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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厌。”宋余杭还是不放心,拉住了她的手,神色焦急,低声道。
“我留下来,你先走。”
林厌摇头:“是你先走,去追顶爷,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她们二人之间的耳语亲密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底,林舸冷笑一声。
“想走?没那么容易,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来吧!”
他说着举起了狙|击|枪对准了宋余杭,林厌手疾眼快把人往旁边一推,自己迎上了他的枪口。
“林厌!”宋余杭去扑她,她却巍然不动,手指抓着枪杆,怼上了自己心口。
“林舸,今日你杀了宋余杭,我也不会独活,我或许没有杀你的能力,可是自戕的话,在场诸位无人能拦我。”
“要么你就放我们一起走,要么——”她微昂了下巴,抬眸看着他,瞳仁又黑又亮,写满了坚定。
“先杀了我再杀她。”
林舸扣着扳机的手开始发抖,咬牙切齿。
“你别逼我。”
林厌寸步不让,眼神坚定而毫无畏惧,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开枪吧。
她这个样子,反倒是林舸开始慌了。
“厌厌,你听我说,我不想杀你,只要你跟我走,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
话还未说完,已被林厌冷冰冰打断。
“没有人能一直活在过去,回不去了,林舸。”
“不……不……”林舸摇头,神色有一抹癫狂:“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
林厌手指抓着枪身,步步逼近。
“为了我?你为了我都做了些什么?”林厌讽刺一笑,眼底闪过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从不敢深想的问题在此刻真相大白了。
也许在人前的她足够坚强镇定,可是站在她身后的宋余杭,却看见了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在微微颤抖着。
她在害怕,也在悲伤。
宋余杭心疼到无以复加,跟着她亦步亦趋。
“我去省城那次,是不是你跟秃鹫的人透露的消息。”
“是。”迎上她的眼神,林舸缓缓点了头,半晌,又迫切地解释道。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向你下手,我只是让他跟踪你。”
林厌微微阖了一下眸子,扯起唇角笑了一下,果不其然,江城就这么大,和她相熟且要好的人寥寥无几,也只有林舸会时不时嘘寒问暖,询问她在哪儿忙些什么。
“绑架宋家人,对小孩子动刑。”林厌蓦地咬重了字眼:“也是你做的?”
她说一句话走一步,院落不大,转眼已到仓库门前,林舸的后背撞开了库房门。
宋余杭跟着走了进去,就听见他如实道。
“是,没错,我还接触过她们一阵子,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要不,我也不会绑架她啊。”
他不仅毫无悔改之心,还巧舌如簧。
宋余杭一阵气血翻涌,抄起拳头就扑了上去,看见他顶在林厌胸前的枪口时,却又压抑住了仇恨,红着眼退了回来。
“很好,你倒是坦诚。”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林舸漫不经心扯了一下唇角。
林厌攥紧了枪口,冷冷道:“在我车上动手脚的,也是你?”
“是我。”他大方承认了,却也有些咬牙切齿:“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跳海下去救她!凭什么?!为什么?!要你搭上性命去救她!”
“就凭我爱她!!!”林厌微微激动起来,喘着粗气,身子前倾,那把枪就死死压在了她的心口上。
林舸一下子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撞翻了货架上的瓶瓶罐罐。
他眼底满满的都是愤怒与不可置信。
“你爱她?”他嗓音骤然尖利起来。
“那我呢?!”
“你?你没这个机会了!”
