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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推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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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此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

    夫不忘仇,孝也;夫不爱死,义也。

    此刘演立世之道,是当世百姓立身之道,亦是大汉立国之道。

    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两起暗杀,刘演担心刘驵安危,再次来到了刘驵家。

    刘演低头摸摸小孩脑袋,“刘嘉,你说说什么样的玉佩?”

    “咳咳,一边玩去。”刘驵将刘嘉推走。

    “十九叔,不瞒你说,我之所以回来,是有人刺杀了我七姨,刺杀未遂。我怀疑和伍家脱不了干系,毕竟我七姨昨夜在伍家饮宴来着。”

    刘驵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变幻,冷汗冒了出来,“贤侄,是我糊涂,我没有告诉你全部事情经过,我这就如实相告。”

    刘驵探出半个身子,见四下没有陌生面孔,慌忙插上门,压低嗓音,“魏夫人从伍家后门抬了出来,地上掉下个玉佩,玉貔貅,我觉得值钱,就拿回了家,刘嘉顽皮拿出去玩被刘亥看见了,刘亥就买走了。”

    刘演心中压着怒气,“十九叔,你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再说一遍吧,不可篡改,不可遗漏。”

    “好,那时是三更天,我走到了伍家门口的大街,坐在梧桐树下打个盹,四更天的时候,才开始再巡街......”

    刘驵将隐瞒的情况,尽数告诉了刘演,直到黄昏时分,刘演才沉思着回了家。

    刘玄好似疯了一般,直直追杀他们一个时辰,终于抄近路赶上了灰衣人,刘玄从墙头跳纵下来,将一个灰衣人撞倒在地,匕首前刺,直中心窝。

    刘玄情绪激动,大吼起来,连刺数下,扎得灰衣人血肉模糊。

    刘玄的好友宾客依次翻墙,落在地上,另一个灰衣人心中害怕,举目四望,远处有一队郡兵在巡逻,灰衣人大喜,慌忙逃窜过去。

    灰衣人满嘴鲜血,惨叫不断,身体抽搐,屎尿齐出,恶臭难闻。

    刘玄心中有些惊惧,一时失神,坐在地上,摊着双手,看着手中的鲜血,刘玄哭了,“杀人犯法要偿命啊,我怎么办啊?”

    刘玄宾客皱起眉头,“往日见刘玄心高气傲,高谈阔论,尽显杀伐果断,可今日却为何判诺两人,如此这般不爽利,畏手畏脚。平日里还自比是荆轲一般的人物,我看连秦舞阳都比不上,秦舞阳还杀过人呢。”

    刘玄哭嚎着,眼泪鼻涕流到了嘴里,舔了一下,“我该怎么办啊,我身上都是血啊。”

    其余宾客心中鄙夷,可平日在一起喝酒吃肉惯了,不好嘲笑,心中叹息,“哎,‘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哼,兄弟如手足,不为兄弟报仇雪恨,还是人吗?刘玄啊,可比刘演差得太远了。”

    一人蹲下,拍着刘玄肩膀,“不要害怕,礼记说,‘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这是我大汉上至皇室勋贵,下至贩夫走卒都认可的法外律法。

    你没见刘演为了报父亲刘钦被害之仇,一把火烧了魏家吗?谁敢说个不字?都挑大拇指说声彩。魏貔被大火烧死了,那受他牵连的人死了也白死。纵使要以这些无辜之人的死治刘演的罪,也至多让刘演在牢狱待上二、三十年。

    自孝惠皇帝起,‘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以免死罪。’以此而论,当世不同罪责,都可以不等数目爵位抵罪,是故壮士钟情博取爵位,抵罪、求财、得名位,皆从军功爵而出。

    若无本事沙场纵横博取军功,那便花出钱去赎罪,只要不是杀人越货、僭越谋逆,都可以金钱赎罪,也许几年就能出来了,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刘演尽心救助了无辜之人,官府还要奖励他呢。为何?不就是因为魏家先下手烧死了刘演的亲爹吗?魏貔死了也白死。”

    “不行,不行,他杀得不是我爹,何况我没有爵位,也没有那么多钱赎罪啊。”

    “你没听懂啊,为你弟弟报仇,你杀了人也没有死罪,即便县官糊涂,愣是判你入狱,至多关几年就出来了。而且我们兄弟几个为你鸣冤,毕竟血亲复仇,天经地义。县令糊涂判案,那南阳太守得管吧?他不管,皇帝得管吧,这是大汉的民风民俗,谁也不能干涉。用不了多久,你就出狱了。”

    刘玄愣愣地看着死尸,“不行,不行,牢狱之苦受不了。”

    “那你就逃,逃到哪算哪里,我们护卫着你,不让你被外人欺负。”

    四个郡兵持刀冲了过来,“凶杀在那呢,快抓住他。”

    “县令都怒了,最近凶杀的事也太多了。三老、豪族都施压了。”

