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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份,落雪纷飞,整个皇宫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寒冬腊月里,除了梅花开的正盛,御花园里一片荒芜。
“娘娘,这是春桃刚采的梅花,您闻闻香不香?”
阮枝接过低头轻嗅,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插起来吧。”
天一冷,做什么都没精力。
阮枝尤其讨厌寒冷,基本上入了冬就彻底窝在寝殿不出门了。
栖凤阁里日夜不停的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倒也没有让阮枝太过难受。
但总得来说,还是提不起精神。
整个宫里都知道贵妃娘娘不喜冬日的寒冷,不肯出门。
秋云得了吩咐,务必劝娘娘出门散散心,免得整日里唉声叹气不舒心,对陛下也没半分好脸色。
“娘娘,孔才人前来拜见。”
“快请。”
孔令慈带着侍女进来,笑盈盈的行礼:“臣妾拜见贵妃娘娘。”
不管听了多久,阮枝对这所谓的“贵妃娘娘”还是接受不来。
“快起来,都说了不用行礼,你怎么每次还是这样。”阮枝无奈。
孔令慈:“礼多人不怪嘛。”
阮枝知道她谨慎的性格,也不再多说,只是难免忍不住多想。
在这个世界,贵为公主又如何,一样被当做棋子和亲,进了宫和那些女人似乎也没区别。
一样没有自由,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再看看自己,一个孤女,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入了狗皇帝的眼,在后宫里也算是能肆意而活。
有时候不可避免的,她也会产生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那种能随意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力,诱惑着她沉迷。
可这些于阮枝而言不过是空中的浮云,虚假的一碰即碎。
她和其她人没什么区别,也不过是仰人鼻息。
“令慈,听说你们东胡族有着一望无际的草原,那一定很美吧。”
孔令慈闻言也很怀念,“草原很美,但对我而言,这里更好。”
阮枝不理解,“为什么?”
孔令慈垂眸盯着茶盏,声音平静:“在家中的时候,我被要求做一个符合大安朝贵女标准的公主,策马奔腾的生活我从来没有体会过。”
因为没有尝过自由,所以远离了家乡对她而言,竟也算是难得的自由。
皇宫不是个好去处,但对孔令慈来说,是她最好的去处。
只有在这里,那些人才不会试图掌控她。
因为他们恐惧当今陛下,不敢随意伸手。
而且,她还遇到了阮枝。
当初将她从皇帝手里救下来,让她能在后宫安然无恙的活着。
孔令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去和别人交朋友,只是她自己,和那些身份地位都无关。
阮枝还不知道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救赎,她就是单纯不希望看到那么漂亮的脸蛋被毁掉,只是颜狗罢了。
“令慈,你真美。”
看着这张脸,她心情都能好起来了。
不愧是少数民族的公主,大眼睛高鼻梁,带着异域风情的长相,美得不像真人。
她敢保证,如果孔令慈生在现代,一定能进娱乐圈当颜霸。
“娘娘。”孔令慈无奈极了,“您就不要说这种话了,明明真正的美人就是您自己。”
一双含情眼,两弯柳叶眉,小巧精致的鹅蛋脸,气质干净。
这就是嬷嬷所说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相貌吧。
也是她最羡慕的中原女子的长相。
阮枝对此不敢苟同,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不然也不能从小到大收情书收到手软。
但是,也真的不是那种五官深邃立体的大美人。
见对方又要试图说服自己,阮枝赶紧打住:“好了好了,我们两个都是大美人。”
孔令慈腼腆一笑,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和歪歪扭扭的阮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不知道东胡族怎么教的,把一个好好的草原儿女教成一个足不出户的名门闺秀。
啧——
阮枝是真烦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偏偏自从她当成这狗屁贵妃后,一大堆跳蚤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搞事。
简直烦死人了。
还“祸国妖妃”,去你的!
一说到自己她就郁闷,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来,就被扣上一顶屎盆子。
冤枉啊!
