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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非违使是冲着三日月宗近来的。
然而, 三日月却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愿。他轻巧地挥舞了一下刀刃, 便冲入了雨幕之中。鞋履踩过水洼, 飞溅起一串破碎的水滴。
一片铿锵的交战之声。
三日月深蓝色的袖口被夜风鼓起, 雨水湿润他墨蓝的短发。覆着笼手的修长手指一弯,夜空之中便掠过一道银亮的刀光, 几要将远方的云雾都撕裂。
检非违使的身躯被他的刀刃切裂, 化为一片黑色的烟雾。这些强大的、原本不应该违背的敌人, 在他的刀刃下却显得极为渺小。
三日月宗近自如地穿梭于敌群之中, 身姿恍如一片飞叶。
一期一振愕然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何等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三日月宗近竟然已经暗堕至了如斯地步么?
——他不仅仅是暗堕了, 更是对前来讨伐他的检非违使出手,毫不留情地将对方切为碎片。这样的行为,已经是不可以用“悖逆”来形容的。这远超出了付丧神所该触碰的限界, 使得自己成为了黑暗的存在。
一期一振的手颤了起来。
他绝对……
绝对不会成为这样的存在。
他咬咬牙, 以余光瞥向身旁面色苍白的主君, 心底愈发肯定了这个念头。
他一定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以付丧神之身守护着主君与历史, 而不会如三日月这般, 生出不应该有的贪婪与私心,以至于引来检非违使的讨伐。
——如果要保护主君的话, 那就要带主君离开三日月宗近的手心。
“主君。”趁着三日月与检非违使交战, 一期一振焦急地对阿定说, “趁现在, 快点和我一起走吧。错过了这个时机, 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阿定苍白着面孔,眼神虚弱地望了他一眼。
随即,她摇摇头,说:“……算了,我逃不掉的。”
“主君!”一期一振越发焦虑了。
“我拿不回我的名字了。”她喃喃说,“……永远。”
“……”一期一振的心也微微一沉。
如果拿不回名字的话,主君是注定无法离开这里的。
她会是三日月宗近的所有物,永远。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期一振劝说道。
“……啊,是有。”阿定的面孔却越发惨淡了。
“请告诉我吧。”一期说。
阿定微微仰起头,视线很飘忽。她喃喃说道:“如果能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话……如果能从一开始就遇见一期的话,一切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她的话,一期一振并不能完全地听懂。
阿定忽然紧紧地扣住了一期的手,她的双眼里迸发出渴求的光彩来。
“没错,我想变成另外一个人。”她盯着一期,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从一开始,就遇见一期,不想再经历其他人。这是现在的我……唯一的愿望。”
一期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主君的……
唯一的愿望。
也许也是最后的愿望。
“拜托了。”阿定依进了他的怀里,声音透着乞求,“拜托了,一期,请改变我的命运吧。”
在这短暂对话的时间里,三日月宗近竟然将前来讨伐他的检非违使消灭殆尽。他披着雨水,优雅踏来,衣袖上沾了些黑红的血迹,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减损他天神般的俊美。
“一期一振,你是在哄骗主君背弃她天选的职责,离开本丸吗?”他一甩刀刃,将刀身上的血与雨一道甩出去,“你竟然起了这样的私心……该不该说,一期一振也已经暗堕了呢?”
“暗堕”这个词,似乎刺痛了一期一振的敏感处。他咬咬牙,坚定地回答道:“这并非是我的私心。我只是想要帮助主君。……我绝对不会成为你那样的暗堕者。”
三日月宗近轻浅地笑了起来。
“永远不会吗……?”他低低地笑着,一副自如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也许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暗堕了哟。”
“那绝无可能!”一期一振回答,“我了解自己的本心与一切,我不会放纵那些不该生出的念头。”
“是嘛。”三日月宗近笑得愈发畅快了,“那刚才主君祈求你‘改变命运’的愿望,你就不打算听取了吗?”
三日月的问题,令一期震住了。
改变命运……
改变命运……
改变。
命运。
薄薄的冷汗,爬上了一期一振的额头。先前才发过的誓言,那些“绝不暗堕”、“绝不生出贪婪与私心”的誓言,一瞬间都变得无比沉重,呼啸尖叫着压到了他的肩头。
阿定的面孔也变得刷白。
不可以——那绝不可以。
这是她心底唯一的念头。
她不想要一期一振暗堕。
和一期一振比起来,自己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一期一振能保持着现在的温柔纯善,她可以什么都不索求。
她原本就是这样柔善的人。
“不……一期,那不是我的愿望。”她仓皇地对一期一振说,“我只是胡乱说着玩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想解开和三日月的契约,请你不要改变我的命运……绝对,绝对不要。”
她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到了。”三日月宗近不改笑意,温和地对一期说道,“你可以离开了,一期一振,这里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啊,万万记得遵守你的诺言,不要成为下一个暗堕者哟。”
他的笑容并没有什么温度。
阿定闻言,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为了表现自己对三日月的眷恋,她很主动地缩进了三日月的怀中,嗅着那股血腥的气味,牵住三日月的手掌。
“要是每时每刻都如现在这样乖巧就好了。”三日月夸奖她。
大雨哗然不绝。
三日月与主君离开了,走廊上只剩下了一期一振。他的轮廓隐没于黑夜之中,眸子如染了一层血色。
许久之后,他浅浅地念了几句话。
“元禄……十年。”
“没错,应该是元禄十年的时候。”
“主君十五岁的时候……”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