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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痛归悲痛,但荆离清楚眼下不是消沉的时候。方才铁面人的话透露出来他们今晚的目标不仅仅是蓝桑林的严鹤卿,而是整个玄铁宗。于是他草草挖了个坑将老人埋葬之后便赶紧又回到了木屋那边。
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曾有人来过,到处都是翻找之后的凌乱痕迹。荆离心里一沉,暗骂自己思虑不周,竟独留晚香一介弱女子在此。不过好在没看到晚香的尸体,或许她还没有出事。
“晚香!晚香!”荆离焦急喊道。
“少爷,在这儿呢!”
不远处传来一身低呼,荆离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原来这机灵的女孩儿躲到了平日用来的蓄水的大缸里。由于全身都泡在水中,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头发也滴着水。
荆离凑上前去:“晚香,你没事吧?”
晚香摇摇头,惊魂未定:“刚刚来了好多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在这里翻找好久,见没什么收获,就全都朝后院那边去了。”
“后院?师娘?!”荆离大惊失色,忙对晚香道,“先去换衣服,然后在这儿躲着,哪儿都不要去,我现在去帮师娘她们。”
说罢,荆离拔腿便朝后院的方向跑。他很害怕,害怕再失去亲近的人。如果说严鹤卿算得上是他的恩师,那师父和师娘便如他的父母一般,如今荆离心里一万个担忧,他不敢再去想任何不利的情形,他生怕自己随时会崩溃。
越靠近后院,喊杀声就越是响亮,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逐渐浓烈了。荆离看到了新入门没多久的师弟被人用铁枪钉死在一面墙上,也看到了前不久还说笑过的师姐衣衫不整地被人割喉致死,也有关系不甚和睦的师兄躺在血泊之中,肤色苍白得如同开在血池中的菊。
不仅他们,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死法,有那些黑衣人的,也有同门师兄弟的。整个玄铁宗后院俨然成了个人间地狱。
远远地荆离看到了师娘的身影,这个向来温柔且仪态从容的妇人此刻亦染了满身的血,狼狈地与敌人搏杀着。她的身上是一只雪白的蜘蛛虫灵,不断地喷吐绿色的腐蚀毒液,飞射着雪白的蛛丝,只一起一落间,竟又杀了四五个黑衣人。
嫁给贺诀后多年未曾与人动手,人们似乎都忘记了,在南粤一带曾有个人称“玉罗刹”的女侠士,名叫薛婷仪。
“师娘,我来助您!”荆离一跃到薛婷仪的身旁,顺手也斩掉了一个黑衣人。
“小离,你不要待在这儿。他们的目标是你师父,你进去守着你师父。”薛婷仪的语气少有的冷峻,她说话间,又随手杀掉两人,“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你师父受到伤害!”
“是!”
荆离望了一眼厢房那边,有几个黑衣人探头探脑地就要往里面闯。瞿东带着另外几个师兄死守着大门,与那些黑衣人拼杀着,他们的脚下,是数十具黑衣人的尸体。可能是轮番的战斗消耗过剩,瞿东的脸色微微泛红,神情中隐有疲态。
荆离绕后偷袭,用刀锋将其中一个黑衣人拦腰劈成了两节。他扶着有些站立不稳的瞿东,将他放在一旁的柱子边上。
“师兄,你休息会儿,这边交给我吧。”
“嗯,有劳师弟了。”
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冲进来,大多被薛婷仪拦在了院落外头,偶有几个漏网之鱼,在荆离和几个师兄的截杀下,也都没能如愿进入贺诀的房间。一夜的厮杀,直到天色渐渐泛出鱼肚白,虽然宗门内的弟子所剩无几,但黑衣人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少了,情况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走着。
直到那人的出现。
在数不清的尸体之中,在残月与血光的交织下,一个带着脸谱的人出现在薛婷仪的视线之内。他的步态是如此的从容,如此的优雅,如闲庭信步般。他走到了薛婷仪的面前,甚至鼓起了掌。
“久闻‘玉罗刹’之威名,今日有幸得见,真是闻名不如一见!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薛婷仪面无表情,冷冷道:“伍言戈,在我面前不必装神弄鬼。”
伍言戈,声名显赫的现任辉月宗主。所养两条灵虫“七彩蜈蚣”与“腐尸百足虫”都是臭名昭著的毒物,被称为“辉月毒师”。他也是望川五宗大校中实力排次最低的宗主。
“嘿嘿,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双慧眼啊!贺诀有你这么个贤内助,这算是三生有幸了。”来人并没有摘下面具,而是轻蔑地抱着双手,“可就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该死的时候啊,那还是得死!”
“我能不能死,光靠你的嘴说可不算。拿不出真本事来,谁死谁活犹未可知!”
伍言戈怪笑道:“说得也是,杀人嘛,不能总是用嘴的。有时候总得亲力亲为。”
说着,他的身后浮现起一只巨大的百足虫虫灵,那是一只丑陋到了极致的百足虫,有如巨蟒一样粗壮的一节节身体,通身坑洼不平犹如干涸的泥地,大多虫足遗失,腹部大大小小全是孔洞,它的头部那儿还有一条巨大的裂缝,隐约可见似有浆液般的东西在裂缝口一闪一闪。
薛婷仪嗤之以鼻:“这只东西,跟你的人一样恶心!”