林厌的第一次表白,竟然是这个节骨眼上才听到的,宋余杭有些甜蜜,有些啼笑皆非,不过也没耽误正事就是了。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她就动了,趁着林厌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库房里也没人跟进来,整个人就站在林厌身后,骤然暴起,左手胳膊肘砸向了他的手腕,右手如鹰爪一般直取他的咽喉。
招招要害,不留情面。
悬在林厌心口的武器终于被打落在地,林舸心神恍惚之下,匆匆和宋余杭过了几招,压根没占到便宜,很快就被制服在地。
他抬眸看着林厌,眼角有被揍出来的红肿淤青,看上去就跟哭了一样。
他哑着嗓子问:“那我呢,林厌,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林厌咀嚼着这句话,看着他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当年那个温暖的小少年逐渐和面前的这张脸重合。
在这个瞬间里,她仿佛看到了过去。
她被接回林家的第一天。
小男孩拿着妈妈给的一罐糖,扭扭捏捏走到了她身边,双手递给了她。
“你不要哭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妹妹了,哥哥会保护你的。”
年幼的林厌看着那透明糖罐里的水果糖咽了咽口水,脏兮兮的脸上满是警惕,并没有伸手去接。
“我不要,我不喜欢吃糖。”
少年林舸回头看看妈妈,得到了鼓励的眼神后,把糖罐径直塞到了她手里跑掉了。
嘴上说着不喜欢吃糖的人,他下了兴趣班回来却发现她一个人躲在后院的秋千架下舔着糖果,并不是那种剥开一整个塞嘴里的吃法,而是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舔着,旁边散落了一地的糖纸。
小男孩想起了妈妈的忠告,拎着书包急匆匆地跑了过去:“你不能这么吃糖,一下子吃太多的话会蛀牙拉肚子的。”
受惊的林厌拍开他的手,扭头跑掉了。
到了晚上,果真是上吐下泻。
林厌抱着肚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卧室门轻轻响了两下。
林舸像个小绅士一样,先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这才壮着胆子推了开来。
“妈妈让我给你拿的药,快喝吧,喝了就好了。”
林厌从被窝里坐起来,瞪着眼睛瞅他,她似乎总是这么一副谁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表情,明明还是个半大小屁孩,也不爱笑,老气横秋的。
林舸失笑,环视了一圈屋内,连个下人都没有,床头柜上放着的玻璃杯内是冷水,已经快见底了。
他心一软,拿着杯子跑了出去:“你等我。”
回来的时候接了满满一杯温开水,一手拿着糖果。
“快吃吧,喝完药可以吃糖。”
那时候的他在妈妈的鞭策下,已经像个成熟的小大人了,既妥帖又绅士,又因为从来没有适龄儿童跟他玩,对林厌多了几分好奇。
林厌看着这口服液,拿在手里连吸管都不会扎,也是他拿了过来帮她弄好,递到了她手里。
“不苦,很甜的。”
林厌将信将疑尝了一口,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许,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警惕了。
林舸还想说些什么,看看表,他练书法的时间到了,迟到会被妈妈打手心。
小少年匆匆把糖果放在了她床边。
“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这个改天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多久,林舸白天要完成贵族学校的课程,晚上和周末要上兴趣班,他也不是喜欢出去跑的性子,妈妈也不许他出去疯玩,没有事情就一直待在家里写作业。
某天,他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写试卷,阳光倾泻在桌子上,少年咬着笔杆做奥数。
一块石子轻轻砸在了玻璃上。
第一下,没反应。
林厌又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还是没反应。
他做的太入迷了。
于是短手短腿的小孩子手里捧了一块大石头,吃力地踮起脚尖,“咚”地一声砸在了窗户上。
林舸吓了一大跳,这才抬眼望向窗外,一个小脑袋在晃呀晃的。
他站起身拉开了窗户,小孩子踮起脚,颤颤巍巍地把一个玻璃瓶放上了窗沿。
是那天他送给她的那罐糖吃完后剩下来的瓶子,只不过里面装的不再是糖果,而是色彩斑斓的蝴蝶在振动着翅膀。
少年被这美丽惊了一下,小孩子松开手,倒退两步:“给你,谢谢。”
说罢,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林舸端详着这玻璃瓶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扔了笔也追了出去。
“等……等等我!你从哪儿抓到的蝴蝶?!”
少年林舸微胖,小小年纪就开始戴眼镜,跑得气喘吁吁。
林厌手一指后花园:“就在那儿,有很多蝴蝶呢!”