孔令慈听到她的碎碎念,也有些发愁:
“听说江南起义了,安庆王举着清君侧的口号召集兵马准备北上攻城,还有前朝余孽作乱,南方的形势不太好。”
阮枝听完沉默了,手上无意识地拨弄起桌上的佛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心烦意乱。
孔令慈以为她是担心皇帝,于是安慰她:“其实也不用太担心,陛下对朝堂的掌握并不弱。”
“我不担心。”阮枝实话实说。
这场战争最后的赢家除了男主还能是谁,狗皇帝只是大反派而已,迟早要被“正义”打倒的。
她就是有点担心傻乎乎的姜秀。
好吧,其实很担心。
那姑娘被孔昭瑞带走了半年,除了给她捎了几封信外,也没什么消息。
刀剑无眼,万一被戳个洞,不死也别想好过。
见不得她这样忧愁,孔令慈连哄带骗把人带出了门,两人前往梅园赏景。
只是今天注定不是一个适合赏景的日子。
看着地方尚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地面上拖拽的痕迹能看出对方挣扎求生的欲望,也让阮枝胃里泛起生理性恶心。
“娘娘,您没事吧?”秋云看到她皱起的眉头,有些担心。
阮枝摆手,问:“发生了什么?”
“奴婢这就是打听一下。”
或许是见到这一幕,心情被破坏了,叫孔令慈也说不出什么缓和气氛的话了。
不多时,秋云就回来了。
“娘娘,奴婢打听到是裴才人。”
阮枝诧异地问:“哪个裴才人?”
“裴相之女,裴湘宁。”
啪——
手里的佛珠掉在地上,阮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这下子彻底没心情了,阮枝带着人回了栖凤阁。
回到温暖的寝殿,僵硬的四肢逐渐恢复过来,阮枝的脑子也跟着转了起来。
她赶紧吩咐自己侍女去打听前朝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
“裴相暗地里同安庆王勾结,意图谋反,陛下已经下旨抄家,裴家一百零三口人,全部处斩,明日午时行刑。”
阮枝心里忍不住一颤,追问:“裴湘宁呢?”
按理来说裴湘宁入了后宫,已经算不得裴家的人了。
她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还是对方骄傲的神情,提起自己父亲更是满脸自豪。
大家怎么说也经常凑一起打牌,多少也算有点交情,虽然她因为牌运太好已经被后宫牌队除名了。
见侍女不说话,阮枝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秋云,你说。”
“回娘娘的话,裴才人她……她已经……没了。”
“怎么会?”阮枝不愿相信。
“裴家出事后,裴才人去找陛下求情,不知为何惹怒了陛下,被……杖毙了。”
阮枝腿一软,扶着床榻坐了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裴湘宁那样肆意的人,最后会有这样的结局。
或许是兔死狐悲,阮枝眼泪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距离新年只有不到半个月,阮枝却生了一场大病。
太医们轮番上阵,用尽全力,恨不得代替阮枝去生病。
“孤不过两日没来,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季尧捏着阮枝的鼻子,不让她呼吸。
阮枝两颊泛着红晕,呼出的热气带着滚烫,扑在男人手背上,带着一种灼烧感。
“咳咳咳,陛下还是离我远些比较好,免得被传染。”阮枝有气无力的躺着。
季尧的手指很凉,或者说自从天气变冷,这男人浑身的温度更低了。
让每天晚上被迫和他同床共枕的阮枝饱受煎熬。
季尧双手覆在阮枝脸颊给她降温,冷不丁地问:“你很担心裴家?”
阮枝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话,瞬间一个激灵。
她就知道,根本瞒不过这男人。
“我和裴家素不相识,担心他们做什么。”
短短一句话,说完阮枝就觉得嗓子一阵痒意,忍不住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若不是知道不可能,她真的很怕自己肺会爆炸。
皇帝陛下接过下人倒的水,将阮枝半扶在怀中喂她喝水。
“阮枝,你在害怕。”他慢条斯理的说道。
阮枝没有反驳,承认道:“嗯,害怕。”
季尧眼神一变,语气依旧十分有耐心:“怕孤杀了你?”
