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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住院住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是面对医生护士的责骂,他一句不敢反驳,乖乖配合检查和治疗。
回到医院后,任燚知道自己的麻烦解除了,看守他的警察也撤走了,不知道现在鸿武分局正在经历怎样的腥风血雨,他都可以想象赵大队长和这个空降的郑培会怎么斗法,他不就是其中的一枚卒吗。
很多事这两天他都想明白了,原来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陪他们演了一场戏。黄焰早就被抓住了,宫应弦利用X教成员彼此之间几乎不见面的特点,让同事去做了卧底,从酒店就已经开始演,用白焰这个饵,钓出一直隐而不露的紫焰这条大鱼,同时故意展示己方的破绽,吸引一直在暗中阻扰他们翻案的人趁乱出击,还能让宫应弦和邱言不受警队条条框框的限制去做很多暗地里的工作,可谓一箭三雕。
到时候真相大白,一切都是为了办案的不得已之举,最终收网成果斐然,据说连炽天使在中国境内的一些非法成员都抓捕了,即便办案过程中有些不合规的地方,将功补过,上面又能追究多少。
宫应弦把前前后后都算计到了,大概唯一没算计到的,就是他的执着,是他执意要跟踪岳新谷去酒店的,也是他执意要跟踪宫应弦到仓库的,于是宫应弦将计就计。
宫应弦似乎没做错什么,作为警察,保密工作也是职责之一,所以,只能算自己倒霉?偏偏卷入事件之中,偏偏有不得不帮宫应弦的理由,无论是为了宫应弦、为了宫飞澜、为了自己的兄弟、还是为了正义,偏偏有利用价值。
任燚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了,每当他想要全心信任宫应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从没有得到宫应弦的信任,而只要有一个足够正确的理由,在宫应弦眼中,他的感受就是微不足道的、至少是可以被牺牲的。
他不知道宫应弦能不能想象,同时背负着被最爱的人背叛以及害死自己的朋友,是怎么样的心情,而宫应弦并不在意把他推进这样的黑暗中,事后再若无其事地把他拽出来,告诉他——“骗你的”。
还有很多任燚想不通的地方,他也不想去想了。他从前觉得这个案子与自己息息相关,因为他喜欢宫应弦,因为这是他爸爸当年参与过救援的案子,他慢慢觉得宫应弦的使命也变得了自己的使命,他必须帮助宫应弦抓住凶手,查明真相,可清醒过来后,他发现,自己真的被洗脑了,这案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宫应弦一面利用他查案,一面对他遮遮掩掩,用完就丢,连宫应弦都清楚,这个案子确实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所以那些疑点,他一点都不想再去废脑筋,他要尽快养好伤,他还想回中队。
只是,告诫自己不要想案子,任燚却无法不去想他和宫应弦之间的种种,那些甜蜜的回忆烙印在灵魂深处,怕是一辈子也无法抹去,同样,过去几天发生的事也令他终身难忘。这些矛盾的思绪在他胸中反复纠缠,他觉得自己从不曾这么伤心过,仿佛一腔热情被一头摁进了冰水里,怎么都暖和不起来了。
这几天来访的人,任燚都给拒了,无论是宫应弦,还是曲扬波,还是别的什么人,他谁也不想见,他必须给自己一些时间,雕琢好一副面具,才能面对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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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医生终于批准任燚出院了,曲扬波来接的他。
一照面,俩人均有些尴尬,然后又因为对方脸上的尴尬而感到滑稽,最后不禁相视笑了起来。
这一笑,他们顿时又找回了彼此间熟悉的感觉,均是暗自松了口气。
曲扬波调侃道:“在鸿武医院办卡了?”