两个人举着捕蝶网在花园中疯跑了一下午,最后跌坐在草地上。
林舸脑袋枕着胳膊躺了下去:“你来了真好,以前都没有人和我玩。”
“也没有人和我玩。”林厌脏兮兮的手拍打着玻璃罐看着里面的蝴蝶受惊胡乱飞着。
林舸坐起来,眼睛里有些兴奋。
“那以后,我们一起玩吧,春天我们可以去捉蝴蝶,夏天树林里有条河,不知道有没有鱼,妈妈总是不让我到那边去……”
林舸说着,又有些沮丧。
“不过我的试卷还没有做完,她不会让我出来玩的,就算做完了也……”
林妈妈总是担心他出什么危险,不让他跑,不让他跳,就算没有什么事,最大的娱乐也就是待在家里看看动画片。
彼时的林厌不明白他脸上那种遗憾,她看着这玻璃瓶中乱撞却飞不出囹圄的蝴蝶只觉得可怜。
于是说:“我们把它放了吧。”
林舸点头,也拿出了自己那个,两个人一起拧开了瓶盖,看着蝴蝶们振翅飞上天空,欢呼雀跃着,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当天晚上,林妈妈发现林舸试卷没有写完,罚他跪客厅。
他把送给妈妈的植物标本放在一边,乖乖跪了下来,低着头伸出了掌心,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道小小的人影从门外冲了进来,二话不说跪在了他身边。
林舸错愕,林妈妈也愣了,半晌,放下用来打他的拇指粗的竹片把林厌抱了起来,拿手帕擦干净她的脸。
“厌厌乖,跑了一天了还没吃饭吧,走,婶娘带你去吃东西。”
林厌趴在她怀里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舸,林舸偷偷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没事。
等妈妈抱着林厌走远,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时候,小男孩终于松懈了挺直的脊背,跪在了自己腿上,长叹了一口气。
在那三年里,两个人就这样相伴着长大,林舸循规蹈矩惯了,林厌虽说年纪小,可奇思妙想不断,脑袋瓜里永远装着新鲜玩意儿。
春天里摘花捉蝴蝶,夏天下河摸鱼捕蝉抓蛐蛐,秋天捡银杏树叶下藏着的白果,林厌拿牙齿咬开一颗,神色猛地一滞,却什么都没有说。
林舸跃跃欲试地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吗?”
小孩子伸出胖乎乎的手心递过去一大把,奶声奶气地:“好吃,哥,尝尝。”
林舸迫不及待抠开了好几个果皮扔进嘴里,却被苦得呸呸呸连声吐着口水。
“好你个林厌,居然敢骗我!”
林厌已一溜烟跑得没见人影了。
冬天则是她最喜欢的季节,不仅是因为会下雪,可以去外面堆雪人打雪仗,还因为过年的时候,婶娘会给她压岁钱,林又元也会回来。
自从被接回来的那一天后,三年里两个人相见次数不过寥寥数面,年幼的林厌看多了动画片里阖家团圆的画面,总归是对父亲这个角色抱有期待的。
除夕前一天,她还在忙着糊她的那盏纸灯笼,林舸用电池和小灯泡帮她做了一个发光装置放在里面,小小的手拿着剪刀还拿不太稳,小心翼翼剪着红纸。
林舸负责把她剪下来的纸条粘上去。
“林舸,你说他会喜欢吗?”
“会的,我们厌厌做的灯笼,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灯笼。”
到了除夕那天,他果然来了,林厌躲在婶娘身后,抱着她的腿,背后藏着那盏小灯笼。
林又元检查过林舸的功课后,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小少年对答如流。
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管家给红包,林舸拿着红包退下来的时候,就听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林厌磨磨蹭蹭走上去,那声“爸”犹豫着还没喊出口,林又元看她这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幼儿园不是有教古诗吗?背两首来听听。”
任凭林舸在一旁拼命给她使眼色打手势,她也是背不出来的,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说了一句:“床……前……明月光……”
林又元已不耐烦地打断,连个红包都没给。
“来人,带下去,开春就要上小学了,连首诗都不会背,从今天开始不准出去玩了。”
林厌一怔,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有一个大人拉着她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那盏好不容易才糊好的小灯笼自然也以玩物丧志的名义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林舸正在教她数着冰棒:“一根冰棍就是1,两根冰棍就是2……”
话音未落,林管家带着人走了进来,躬身。
“少爷,接老爷的命令,带小姐回家。”
林舸错愕,胸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舍,林厌已被管家抱了起来。
他追出去,远远跟在身后,鼓起腮帮子大声喊:“厌厌,别怕,好好学习,哥会去找你的!”