“嗯。”
“小没良心的,孤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皇帝陛下没忍住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咬牙切齿地说。
阮枝握住他做怪的手,淡定地说:“说不定等哪一天我惹怒了陛下,陛下也会杀了我。”
季尧心里一阵不舒服,但他也分辨不清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反倒是认真地对阮枝说:
“孤对你可不会那样。”
阮枝于他而言,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只有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他那常年头疼的脑子才会感到舒适。
可以说,从第一眼见到阮枝,他没有如往常一样随意杀掉,就注定了他不会再舍得杀掉她的。
不过这些阮枝都不知道,她到现在,也忘不掉刑场上的血流成河,忘不掉季尧残忍的手段和嗜杀的性格。
她自己都分不清这男人对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若说喜欢,定然是有些的,不然不会对她如此特别。
可若说有多喜欢,阮枝是不信的。
一个用鲜血逼她认清现实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真心。
阮枝不是傻子,她很聪明。
季尧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没有同理心,不明白什么叫生命可贵,更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人。
他只会纵容阮枝,任由她翻天覆地也不在乎,只要她能“听话”。
头像是要炸了一样疼,阮枝难受的不行,甚至顾不得害怕季尧,抱着他的手臂哼哼唧唧。
第一次被她这样依赖的男人,有一瞬间的僵硬,低头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眼底夹杂着一丝心疼。
“泰安,让太医院的人给孤滚过来。”
“是。”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阮枝沉沉睡去。
梦里她看到了自己父母,他们很后悔和她吵架把她气的不回家。
妈妈受不了打击昏迷过去,爸爸懊悔的直扇自己,两人没了意气风发,只是这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对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而已。
“阮枝,你醒啦!”
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的姜秀,恍恍惚惚的问她:“我们回家了吗?”
姜秀沉默了。
阮枝明白了,用力闭了闭眼睛,彻底清醒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她没好气地看着讪讪的姜秀。
姜秀眼神游移,顾左右而言他,“我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反正你没事就好。”
至于其他的,阮枝自己也没精力去顾及了。
两人许久不见,有一肚子话要说。
姜秀喋喋不休的给阮枝讲自己这半年精彩纷呈的生活和经历,眉飞色舞的,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只是,如果她没数错,姜秀提起孔昭瑞的次数不下十次。
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提起那人时,眼底亮晶晶的。
“姜秀,你……是不是有情况?”阮枝眼睛盯着她问。
姜秀先是害羞,然后又憋不住笑了,悄咪咪的凑过来说:“我觉得我好像恋爱了。”
“和孔大都督吗?”
“嗯。”
“那他喜欢你吗?”
“……嗯。”虽然羞涩,但能看出来,对于孔昭瑞是否喜欢自己,姜秀是有信心的。
如果不喜欢,谁会豁出去命来救她呢。
阮枝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姜秀,本来想问她,还想不想回家,但最终没有张口。
算了,还是让这个小傻瓜开心一段时间吧。
等姜秀依依不舍的离开,阮枝也大概了解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总的来说,江南形势确实严峻,孔昭瑞带着姜秀一路走来,遇到的危险不计其数。
爱情不就在这些碰撞中擦出了火花嘛。
她落寞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拨弄着手上的佛珠,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心烦意乱。
“娘娘,孔才人来看您了。”
“请她进来。”
孔令慈带着亲手炖的补汤过来,关心她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我没事了。”就是太医院开的药都太苦了,她不想喝而已。
然后一个不经意的抬眸,阮枝看着对方的眉眼,心里不禁划过一个想法,孔令慈这位东胡族公主竟然和孔昭瑞有两分相似。
特别是眉眼,从她现在的角度来看,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怎么可能呢,一个是异族公主,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大安人,从长相上看,两人完全不像。
应该是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