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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子时,暗影就换上了夜行衣,一头长发也挽在脑后,用头巾包严实,悄悄出了门。
怀王府的后花园,她印象中那里夜晚没什么人。
九叔给她的资料里有怀王孟昊的信息,她已仔细读过。怀王是马上争得的荣宠,西楚第一个异性亲王。西楚地处中原腹地,自立国以来就从来没有安享过太平,北有北周,东有辽国,南边还有各种诸侯小国时不时前来打饥荒,光是与北周,这些年就边境冲突不断,过去的三十多年,每次国有危难,都是怀王一马当先,多次护得边境太平,二十万铁骑对他忠心不二。如今怀王已年过六十,请了旨回家休养。但孟家子孙昌盛,光是怀王嫡妻冯氏就给他生了四子两女,还有几个妾室所生的子女,孟家家传尚武,几个嫡子如今都是军中翘楚,所以怀王虽退休荣养,但边境军队实际上还是孟家在把持着。不过朝中传闻,孟家和沈家一向不对付,孟家把持着边境驻军,沈家把持着都城防卫,孟家在外厮杀,沈家却在朝中使绊子,从暗影最近在城中活动观察的情况来看,此传闻应当属实。
怀王府跟宫城实际上算是背靠背,中间只隔着一条街,所以暗影那天才误打误撞进了怀王府的后花园。宵禁时间已过,大街上冷冷清清,暗影在夜色中一路潜行,很顺利就循着记忆摸到了怀王府后墙,她侧耳凝神听了听,里面并无声响,便贴着墙根轻轻一跃,攀上墙头向里面看了看,园中空无一人,便放心的将手一撑,轻轻落在墙内的地上。
已经过了子夜,园中静悄悄空无一人,只有几展昏黄的宫灯勉强照亮,附近时不时有上夜和巡逻的走过,但没人走进这人迹罕至的后花园,暗影放了心,悄悄沿着土路潜行,寻找当时的地方。很快她就找到了当时她泡过的湖水,绕过湖水,便是一片奇珍花圃,接着便是当日他们成事的假山,她沿着当日的路细细的沿路找,又在假山后面找了好几遍。在假山后找时,她想起了这里曾发生的一切,不禁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她努力平复心绪,又细找了一番,仍旧没有,她不死心,又从假山望向少年当日舞剑的地方。“那里太显眼了,若是在那里,一定早被人捡走了。”她无奈的想。
遍寻不到,她颓丧地坐在假山后,寻思接下来要怎么办。“来去的路上都找过了,目前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落在湖里,要么被人捡去了。那玉玦戴了这么多年不会凭空的掉落,比较大的可能是那日在这里脱衣服时力气太大不小心扯掉了,因此还是被人捡走的可能性大。”她脑中又晃过了那白衣少年的影子,“要是掉在湖里也就罢了,要是被人捡走,必须要找回来,否则后患无穷。哪怕把这怀王府探个十遭,也得找到它。”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打定了主意,她便向着离后花园最近的院落潜行而去,打算一间间探查。出了花园子,各个院落都有上夜的人,风险变大了起来,但她艺高人胆大,悄无声息的在院墙上急行,然后纵身一跳,轻轻得落在窗外。屋内还亮着一盏油灯,她轻轻捅破了窗纸,往里一看,一张俊美的脸赫然就在灯前,她急忙闪身,压制住心里的慌乱,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又见到了那少年。她屏息等了一会儿,里面并无动静,便又偷偷往里看去。只见灯下摊着一本书,书上却放着一物,她一见到,眼睛蓦然瞪大了,那正是她失落的半块玉玦!
“至少我找到它在哪了。”她自我安慰的想。屋内,那少年双手把玉玦拿了起来,放在灯下细细端详,“上好的羊脂白玉,可惜断了,只剩了一半。”他喃喃道,“断了的玉玦一文不值,可她依旧戴在身上,可见这东西对她很重要。”
他双手捧着这玉玦,将它贴上他的唇。暗影似乎感觉到有热气喷上了她的脸一般,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她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镇静。只听少年又说道:“也不知道该怎么还给她,可是又有点舍不得还她。时刻想着何时能再见她,可是若见了她,这玉玦就要还她,又觉得还是不见得好。唉,”他重重的地了口气,“想不到人生竟有如此两难之事。”
他再次捧起了玉佩,久久地端详着,暗影在窗外看着他,莫名觉得心中柔软起来。过了很久,那少年才依依不舍的拿出一块上好的丝绢,把玉玦包了起来,揣进了怀里。把灯一吹,屋子里暗了下来,借着月光,他翻身上床,然后放下了帐幔。
“干嘛贴身带着睡,也不怕咯死你!”暗影心中又酸又涩,又有几分感动,玉玦藏在那少年怀里,她武功再高也不大有把握悄无声息的把玉玦偷走。她在窗外又站了一会儿,听到门口上夜的鼾声,梦话声,她想了想,又向着窗内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沿着院墙一纵身,消失在月色中。
怀王府很大,暗影既找到了玉佩,便没心思再探查其他的院落,何况正院护卫森严,暗影并没打算去撩怀王的虎须,于是她只是循着原路返回。她却并不知道,此刻在四五射之地外的怀王正院书房,怀王和他的三子孟瑛,夫人冯氏正在闭门密议着。
“听说了吗?皇帝成立了一个叫天机堂的机构。”怀王端坐在正中右手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
“听说了。”孟瑛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站在下首:“儿子听说,这天机堂是新皇设立用来监视朝臣的,里面的人背景不清不楚,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说就好,”怀王哼了一声:“瑛儿,你是嫡子,你大哥二哥都在军中,留在京中的兄弟们你是最大的,平日里要约束好你的兄弟们,别让他们出去了信口乱说,你可晓得?”