那一年林厌六岁,他十三岁,再之后,林妈妈替他报名了国外的研学冬令营,整个寒假他都没有再见到她。
开春回学校上课后,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林舸飞快收拾好东西,迫不及待跑去小学部找她,却看见了她被人堵在墙角,一阵拳打脚踢。
林厌奋起反抗,拿书包砸着男生,却被人一把搡了开来,她跌倒在地,书本散落得遍地都是,男生一巴掌甩了过去。
“哪来的野种,贱人生的狗东西也配姓林,也配和我在一个学校,给我打!”
围着她的男男女女扑了上去,林厌抱着脑袋躲避,林舸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扑过去死死护住了她。
“别打了,林诚,她是你妹妹啊!”
他话音刚落,许是来不及收拳,林诚一巴掌扇掉了他的眼镜,镜框跌落在地,镜片摔了个粉碎,眼角也肿了起来。
林诚悻悻收手:“她算哪门子的妹妹,野女人生的野种罢了,林舸,今天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打死她我。”
一行人如鸟兽散。
没有眼镜,他还略有些不习惯,揉了揉眼睛,蹲下身去把镜框捡了起来装进书包里,回转身来拉住她的手。
“走吧,厌厌,我们回家。”
林厌一只手拖着破破烂烂的书包,拉链敞开着,就这么跟他走。
半晌,她停下脚步,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厌埋着头,地上落下水渍。
“哥,我是野种吗?”
林舸一怔,蹲下身来,神情柔和,替她揩掉眼泪。
“不,你不是,你叫林厌,是我妹妹。”
那个时候的他也许不知道,他简简单单一句话,成了她童年里永恒的温暖。
林厌的出现给林舸苦闷的人生里打开了一扇窗,而林舸又给她阴霾的人生里投进了第一缕阳光。
当然,如果没有后来这些事的话,他们也许会做一辈子的好兄妹,可是既然林厌已经知道真相,那么就无法再无动于衷。
有一件事她始终无法释怀。
林厌咬牙,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初南……”
跪在地上的林舸笑了笑,抬起头来,眼镜架被打歪了,镜片下透出了阴森恶毒的光。
“你想知道她在哪吗?呵呵……哈哈……自己猜啊。”
仿佛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林厌身子微微一晃,险些软倒在地,她红了眼睛扑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后拖,砰地一声撞翻了货架,瓶瓶罐罐劈头盖脸砸下来。
林厌嘶吼:“也是你做的?!”
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的嗓音里竟然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林舸扯起唇角笑了:“对,我做的,那个时候我刚回国,发现你居然和别人走的那么近,我不再是你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好哥哥了吗?你的身边开始有了她,我不开心,我承认我很嫉妒,她死了你的身边又只有我了,于是我就……”
“你闭嘴!”林厌再也听不下去,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眼眶发烫,泪就落了下来,随手抄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朝着他的胸口就狠狠扎了下去。
“你就为了这样的理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就朝无辜的女孩子下手,她的人生还不到三分之一啊!她没有未来了,没有未来了,可是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宋余杭没有阻止她的发泄,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比闷在心里要好,仅仅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她就感到了无穷无尽的悲伤,林厌的心该有多痛啊。
林舸有反抗能力,却没有躲,而是微偏过脑袋,阖上了眼睛,引颈受戮。
他知道林厌这刀落不下来的。
他了解她,不比宋余杭少多少。
果不其然,那锋利的匕|首只进了心间一寸就再也进不去了,林厌浑身颤抖着,咬紧了牙关,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哥哥杀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的哥哥杀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的哥哥杀了她最好的朋友。
……
林厌眼角忽地滚下泪来,初南,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我害了你。
就是这一恍神的功夫,林舸唇角浮起了一丝诡谲的笑意,他举起手腕轻轻在刀锋上一掠而过,绑好的麻绳掉了下来。
“林厌,小心!”宋余杭手疾眼快一把推开了她,子弹擦着她的肩膀飞了过去,划破了衣服,皮开肉绽。
“宋余杭!”林厌被死死摁在了她怀里,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没事!”她抱着人后退了几步,把人在安全地带放好。
“你在这待着不要动,找机会自己先逃出去,段城会在外面接应你。”
“我不要——”林厌起身,又被人按了回来,宋余杭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听话。”随即抄着枪就冲了出去。
宋余杭刚冒出头来,一梭子弹就射了过来,她往后一躲,金属货架上火星四溅。
趁着对方换弹夹的功夫,她一手撑地往前一翻,手|枪稳稳端在手里,飞快开了枪。
林舸也就地一滚,躲进了旁边的货架里,子弹打在他身后装工业原料的桶里,砰啪作响。
也许是听见了里面的枪响,门外守着的人想冲进来,眼看着门缝透出了一丝光亮,林厌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抬脚狠狠把先闯进来的那个人踹飞了出去。
“有人守门,拿枪打!”
