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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别见他阵仗如此,着实吓得不轻,却也不见他说话便走了,只好追了出来。三步两步赶不上,只好回身和太子同去的御知说话。
御知见她无碍,便不再追究,留心撇了几眼屋里那人,只见他生的端正,也有股风雅气息,便颔首告辞了。
一路上,安别将那人诉说给御知听,御知且知那人便是柳青,方觉得生出妒忌。原是二人一同玩耍回帖附诗,如今却成了独角戏。心下烦忧,又无心听她絮叨,只好说起午后放纸鸢的事情,安别不觉奇怪,只是好奇那人可笑,两人闲谈一路却各有喜忧。
至承坤殿,御知告得礼,常皇后浅浅的招呼两句,转身将安别一阵数落。
御知最不忍她被如此管教,便上去好言相劝。
“皇后娘娘,姐姐是被我带去玩的。何况还有太子哥哥跟随,左右并未大碍,您且饶了她吧。”
常皇后见她劝解,便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缓步朝她过来。
“御知公主。这太极宫里人多嘴杂,不可儿戏。再贵重的身份都难免有流言蜚语,更不要说安别只是个皇郡主了。我说她,是为了她好。免得哪日,惹到陛下不悦。便如同前日事情,难免是要死人的。”
御知不解的看着她,不知她言下之意到底说谁。正想问了,常皇后却说罢了,转身又数落安别。御知见她不听,知道她是不喜自己在这里多嘴,只得恼着走了。
出了殿来没走几步,就见崔琰形色匆匆赶来。
“御知。”
“齐王哥哥。”
崔琰也是一脸担忧。“安别可好?我听说你们惹了祸,便来看看。”
御知有些好奇他却来得如此巧。回身看了眼承坤殿,方才忧虑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
“你却来得巧。人家私会情郎,会有什么事?更何况柳青是个俊俏才子。只不过豫霄哥哥有些莽撞,生起气来,我都被吓得不轻。”
“太子也去了?”
“是了。我怕她遇到什么不测,就去找了豫霄哥哥。你是没看到,他都急死了,我从未见过他那般上火。”
崔琰长舒一口气,责怪道:“你们也太放肆了,这般独自出宫,未出差错已然不错了。太子是担心安别出现意外。若真是出了意外,偏都是你的罪过。皇后定要拿你问责。“
御知正要辩解,承坤殿中传来几声斥责。
“皇后又动怒了?”崔琰问。
“嗯。不过她还不知道。只是,姐姐近几日怕是都不能出宫了。”
崔琰笑了笑。
“你倒轻巧,还惦记着出宫。来日方长,你又何必在意这几日。既然无事,我便回去了,你啊,此事切莫给陛下知道了。还有,麟光殿王宴的时日快到了,豫霁也会来,你莫要忘了。”
“王宴?何事举宴?豫霁哥哥倒是许久未见了。”
御知听见崔豫霁的名字,有些想不起这个多年未见的同族兄长,恍然的点了点头,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蹊跷。
想着想着,路上渐渐凉了许多,冷得人不住跺脚。看到远处政德殿还点着灯,便悄悄走了过去,躲在门外偷看。
殿内案几上,仍旧堆满了各路文书奏折。
圣人披着一件狐裘坐在一旁的暖塌上,正与内侍程笃汝手谈。
“这刘大人算是大黎朝大儒了,竟也管教不住她,还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差点气晕过去。”
程笃汝小心翼翼地说着笑,不时的瞟着圣人的脸色,丝毫不赶怠慢。
“亏得他也知道管教。若真是放任自流,迟早惹人笑话。”
“如今已然有些闹笑话了。都说她是随了本家脾气,一副言官做派不死不休呢。呵呵呵”
圣人眉心一皱。
“宫外这几日怎么没有进展?”
程笃汝手中一愣,却道。
“这...臣也不知。要不,差人去问问?”
圣人抬眼一瞥,却没有言语,程笃汝才觉自己说错了话,手中枚子跌落,慌忙起身叩首。
“臣多嘴。”
“起来吧。明日宴席,都可备好了。”
“回陛下,光是光禄寺臣今日就去了三次,宴席所需一应俱全,皆已准备妥当。只等明日午后出灶。”
“嗯。胡人饮食与大黎不同,你也要多照顾着点。不要失了礼仪,让人家笑话。”
“是。我已将陛下的旨意传了下去。光禄寺卿石多丰是多年的老人儿了,定然不会出错的。”
“嗯。他办事我是放心的。”说罢,圣人指了指程笃汝。
“你也是。”
“陛下折煞内臣了。我只不过是伺候您久了,唯有忠心罢了。”
圣人点了点头,望着面前的棋盘,手里的棋子迟迟难落。
“笃汝。若你是孤,你觉得,两国求亲的事,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程笃汝见圣人眼神如电,似乎并非戏言,又要跪倒磕头。
“哎呀。陛下切莫戏耍老臣。您是天子,老臣只是内侍,不敢有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啊。”
圣人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嘴角闪过一丝微笑。
“孤只是说笑,叫你替我斟酌,你又何必这样。快坐好,该我落子了。”
说罢,一子落在了难位上。
程笃汝见他落子随意,不顾全局,似乎已经心不在焉,便转身端了一杯热茶奉上。
“难者,苦也。陛下子落难位,看来确实烦恼。“
圣人接过茶盏,叹到。
“是啊。如今孤身边只有这两个人选。御知虽然顽皮,但却是孤最疼爱的。安别虽然年纪相仿,但她也是皇后姊妹的心头肉,也是不肯舍了去的。但是人家求和,这亲事又不能不办。凉世子身在京都,每日朝拜都要问孤,实在是恼人。”
“陛下。内臣愚昧,虽不懂邦交,却有一个药方可解陛下之虑。不知陛下...”