“嗯,至尊钻石VIP,住十天送两天。”
曲扬波笑骂道:“滚JB蛋,你这个不要命的傻B。”
“我怎么不要命了,我特别要命。”任燚一把搂住曲扬波的肩膀,“没看着你娶妻生子,爸爸我死不瞑目。”
曲扬波做势拿拳头撞了一下任燚的下巴:“你就是看我现在不敢打你,你放心,这顿打咱们记上,以后一起还。”
曲扬波帮任燚提着行李离开了病房,住院手续都办完了,俩人径直往停车场走去,可是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已经看到了等在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在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医院里,那个有着天神般绝色皮囊的人,带着一身完全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稳健和从容,在等待着他们。
仅仅是见到宫应弦,任燚已经觉得心脏刺痛,同时又生出奇异的想法,这才是宫应弦啊,永远干净、贵气、不染凡尘,那个满身血污的、狼狈不堪的、脏兮兮的人,哪里是宫应弦呢,宫应弦为了演戏能付出到那个地步,属实不容易。
宫应弦看到任燚,摘下了口罩,朝他们走来。
曲扬波叹了口气,都有些腻歪俩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了,他道:“要不我在车上等你。”
“不用。”任燚道,“走吧,我想尽快回中队。”
宫应弦的神色有一丝局促,他低声说:“任燚,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任燚非常平静,既无愤怒,也无怨怼,仿佛之前的一切也不曾发生,只是用一种对待熟人的态度对宫应弦说,“有人接我。”
“我想跟你聊聊,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解释。”宫应弦的眼眸深邃如海,璀璨如星,里面满满的,都是任燚。
“不用了。”任燚却始终没有正视宫应弦,仅仅是匆匆扫了他一眼,“我理解你,办案挺不容易的,希望你们能早点抓到紫焰。”他推了推曲扬波,“走吧。”
宫应弦一把抓住了任燚的胳膊,他设想过无数种任燚面对他的态度,也许是激愤的,也许是冷硬的,就像上次一样,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淡漠得好像他们过去的一切——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让他心里更慌。
任燚看了一眼宫应弦的手,低声说:“我刚获准出院,还不太舒服,想尽快回中队,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宫应弦如鲠在喉,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
任燚拉上曲扬波,往停车场走去。
上了车,曲扬波偷偷睨了任燚一眼。
任燚笑道:“看个屁啊,开车。”
曲扬波发动了车:“任燚,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太擅长隐藏情绪。”
“有。”任燚点点头,“巧了,前几天刚有人告诉我,我不擅长撒谎,我想什么大多都写在脸上。”所以什么事都必须瞒着他,唯恐他泄密,他挺疑惑的,难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那我就直说了。”曲扬波无奈道,“你看起来很难过,瘦了很多,脸色很差,哪怕你装着没事儿的样子,我们也能一眼看出来你现在很不好。”
任燚嗤笑一声,“我是个病人,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你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你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换成谁,都要崩溃,消沉或者难过不丢人,能再站起来就行。”
“我知道。”
“你这句‘知道’实在太敷衍了。”曲扬波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你和宫应弦之间具体怎么了,但我大概能猜到,我也不想劝你,因为眼下你最重要的,是恢复身体,然后积极表现,现在陈队长正在活动,想让你去学习半年,回来正好结束停职,能够回归岗位,这才是重要的。至于宫应弦,你要是觉得太辛苦,就……算了吧,相信我,下一个更好。”
任燚沉默而半晌,小声说:“是很辛苦,我们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性格差异太大了。”
“这你难道现在才知道啊。”
“我以前觉得,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现在我不敢这么想了,有些事,我真是……”任燚看着窗外,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的重点是。”曲扬波一眨不眨地看着任燚,“中队需要你,兄弟们需要你,我需要你,你要回来。”
任燚眼眶一热,他为了掩饰,低头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们没我不行,废话,我当然要回去,我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回去,要是上面把我开了,我就去中队应聘厨师。”
曲扬波噗嗤一笑:“谁敢吃你做的饭。”
“怎么了,我做饭挺好的。”
俩人笑闹了几句,就回到了中队。
下车前,任燚收到一条信息,打开一开,是宫应弦发来的,是十分克制的几个字:任燚,面对我。
任燚心脏一紧,收起了手机,抬头看向中队的大门。
有一个月没回来了,他从来休过这么久的假——当然,是被迫的。自从进了中队以来,他就没有离开这里超过十天,此时阔别多日归来,竟然有些近乡情怯。
他深知自己给中队带来了多少的动荡,有些愧对他们。
曲扬波拍了拍他的后背,即是催促,也是鼓励:“走了。”
俩人下了车,操场上空无一人,这个时间,一般不是在出早操吗?
任燚预感到了什么,他跟着曲扬波走进宿舍楼。
一阵欢呼声雀起,宿舍楼入户厅的两边有两个门,一个是会客室,一个通往车库,全中队的战士们都从这两个门里蜂拥而出,手里捧着鲜花、彩旗、气球,将任燚团团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叫着队长。
任燚笑道:“又整这些没用的。”
“我看你挺开心的,就别装了。”丁擎笑道。
“就是,嘴都笑歪了。”
“这是脸上受伤了。”任燚黯然地说。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尴尬至极。
任燚大笑道:“骗你们的,老子伤哪儿都不伤脸,这是老天爷都舍不得我的脸,哈哈哈哈哈。”
众人重新哄闹起来。
高格大喊道:“任队回来啦。”
“任队回来啦——”
战士们大吼大叫,毫不掩饰由衷地喜悦,任燚心中感动无比,他偷偷看了曲扬波一眼,曲扬波也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回来了,这里是他的归宿,他的家,无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多少代价、接受多少的处罚,他都不会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