着粗气说道:“这……这……武功……是……是林宿……前辈……教……教你……的吧。”
萧檀心却不回答,他的手搭在了孙小幺的身上,似乎是在推开孙小幺一般,嘴里仍在嘟囔着:“杀……杀了……他们……”
孙小幺顺从的将萧檀心放在了地上,撕下一片衣袖包上了胳膊上的伤口,然后从他的腰间拔出了云鬟。
孙小幺转过身来,看向南宫恨我和幽魂。
萧檀心的双眼似乎在逐渐失去神采,但他的笑容却变得愈发的灿烂。
即便我死了,我也要杀了你们。
孙小幺向南宫恨我他们走来。
南宫恨我勉力笑了笑:“林……前辈……教……教你的……武功……伤了……我们……”
孙小幺扬起了云鬟,那云鬟上的黑丝飘散开来,遮住了皎白的月色。
南宫恨我的脸色如常:“只是……可惜……救了……救了……我们的……还是……还是……林前辈……的武功。”
孙小幺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南宫恨我似乎还留有后手的样子,虽是受了重伤,却一点也没有焦急的感觉。
他又看向幽魂,幽魂有气无力的坐在那里,也不似还有余力的样子。
可南宫恨我的双眼里,却不像是赴死之人要有的样子。
他的双眼里,还有希望。
就在孙小幺有些疑惑的时候,突然,从新安城的方向,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点,那个黑点向这里狂奔而来,眨眼间便愈来愈大,仔细看时,竟好似一个人的形状。
孙小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南宫恨我——仍在拖延时间!
孙小幺发出了一声怒吼。
云鬟猛地向前挥去,每一根黑色的尖刺就好像怪物的触须,向南宫恨我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就像要把他吞噬一般。
可突然,那些尖刺有如被雷齑一般,瞬间失去了生命——不,是刺在了另一人的身上,而这个人,却好像是铁板做的。
云鬟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孙小幺来不及惊诧,那人的拳头已然击到了他的面门。
孙小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扬撒着断掉的鼻梁里的鲜血,像一块破抹布般被打飞了出去。
这时,孙小幺还在想:
这一拳,他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