不好!
她瞳孔猛地一缩,抱头匍匐在地,子弹擦着头皮飞了过去,铁门被射成了筛子,一缕缕光线透了进来,尘埃漂浮在空气里。
“林厌!”听见那边的动静,宋余杭难免分了心,换弹夹的速度慢了一步。
林舸从货架顶上一跃而过,手里长|枪横过来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把人往后拖,逼迫她窒息。
宋余杭被迫跟着他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右手胳膊肘猛地往后一砸,正中他腹部,林舸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打中要害,一个踉跄,松懈了力道再也拿不住她。
宋余杭趁势而起,一拳砸向了他面门,打碎了眼镜,林舸倒退几步,仰头溅出了鼻血,她满腔恨意正无处发泄,林厌会对他手下留情,她可不会,又是一个鞭腿踹了过去,用力之大仿佛能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径直把人踹飞了出去倒在杂物堆里,墙角垒放着的工业原料桶散落了一地。
他倒在地上,手指摸到了一些冰凉湿滑的东西,是从这桶里渗出来的工业原料,一股酒味弥漫了开来。
宋余杭捏着拳头走到了他身前。
“你打不过我,我要替林厌,替初南,替小唯,替我嫂子,替所有无辜枉死的人们。”
“报仇。”
***
“报告,中景工业港内的一家废弃塑料厂内发现大量犯罪分子,持有重火力,重火力,报告完毕!”
通讯器里传来纷杂的电流声。
赵俊峰一把接了起来:“传我命令,强攻,务必全部拿下!”
冯建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卫星图像还没传回来,敌我未明,不可贸然强攻。”
“那就眼睁睁看着毒|贩上船逃出公海吗?!”赵俊峰也大声反驳着。
“我是总指挥,出了事儿我负全责!攻进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围在塑料厂外的特|警互相对视了一眼,队长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跑上前来,从战术背心上扯下来了□□和□□滋地一下拉开,远远地抛了进去。
烟雾弥漫了出来,院内守着的匪徒们被呛得连声咳嗽,特|警队长手垫在了膝盖上,一个队员踩着他的肩膀飞身而上,跳进了院内,借着烟雾的掩护打开了院门。
一阵砰砰啪啪的扫射,匪徒们倒下了大半,零星回击的枪声响了起来。
被宋余杭打到吐血丧失了反抗能力的林舸躺在地上,听见外面动静知道大势已去,扯起唇角笑了笑,看向林厌。
“你还没告诉我,一直把我当什么?”
“我……”林厌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回答,几个慌不择路的匪徒窜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通道中央的宋余杭,想也未想抄起刀就扑了过去。
“少爷,我来救你了!”
“小心!”
宋余杭仓促回头,一个消瘦的背影拦在了她身前,林厌身子微微一晃,死死攥着刀刃,从手腕下滚出血珠来。
“林厌!”宋余杭大惊失色,回身抱住了她,那刀刃已经深入了心口三分。
她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宋余杭红了眼眶,咬紧了后槽牙,余光瞥见那两个人还想扑上来,随手抄起林舸掉在地上的枪就扣下了扳机,血花四溅,匪徒倒地。
宋余杭紧紧抱着她,捧起了她的脸,微微哽咽着,嗓音里全是慌乱。
“我带你走,带你走,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啊,你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林舸微微阖上了眸子,他懂了。
这个问题已无需答案了。
林厌可以对他手下留情,却不会为了他死,她爱宋余杭是真的。
那自己这么多年来,又算什么呢?