圣人侧目:“你这个老油条也有药方?不妨说来听听。”
“我听人说,凉国那里冬天粮食短缺,夏天饮水不足,终日在马背奔走,着实辛苦的紧。他们所求,无非是一个温饱之欲传宗接代。御知公主千金之躯定然不可远赴。安别郡主的话,如今年龄正好,皇后也甚想为她寻个居所。如今诸事赶巧,陛下只消给公主和郡主分别指上一桩婚事,打消凉世子的非分之想。到那时,他要返回凉国,若还是着急求亲,您便挑一个贤良淑德,年轻温润的姑娘,与她赐个公主名分,许一些爵禄给她族人,这便就过去了。”
“那你说,这朝中还有哪个适龄女子?既出身望族,又温婉可人呢?”
“人选,老臣倒也有一个。”
圣人侧目惊讶。程笃汝附耳过来悄声说完,圣人喃喃思虑。
“你若不说,我倒是将她忘了。当年她出生,孤还送过一对玉镯给她,想来也是一般年纪。”
说罢,凑近了几分,看着程笃汝又问。
“我从前从未听皇后提起要出嫁郡主,你是如何得知的?”
程笃汝微微一笑,仍旧是一脸的忠顺。
“上次内臣经过承坤殿,安别郡主在外头闷闷不乐,我便多嘴问了几句。”
圣人似乎相信,没有再追问下去。
“那你可知,皇后有什么人选?”
“这个...内臣倒真的不知了。只不过郡主年龄稍长些。如今朝堂上诸臣们,家中凡有公子的,几乎都已成家了。剩下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难登大雅之堂。而且,这件事情,恐怕还得看郡主心思。”
圣人皱了皱眉,已然发现了端倪。
“你个老狐狸,究竟要卖什么药,直说就是了,绕了这许多弯子。心烦。”
程笃汝讪笑了两下,躬身回答。“郡主的事情,臣,臣不敢妄言。恐怕,您得问太子殿下。”
“太子?为何?难道郡主已有意中人选,告诉了太子?”
“陛下。请恕老臣多嘴。内臣陪伴陛下和太子殿下多年,太子的一言一行,老臣皆看在眼里。他与郡主自幼一起长大,最是密切。前几日,我听说郡主认识了一个写诗作画的学子,殿下便闷闷不乐了几日。似乎,嗯....”
“闷闷不乐?学子?”
圣人忽地明白了他所指,眼神中带有一丝惊诧和一丝诡谲。像传说中在天上隐匿踪迹的龙一样,已经预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在朝自己靠近,于是便展开了自己爪子和牙齿,时刻准备防御,然后将来者扑杀。
“此事,皇后可知?”
“这个....老臣就不清楚了。不过,若是皇后知道,恐怕早已按捺不住了。”
程笃汝缓缓说着,言辞中意味深长,似乎刻意隐藏着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
忽然,殿上传来赵吉声音,影影绰绰之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只是被烛台挡着,看不甚清楚。接着便转去了书房,言语之声逐渐微弱,再难听到,御知便觉无趣,转回了暖香阁。
夜里,暖香阁外梆梆的传来几声巡更清响,御知仍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似乎隐约感到,这清冷的皇宫之中有一些可怕的事情朝自己涌来,只是不知道它是什么,或者说,是谁。往日只觉得孤冷寂清,今日却多了一些胆怯,若陛下真将自己远嫁吐蕃,自己定然不愿,可若要让安别前往,自己也是不肯的。思虑之下,脑中渐渐倦了,又梦见一片大雾之中,有一个模糊人影在远处站着呼喊自己,进前几步却仍旧难寻,复进几步,仍然不得。慌张之下,脚下一空竟从高处跌落,再起来时,已站在一方水池里,池水渐渐抹过双脚直至胸口,不由得双手扑空,一声惊叫之下,从梦中醒来。再回过神时,只觉浑身冰冷,如堕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