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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渐深。
昭王崔傅正在家中与夫人闷坐,那日麟光殿之事后,崔傅亦是胆战心惊。虽说凉世子当场取消婚约,换来片刻安宁。但显然自己哥哥,当今圣人已盯上了自己女儿。
那日宴席之上,幼子崔豫霁直言柬圣,回来后便闭门不出,说他这个父亲懦弱胆小。昭王性子淡薄,只喜好清雅宁静,如今诸事堆积,本就烦闷不堪,上午长子崔骊又跑来求饶,一通事情诉完,只气得他心烦意乱,伸手便掌了一巴掌,将他关在了后院柴房。
此刻心里正在盘算,阴日如何进宫去找圣人求情的事来,便看见管家过来传禀。
“王爷,齐王殿下过来了。”
崔琰离了政德殿,也不知后面发生何事,只顾着回府。出了皇城,过了西厢,崔琰下了马,让诸人自行回家,自己在桥边看看风景。眼看着随从走远,崔琰慢悠悠的从城西的怀远街往北走了。
“齐王?崔琰?”
“是的。王爷。”
崔傅见管家不是玩笑,心中虽然疑惑,但也只好命人引了,辞了夫人,起身套了件衣服往正厅去了。
“见过王叔。”
崔琰站在厅中,笑着拱手。
“还真是你。”
崔傅甚是不解。
“殿下啊,这一年你都来不了我府上几回。今天这么晚了,你到我府上来,是喝茶还是沽酒啊?”
崔琰颔首道。
“王叔叫我琰儿就好,自家人又何必如此繁缛。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是有事请教您的,不敢喝酒了。”
管家看着崔傅眼色,伸手添了茶便站在一旁。
崔琰抚着那鎏银的茶杯笑道。
“不瞒您说,我刚从宫里出来。路过此地,有些冷了。顺道来看看您。”
崔傅见他说从宫里出来,只是此地西地偏北,与他齐王府并不顺路,显然是特意前来,有要事相告。
崔傅忙让管家放下手里的茶壶退下,又将崔琰迎进了里间别室。
待阖上了门之后,崔傅不再像往常那样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神色严峻。
“贤侄,可不要与王叔玩笑。”
崔琰坐在地上暖垫上,正了正形。
“琰儿不敢玩笑,我确是从宫里出来。只不过不是顺路,而是真有要事。“
说罢,轻叹片刻,见他神色焦急,才缓缓道出。
”有人把大公子的事呈给陛下了。”
崔傅一听大惊失色,饶是已备好了心绪,但也未曾想到此时便已然事发。不由得一声长叹,瘫坐在地上。
“孽子啊!蠢货啊!”不住地骂。
崔琰见他伤神,也不便好言相劝,只默默的等了片刻,方开口问道。
“折子上说的是,私饱中囊,欺上瞒下,诈取国库。这几条都是株连亲眷的大罪,王叔可得想个法子。”
崔傅摇了摇头,喘着粗气。
“我原说,圣人还未知晓。阴日我便去宫里找他求情。大不了,我带着孩子和他娘,去乡下做一世庶人就是了。可谁知,这事情来得这么快。这个逆子,真是叫人恨!”
“王叔,你怎不问问,是谁上的奏折?”
崔傅猛然惊醒,凑近了几分。
“是张怀仁?”
齐王摇了摇头,崔傅心中便既阴了。除了张怀仁,剩下的只能是他了。
说罢,又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既然是自己做孽,谁上折子都无所谓了。这是自找的祸事,怨不得旁人。我只求陛下能看在我与他的兄弟之情,缓些惩处就是了。”
崔琰凑近了几分,悄声道。
“王叔今日怎得如此幼稚了。您念兄弟之情,圣人,可不这么想。”
崔傅被他提醒,忽的想起那桩旧事,眼神中蔓出一丝慌张。
对啊,他自从踏着尸体登上王位之后,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往日血浓于水的血脉之情,早已被他当做垫脚的砖石,就连自己这个诸事皆无所谓的弟弟,也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日夜盯着,方才心安。这没来由的心里感到一阵恐惧,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盯着崔琰道。
“贤侄,你从宫里过来,定是有什么消息了吧?”
崔琰点了点头,与他靠近了些。
“我听程叔叔说,那日麟光殿王宴之后,凉世子当场毁约,本是一桩美事。可是近日,圣人被吐蕃王侵扰的烦了,便又起了当日的心思。今日,圣人知道崔骊的事之后,大发雷霆,是我在殿上据理力争,要陛下顾着皇室的颜面饶崔骊一马。但这只是权宜之策,李如山等几位老臣是如何难产,想必王叔也是知道的。若要想保长公子和家人不受牵连,王叔。”
崔琰伸手在昭王的胳膊上敲点了几下。
“唯有就此机会,与圣人做一个顺水人情。”
崔傅缓缓的将手臂从案几上收了回来,皱起了眉头,神色黯然了许多,半晌后,方说。
“贤侄的意思是要我舍了玉蕤吗?”
崔琰点了点头。
崔傅缓了半晌,似是想起什么,又贴近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崔琰侧目表示不解。
“谁?”
说罢,便好似懂了,摇了摇头。
“其实圣意已定。我不过刚才走在路上忽地想起,便过来给您说道几句。若是陛下降旨,我想王叔也只能从之。可如今大公子出了这档子要命的辙,王叔何不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与崔骊和豫霁,都是血脉一亲,也不想看到玉蕤远嫁,崔骊被废的场景。可谁叫他做出这档子难缠的事来。素闻您疼爱崔骊,连这个官职都是您亲自跟陛下求的,我才多嘴几句。若是您实在难舍,便当侄儿今夜没有这番话来就是了。我也只不过口渴,过来讨一碗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