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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麟愣了一下,他看胡夏实在可怜,不忍拒绝,于是说道:“好,随时都可以。”
说完,周正麟起身坐在了床头边,胡夏伸手轻轻抱住了周正麟,她将头放到在了周正麟的肩膀上,终于哭出了声。听到胡夏呜咽的声音,周正麟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周正麟轻轻地拍了拍胡夏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胡夏哭声凄惨,周正麟也不禁动容,窗外夜色昏暗,不见星月,病房内灯火通明,只闻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夏才缓缓地停下了哭泣。
“不好意思,我不想这样的。”胡夏松开手说道,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没关系的,”周正麟摇摇头说,“可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胡夏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起了她的故事。
几天前,一栋女生宿舍楼的楼外,刚打完电话的胡夏,正蹲在角落里哭泣,她终究还是没能说通父母,她想了想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终究还是父母的傀儡。
就像是工厂里生产的电子产品,工程师给它输入什么程序,它就得按照既定的程序去工作,断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倘若有了那它只能算是残次品,要被销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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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夏四岁的时候去姑姑家看见姑姑画的画感觉十分喜欢,于是就经常跟着姑姑学画画。
除了学画画之外,胡夏从五岁开始也同时跟着爷爷学书法,别人家的孩子在学钢琴学跳舞的时候,胡夏记忆里的小时候整日是跟书法和画画为伴的。
幸而姑姑和爷爷家离自己家不算远,所以胡夏几乎天天往这两个地方跑。
小的时候她还是比较喜欢画画,对书法兴趣索然,不过胡夏的爷爷会画水墨画,画画之余才会教她书法,慢慢地她也就潜移默化地喜欢上了书法。
爷爷教她水墨画,姑姑则教她水彩画,小的时候胡夏每次画画或者练字进步一点,她都开心得不得了,爷爷和姑姑看她学得开心,也十分愿意传授技巧和知识。
胡夏那时就在想,这辈子当个画师就足够幸福了。
胡夏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对她给予厚望,对于胡夏的兴趣他们一开始并不干预。
小学的时候胡夏参加一些市级或者省级的小学生书法或绘画比赛时经常拿一些奖项回家,胡父胡母出去跟同事朋友显摆,脸上也有光,后来时间长了,显摆之余,他们也开始担心起了胡夏的未来。
胡夏的父母在社会上混得时间长了,自然有社会上的观念,对成功的定义也是大众化的,即一个人挣得钱足够多就等同于成功。
胡夏父母渴望成功,奈何自己无法实现,于是将此重任交给了胡夏。
胡父想了,一个人只要钱挣得多了,成功了,他放的屁也是有旋律的,有道理的,即使屁很臭,照样也有人鼓掌叫好,有人感动地落下眼泪,边落泪还边赞扬真香。
但是倘若一个人钱挣得少了,那便是失败的人,他嘴里最有哲理的话说出来也等同于放屁,甚至嘴还没张就臭味四溢,人人恐避之不及。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历史规律不可逆转,优秀传统应该弘扬。胡父自己体会不到让别人闻屁的快感,还常常不知不觉地闻别人的屁,于是打算将获得放屁资格的任务交给胡夏来完成。
胡夏父母在书法和绘画里嗅不到金钱的香味,或者嗅到了,但是那味道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凭胡夏父母的直觉,那味道的份量还远远达不到获得放屁资格的标准。
中学的时候,有一天胡夏拿着全国中学生书法比赛亚军的奖状和礼品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结果父母二人见了奖状和礼品之后却一脸严肃。
胡父对胡夏说,不能让这些事情耽误学业,倘若学习成绩下滑的话,就再也不许胡夏练字和画画了。
那个时候,胡夏的成绩还算不错,但是算不上顶尖,胡夏听了父亲的话后十分害怕,所以开始拼命地学习,之后成绩便有所提高,始终没出过班上的前十。
胡夏父母有所欣慰,但是并不满足,他们说要是把练字和画画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成绩肯定能更好。
当地的一所高中乐羊第四中学的美术部每年都会向各个初中招收美术特长生,这所高中是附近几个市里面美术教育最好的高中。
胡夏考虑了很久想报考,等到初三的时候终于鼓足勇气对父母说出了自己的报考意愿。
但是胡父听了以后却大发雷霆,骂道:“以你的成绩考个好的高中并不是难事,那些美术特长生是因为考试成绩不好,所以只能以特长生的身份来混所高中去上,现在你反倒往没出息的差生堆里面钻了,特长生都被人瞧不起,你也想让人瞧不起吗?”