“儿子晓得,”孟瑛一躬身:“儿子谨遵父亲教诲,一定管好兄弟们。”
“光管他们不行,要让兄弟们服你,你得做好表率。”怀王把眼一瞪:“本王最近怎么听说,你跟一个青楼里的女子不清不楚的,还为了她跟别的王公子弟争风吃醋!可有此事?”
“这又是谁在父亲面前乱嚼舌根,没有的事儿。就是......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偶尔过去看看歌舞,散淡散淡。”孟瑛头皮发麻,身子躬得更低。
“哼!你要分清楚主次!现在是什么时候?最近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明着暗着刺探老夫,是否有意佣兵支持一位新的皇子,取新皇而代之!这个时候你们若是出去乱说一句,都不知道要被多少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你不尊重,底下的兄弟只会有样学样!为父年纪一天天大了,我孟家如今的地位来之不易,老夫可不想看着它毁在你们手里!”
“王爷严重了,”冯氏慌忙解劝:“瑛儿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孩子,瑛儿,”她转向孟瑛:“你父亲的话你可记住了?以后安心在家读书习武,少没事儿往外跑!”
“你就知道护着他!”怀王把严厉的目光转向冯氏,“你这做当家主母的,格局也要开阔些,别像小妇人一般,只想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庶子们名义上也得叫你一声母亲,你也得多照管照管!本王早起怎么听说,前儿老六一夜未归,回来还少魂失魄的,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冯氏有些尴尬的一笑:“珞儿那孩子老爷还不知道他,他人老实,闹不出什么乱子的。”
“闹不出乱子就完了?我看你是根本就不想管吧?”怀王一拍桌子:“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也要闹到老夫面前来!哪怕你做个样子出来,传出去也好听,珞儿亲娘没了,你多照看照看他,也是个体面。”
“老爷说的是,”冯氏慌忙认错:“家里孩子太多,对珞儿我是有些疏于照看,我回头就找人问问他这两天怎么回事。”
怀王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冯氏说得对,家里孩子太多,光嫡子就有四个,对几个庶子,他也并不报太大指望。更何况冯氏只是不管,倒也不曾苛待几个庶出的子女,并没有闹得很不像样。孟瑛趁机问道:“不知对如今的朝局,父亲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哼!”怀王冷笑两声,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那帮酸腐文人,都是一群蠢蛋!他们以为,仗着老夫不喜欢当今皇上是北周奸细所生,老夫就能跟他们同仇敌忾,支持睿亲王了?他们可真是打错了算盘!当年老夫在前线征战厮杀的时候,沈家可没少在背后给老夫捅刀子,他们打量着老夫不知道?真扶睿亲王上位,受益的只能是沈家,老夫被他们利用完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沈家如今元气大伤,父亲是不是...”孟瑛小心翼翼道。
“元气大伤,他睿亲王也是沈家的外孙!这一点绝无改变!除非沈家的后代死绝了,老夫才能支持他!”怀王粗暴的打断了孟瑛的话。
“可是,当今皇上确实是北周奸细所生,当年我们孟家可是因此折了一半的人马。这些旧事,当今皇上只怕也知道,他日后会不会......”
“边境如今可离不开咱们孟家军,当年北周可是把他娘当成了弃子,他应当不会蠢到向着北周,毁了我们西楚的江山吧。更何况,如今他的心腹大患不是咱们,是睿亲王。让他们斗吧,老夫给他们来个坐山观虎斗,若是他们两败俱伤,老夫正好可以支持大皇子上位。”怀王笑的老奸巨猾。
“大皇子?可是大皇子被贬黜在外多年了。”孟瑛和冯氏都惊讶了。
“想不到吧?”怀王阴笑:“贬黜怕什么,只要还活着就不怕,只要朝中再无人可以继位,大皇子自然而然就会被人想起来。到那时,可就再没人能在背后阴我们孟家了。本王怕就怕,睿亲王那点段数,斗不过当今皇帝。”
“睿亲王已经参与治国理政多年,满朝中当年都觉得他是铁定的储君了,怎么父亲好像不看好他啊?”
“切!老夫倒不是说他无能,他若是能顺顺当当的登基,萧规曹随的也不是不可以。可如今,他已经失了先机,让他夺权争位,他那个性子可不是杀伐决断之人。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机会,他不够狠,那宫里的荣太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让他们斗去吧,本王乐得袖手旁观。管好你们的嘴巴,别出去给本王乱说话!”怀王手指着孟瑛,声色俱厉。
“是,儿子不敢。”孟瑛忙低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