    “抓住这一伙悍匪,县令下了重赏,升爵二级呢。”

    刘玄大惊,“快逃。”

    刘玄转身就跑,逃得慌张,摔了个嘴啃泥,宾客连忙扶起刘玄来,一道逃逸,毕竟大家都知道,纵使大儒遇到兵,有理也没理,何况牢狱之饭不好吃啊。

    一时大街上混乱起来。

    另一个灰衣人诓骗了郡兵去抓捕刘玄,这才轻松自行逃窜,转悠一大圈,天黑之后,灰衣人躲进了一处祠堂,蚩尤祠。

    炎帝,火德,色赤,赤帝。蚩尤,炎帝后裔。高皇帝刘邦,自称赤帝子,亦是蚩尤后裔。

    故刘邦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旗鼓,帜皆赤。且每大战之前,必祀蚩尤。

    蚩尤祠,在世人心中威望很高,香火最为旺盛,殿堂最为高大巍峨。

    此处蚩尤祠内,藏匿着十余个黑衣人,不是善类。

    灰衣人单膝跪地,“大哥,幸不辱命,杀了刘驵,抢回了玉佩。”

    大哥黑着脸,“真的杀了?”

    “对呀,你看,玉佩还在这呢。”

    “哎,我怎么安排你这个糊涂蛋去办事。申水呢?”

    “哎,他倒霉,被刘玄杀了。”

    大哥心中烦闷,今天的差事全都办砸了,没有成功暗杀一个人,“我问你,刘驵死了是吗?”

    “对呀。我扎了不下十刀呢。”

    “你听,这是打更声,你去看看,刘驵怎么又还阳了?”

    灰衣人正要出去,大哥大叫,“回来,你们杀得是刘子张的儿子刘亥,糊涂蛋。”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大哥大叫,“谁?”

    无人应答,大哥挥挥手,手下几个人藏到门后、窗下,突然房梁下跳下一个玄色衣人来,钢刀架在了大哥脖后,“别动,开门。”

    大哥怕了,慌忙举着手,“不动,不动,全都放下兵器,开门。”

    祠堂门大开,二十个蒙面人依次涌进了祠堂,挥拳踢腿,将屋内的人踹到在地,环手刀抵着咽喉。

    黑披风疤脸男走了进来,“伍烈,别来无恙啊?”

    大哥不是旁人,是伍家人伍烈,伍横的心腹护卫。

    伍烈瞪着眼睛,仔细看着疤脸男,蓦然睁大了眼睛,“魏貅,魏老二!”

    疤脸男魏貅笑笑,“还认得我啊?”

    伍烈换上一副笑脸,慌忙跪在地上,“大哥,咱们一起歃血为盟的兄弟,即使多少年不见面,我始终记着你的音容笑貌,始终活在我的心中。”

    魏貅冷哼,“你这是咒我死呢?”

    “没有,没有,大哥您误会了。”

    “我还是你的大哥吗?”

    “自然是,永远都是。”

    魏貅近前几步,对着蚩尤塑像鞠躬,“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诛杀无道,不慈仁。”

    魏貅看着伍烈,“当初我们九人一起磕头歃血,誓言仍在,你的命还是我的吗?”

    伍烈面色难堪,“这个.......大哥,当时咱们十二三岁,学那古人的死士、壮士风采,算是说笑吧,大哥自然还是大哥,不过这命,还是请大哥饶了我吧!”

    魏貅点点头,“嗯,你说得也对。来人,把他抬进来。”

    说话间,四个蒙面人抬进来一个人,四肢鲜血结了疤,脚腕手腕血肉模糊,右腿一片炭黑,脑门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带着一股烤肉的味道。

    魏貅冷哼一声,“幽谷响,你要是气息奄奄,离死不远,那就真的不能活着了。”

    风声呜咽,长明灯闪烁,幽谷响瞪大独眼,闷哼一声,坐了起来,“大哥,我还有价值。”

    伍烈擦擦冷汗,幽谷响的样子太惨了。

    蝼蚁尚且贪生,幽谷响只盼着多活一刻是一刻,万一能立了功,魏貅原谅了他。以后再治好伤,不照样逍遥快活吗?

    魏貅笑笑,“上了船就下不去了,伍烈,你得给我帮忙啊!”

    伍烈苦笑,比哭还难看,魏貅摆摆手,“不用急着拒绝,你知道幽谷响为何是这副样子?”

    “我讲给你听,幽谷响奉命火烧刘家,进而嫁祸伍家、曹家,本来计划完美,偏偏幽谷响爱色,半路享受去了,耽误了大事。”

    “刘演带着人到了魏家报复,我大哥独木难支,勉力应承,只等着幽谷响这支人马回家防御,届时前后夹击,便可擒杀刘演。刘演呢,夜闯民宅,纵火行凶,魏家自卫杀死刘演,刘演死有余辜,这是合乎汉律的,亦是大汉推刃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