胡父要求胡夏考市里理科教育最好的第一中学,并要求胡夏不准再画画练字了,胡夏哭着央求父亲,她说她不再考虑第四中学了,她会好好考第一中学,只求父亲不要剥夺她的乐趣。
胡父骂她任性,说要是没考上第一中学就不准再画。
胡夏害怕父亲剥夺自己的兴趣,所以刻苦学习,最终考上了第一中学,高一上半年文理科分班,在胡父的要求下,胡夏选了理科。
还只是高一,胡父就开始“未雨绸缪”“高瞻远瞩”,比较了大学里的各个专业,胡父最终认为还是经济管理专业最有出息。
“经济管理”,只“经济”二字就能嗅出金钱的香味,胡父恨不得找出“金钱管理”类专业让胡夏报,但想想又不妥,万一管理的不是自己的金钱,那简直比没钱还痛苦。
所以就算是有“金钱管理学”也不能让女儿报,还是经济管理类专业更合适。
选定了专业,接下来是选择学校,学校的话自然是排名越高越好,幽州大学常年固守中国大学排行榜第一名,当然是首选。
胡父将想法分享给了胡母,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人一拍即合,胡母表示强烈支持,包括行动上和精神上的支持。
等到寄宿在学校的胡夏放假回家,胡夏父母便开口要求胡夏考幽州大学的经济管理学院,胡夏吃惊地看着父母说,她现在才上高一而已,而且幽州大学太难考。
胡父解释说:“正是因为难考,所以才提前做打算,我和你妈相信以你的实力能考得上。”
胡父给胡夏介绍以后的工作方向,还有当代的薪资标准,为胡夏描绘未来的生活蓝图,胡父讲得兴致勃勃,好像自己已经成为了成功人士的父亲。
胡夏低头说自己不喜欢经济管理,不想报,这辈子只喜欢写字和画画。
胡父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生气地说,必须报。胡夏心里难受,生平第一次顶撞父亲,坚持说不想报,说以后只想开个小画室,求个安稳的生活就好。
胡父听了这话之后怒发冲冠,起身就要动手打胡夏,胡母赶紧拦下来,帮胡父劝说道:“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将来你在一个公司里面领着不菲的工资,生活滋润,前途一片光明,你就会感谢我们了。”
“为了你好”这句话从胡夏生下来她听了不止几千遍了,一句话一旦说得次数多了就没了分量,至于前途,胡夏听不出胡母说的是“钱途”还是“前途”,她只知道她想要的生活并非是拥有无数的资产。
胡夏低头不语,用无声来做抵抗,胡父怒气未消,大声呵斥道:“以后不准再画画和练字了。”说完,胡父便从客厅往胡夏的房间走去。
胡夏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跟着胡父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只见胡父正把胡夏的画笔和毛笔一根根地折断扔在地上,然后将笔洗、墨汁碟、笔搁等也一一打碎在地。
瓷器碎了一地,胡夏的心也碎了一地,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画板和没折断的笔被胡父丢出门外,大喊着让胡母当垃圾丢掉。
“爸,你说过我考上第一中学之后你就不再干涉我的爱好的,你说过的!”胡夏哭得撕心裂肺,用尽力气嘶吼道。
“那是以前,以前你听话,现在你不听了!”胡父呵斥道,“以后好好读书,不许再做与学习无关的事!”
说完,胡父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胡夏的房间。
“哎呀,老胡,你怎么都打碎了啊。”胡母走进胡夏的房间看见一地的碎瓷器说道,她把胡夏从地上搀起来,扶到床边让胡夏坐了下来,“地上都是碎渣,别扎到你,在床上坐吧。”
胡母把碎片一点点地打扫出去,然后对胡夏说:“你爸也是为了你好,别怨你爸。”说完,她也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胡夏起身把卧室的门锁上,之后回到床边坐下脱了鞋躺到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浑身颤抖着哭泣了起来。
那个时候胡夏就开始思考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她,她想不明白。
当地的第一中学采取典型的军事化管理模式,学生没有课余时间,只有学习时间,胡夏在学校和家里都不能继续画画和写字,只能瞒着父母在放假的时候去爷爷或者姑姑家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胡夏成绩优异,但即便如此,到了高三,胡父估了分数之后发现胡夏的分数离幽州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胡夏父母心急如焚,于是给胡夏报了很多补习班,这再次牺牲了胡夏更多的自由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