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不仅丧失了她的信任,也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林舸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手摸向兜里,掏出了打火机。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咱们一起死吧。”
这仓库中酒味越来越浓重,林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余光瞥到那工业原料桶上写着“丁|醇”。
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顾不得伤口还在冒血,往外推着宋余杭。
“走,快走!”
“要走一起走!”宋余杭架起了她一只胳膊,揽紧了她的侧腰,步步往门口挪着。
“你觉得,你们还走的了吗?”林舸拖着被打瘸了的一条腿,步步紧逼,犹如魔鬼。
宋余杭瞥一眼,还手已经来不及了,他手里的打火机只要打开,闪烁的火光会瞬间点燃空气形成爆炸混合物,那个时候才是真的谁都走不了了,她并没有把握,尤其是在林厌还受了伤的情况下一击制敌并且夺下他手里的打火机,那把枪也没子弹了。
她把手里的枪往地下一扔,蹲下身背起林厌就往外跑。
林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在她们即将冲出门口的时候,宋余杭的腿弯被人死死抱住了。
她挣脱不得,回身狠狠踹着他的脑袋,林舸咬紧了牙关,口鼻渗血也不松手,眼里跃动着的是又兴奋又嗜血的光,抬起头来撞向了她的小腹。
宋余杭吃痛,身子一晃,手打滑没抓稳林厌,她滚落在地,宋余杭扑了过去,把人死死抱在了自己怀里。
“林厌,厌厌……”她一边说,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林厌摇头,咳了两声,轻轻笑了笑,攥住她手:“我没事……走……走……”
眼看着距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两个人体力差不多都到极限了。
宋余杭咬着牙爬了起来拖着她往外走,林舸又如牛皮糖般缠了上来。
他头晕眼花,浑身的骨头断了不少,内里也有出血,不停咳嗽着,满脑子却只有一个疯狂且偏执的念头。
不能……让她们走……林厌是他的……要死一起死!
弥留之际的人咀嚼着这句话,眼底突然迸出了刻骨的恨意,拖着残腿站了起来,咆哮着扑了过去,死死把两个人拽了回来,啪地一声按亮了打火机。
“林厌,别走,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火光冲天而起,烧灼了他的头发,将整个眉目染成了金黄色。
林厌瞳孔里那团火云越来越大,她失声惊叫,既愤怒又恐惧,嗓音竟然在微微颤抖。
“哥!”
那是下意识喊出来的字眼,林舸却猛地一怔。
哥。
这个字好似一阵细雨,轻轻柔柔吹进他心里,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候,追着他跑的小女孩,也是这么一声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尽管林厌的嘴在一开一阖,他已经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了。
那个瞬间,他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离家远赴海外求学的那一年。
两个人约在花园里见面,还是那片星空,那个草地,可惜彼时已是盛夏,再无蝴蝶,只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少女将亲手画好的画交给他。
林舸:“画的真好,将来想做什么?”
林厌摇头:“不知道呢,没有目标。”
又是五年过去,她长大了些,窈窕身形初现,可是依旧不爱笑。
林舸便伸手捉了一只萤火虫,阖在掌心里骗她:“猜猜这是什么?”
林厌嗤笑一声:“又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话虽如此,看见从他指尖飞出去的萤火虫的时候,少女还是微微有些动容。
林舸微笑:“不急,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慢慢想,这辈子要做些什么。”
林厌也学着他的样子捉了一只萤火虫,然后放飞。
“那你呢,你想做些什么?”
“我……”林舸一愣,随即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愿望,能保护我爱的人就好。”
话题到这里,林厌似懂非懂,他看了看表,该去赶飞机了,于是跟她道别。
“厌厌,我该走了。”
林厌踢着地上的石子:“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少女心性顽劣,他并不放在心上,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却听见她在身后低低道。
“哥,你永远都是我哥,无论走多远。”
“林厌!”眼看着爆炸产生的火舌即将吞没了她,宋余杭一把把人压在了身下,死死抱着她。
你现在找到了可以守护你的人了吗?
真好。
林舸撒了手,却又紧握成了拳,在被火舌吞没之前,一把把她们推了出去。
林厌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在门外。
“哥!!!”
还能听见你这么叫我,真好。
林舸微微阖上了眸子,唇角含着笑向后倒去,火光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