“恶不恶心都是别人的事,我只要它管用就行。”伍言戈毫不生气,他右手一挥,手上彩光环绕,顿时多了一把五彩斑斓的锯齿长剑。那剑身与百足虫一样竟也是一截一截的,于剑柄处还生有蜈蚣的图案。持剑在手,伍言戈的气势顿时又强了几分。
如果说“虫灵显像”和“驭虫飞行”是灵门穴修行的高深境界,那曜日穴和苍月穴的修为,则体现在“化虫为兵”之上。当养虫人对曜日、苍月穴的灵虫淬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可将其幻化为称手的兵器,并借助此虫灵所化之神兵发挥出远高于寻常状态的威力。虫灵所化神兵与宿主的意念相合,会根据宿主所愿而化成各种形状。然一旦成形,则此生再无法改换。剑便是剑、刀便是刀、锤子便就是锤子。
伍言戈手中的七彩锯齿剑,便是苍月穴的七彩蜈蚣所化的虫灵神兵。
天色逐渐亮起来了,一点朝阳藏在云团中,懒散地吐着金光。
伍言戈提剑上前,他身后的腐尸百足虫也随之而动,涌动着丑陋的躯体袭向薛婷仪。玉罗刹毫不示弱,巨大的白蜘蛛迎面而上,口中喷吐着酸液。
“比毒?你还嫩了些!”伍言戈狞笑。
腐尸百足虫巨口一张,吐出了一大口蓝色的毒气。那毒气的冲势极猛,霎时间便破开了蜘蛛所吐出来的酸液,瞬间将薛婷仪笼罩在内。
蓝烟中飞出四五条白色蛛丝,条条直取伍言戈的要害。
“哈!若是全盛状态我尚且需得防着你,现在嘛,哼哼......”
伍言戈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屑,他只轻挥手中长剑,便将那白色蛛丝根根斩断,不留分毫。继而飞走如电,只一眨眼便来到了薛婷仪的面前,狰狞的脸谱下是一双杀意外露的眼睛。
薛婷仪有意防守,但正如伍言戈所说,她经历了连番的战斗,体力和灵力都已油尽灯枯,根本没有能力再防住这一击。长剑刺穿她的腹部,剑上的锯齿撕裂了她的皮肉和内脏,恐怖的剧毒在她的体内肆意蔓延。伍言戈的左手又在她的胸口补了一掌,顿时将她整个人拍得倒飞出去。
薛婷仪发出了一阵惨叫,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线飞入院中,撞破了厢房的大门,跌入了房内。
“师娘!”
守门的荆离等人目疵欲裂,疯了似的跑进房内。
用衣袖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伍言戈漫不经心地朝内里走着。在他看来,里面的几个小家伙已然跟尸体无异。
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忽然飘落在伍言戈的身后,他们朝着伍言戈跪倒,恭敬地喊了声宗主。
“何事?”伍言戈头也没回。
“禀宗主,青铜阁的人过来了。”
“他们?”伍言戈缓缓转过头来,眼神中透着惊讶,“他们过来作甚?”
“命会使者,通告春日小校的。”
“可真够晦气的!”伍言戈转了转脖子,虫灵显像和化虫神兵都随之消散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厌恶与无奈,“算了,现在还不能给这群人见到咱们的动作。告诉其他人,赶紧都撤了吧。”
“是!”
一炷香时间后,所有的黑衣人全都撤出了玄铁宗,与此同时,几个身着五宗命会服饰的人出现在玄铁宗的大门口。面对着死一般寂静的宗门,领头的那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玄铁宗,怎么处处透着股死气?”
“而且人都没一个,这点礼数都没有么?”
“先进去看看吧,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几个命会使者,穿过了大广场,穿过了中堂,再走过演武场与静修室,一路所见,皆为尸体。随着逐渐深入,他们越发心悸了。这是何等的修罗场啊!尸积成山、流血成河,完全见不到一个活人。
直至走到内院,走到了贺诀的住房处,这才见到了玄铁宗仅剩的几名弟子。四个少年,其中一个抱着宗主夫人薛婷仪的尸体动也不动,一双空洞到让人心疼的眼睛默默地淌着泪水。四周的一切,包括那些冲天的血气,那些发臭的尸体,仿佛统统都跟他没关系了。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少年嘴里轻声地呢喃着。
在他身旁的几个少年亦是满脸哀戚之色,他们脸色苍白,应是耗力过多所致。
“这是怎么了?”领头的命会使者忍不住问道。
几个少年都将头抬起来望向这边,唯独那抱着薛婷仪的少年依旧木然。
“咳咳。”领头人干咳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又继续道,“吾乃五宗命会使者,青铜阁弟子廖飞宇,受命会长老所托,特来邀请玄铁宗诸位参与春日小校。”
“春日小校.......”瞿东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莫说他们现在已经超龄,即便还有机会,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去也是送死罢了。
廖飞宇扫了四人一眼,又问道:“几位可还能出战?若是不能,我便要向命会长老们传达玄铁宗弃权的决定。”
“弃权?”久未做出反应的少年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由空洞逐渐变成了刻骨的怨毒和暴戾,“为什么要弃权?我们参加!”
“那么,你们几人上场?”廖飞宇例行公事地拿起册子,开始填写。
“一人。”
“名字?”
“荆棘的荆!离别的离!”
“师弟,你现在可不.......”瞿东正待说什么,却被站起身来的荆离轻轻地按住了肩膀。
“师兄,你知道弃权的代价。”
“可是就算去参加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啊!”瞿东激动道。
“不!”荆离凑到了他的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至少能给你们争取逃命的时间。瞿师兄,师娘和五师祖的安葬,便拜托你们了。”
瞿东傻傻地望着荆离,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此,请尽快准备妥当,半个时辰之内前往五宗演武场报道,签署生死状。不可延误。”
廖飞宇简单的交代一番后,便领着随行的使者匆匆走了。说句实话,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多待下去。
“师弟,你.......”
荆离望着躺在地上的薛婷仪,脸上的依恋无所掩藏。
“三位师兄,如果我今天没能回来。请你们一定要活下去,算我求你们,为了玄铁宗,为了师父师娘,为了大家,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沉默,是瞿东唯一能做的应对。他咬着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