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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而治,是古代帝王的最高政治理想。
在赵祯的心中,有意无意将长春殿改为垂拱殿,寓意着毫不费力治理好国家,可以说是寄托了他的美好心愿。他的帝王之路,虽说开启较早,却并未真正意义上行君王之事。
如今,形势所逼,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作为一国之君的雄心壮志被点燃,向往成为一代明君。
对赵一凡的看法,经过今夜之事,他自然有所愧疚。真相,永远都隐藏在假象的背后,是他将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赵一凡,朕……是朕太疏忽大意了。”赵祯略一沉吟,并未怪罪赵一凡,想要道歉,却碍于帝王的颜面,临时将嘴边的话作了调整。
赵一凡放下心来,手一伸,抹了把脑门的汗,安慰道:“官家,说实话,我也并未料到,西夏会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若非逍遥门的弟兄帮衬着,只怕我也撑不下来。”
烟雾渐渐散去,赵一凡留意到,圣上满是灰黑的面容,竟有两道现出白净的肤色,弯弯曲曲,从眼底直到勃颈处。显然,他无声无息哭了许久。
这一发现,让他的心柔软起来。有多少人艳羡一代帝王的风光;而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暗地里流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眼泪。
默默地,他从怀中掏出帕子,递了过去,微微一笑,无比酸涩:“官家,将脸擦擦罢,都成黑炭了。”
赵祯笑笑,接了过来,用力在脸上蹭着:“朕有个想法,想同你商议。”
语气,是平和,甚至是谦逊和卑微的。
赵一凡听得出来,圣上是有意放低身段,来迁就与他。他不置可否,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一凡,朕方才细细想过了,西夏,无非就是求个‘乱’字。小则,有利于它对付甘州回鹘。大则,打我大宋的主意。方才,刺客也都是冲着朕来。可见,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又有辽国相交甚好,野心可见一斑。所以,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给西夏点颜色,让他们有所忌惮。”
“那么,官家打算怎样做?”赵一凡点点头,慎重道。
“朕想命你前去西夏,伺机而动,保朕顺利亲政。待朕坐稳江山之后,也就不怵他肆意妄为。你以为如何?”
这话,令赵一凡大惊。
西夏,在他的脑海中,还仅仅是一个概念上的地域,若真要身临其境,他有些踟蹰。更何况,他本打算在此事完结之后,退出逍遥门。事到如今,他只能将这个想法提前说出来。
顾不得许多,他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郑重道:“陛下,请允许在下退出逍遥门。在下自感年少无为,阅历尚浅,实在不足以担当大任。请陛下允诺。”
赵祯深感讶异,呆愣半晌,回不过神来。今夜,他与赵一凡一同经历生死,患难之交,更是弥足珍贵。为何,他偏偏在此时退出?
“赵一凡,你起身说话。若是不想去西夏,此事再议。”赵祯犹豫着,一阵心寒,只得作出妥协。
这次,赵一凡下了狠心,无论如何都必须退出逍遥门。他跪地不起,坚决道:“陛下,与西夏无关。此事,在下已是深思熟虑。如今逍遥门中,人才济济,少了我七郎一人,也算不得大事。还请陛下体恤,准我退出。”
赵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叹了出去,疑惑不解。他迈开步子,来回折返了几次,一时拿不定主意,总觉得事情蹊跷,如鱼刺鲠喉一般难受。
“赵一凡,你实言相告,到底是为何?”
一听这话,赵一凡的头嗡的一声:难道要告诉他,是为自由故?告诉他,是伴君如伴虎吗?
“陛下,七郎方才所言,句句肺腑,不敢欺瞒。”赵一凡心一横,一字一句道。
赵祯心绪烦躁,仰天冥想片刻,回头看了眼执拗的赵一凡,顿觉自己乃是孤家寡人,不禁潸然泪下:“凡兄,若非我是帝王之身,我与你,也还算得上是君子之交罢。我并无兄弟,这二十年来,更无知己。虽说有一个亲妹妹,感情深厚,但在政务上也是无济于事。只与凡兄甚觉投缘,俨然是将你当成了亲兄弟一般。你若是不帮我,又有谁我能信任?”
这番肺腑之言,说者流泪,闻者伤心。赵一凡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此时早已落下泪来。他强忍着,逼迫自己不能感情用事,往往是话好说,人难做。又怎知,日后,会是什么境况?再怎样,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一代帝王。
“陛下,赵一凡蒙陛下如此厚爱,实在是受之有愧。陛下,满朝文武百官,皆是陛下的臣子。逍遥门中,也尽是为陛下效忠之人。七郎,实在是……实在是不敢贻误大事。还请陛下成全。”说罢,他磕头在地,不敢起身。只怕一起身,终究不忍。
赵祯见他如此决绝,抹一把泪,义正辞严道:“赵一凡,你明知我不肯下旨来胁迫与你……也罢!朕,今日就为大宋求得贤才!”
说着,他转过身对着赵一凡,猛然双膝跪地,拱手恳求道:“为了江山社稷,朕求你留下来!”
赵一凡惊得五内震颤,忙双臂搀扶着圣上,急道:“陛下,万万不可!”
“这有何不可?!”赵祯执意不肯起身,目光如炬,意志坚决,“周公吐哺、三顾茅庐、燕昭王千金买马骨、萧何月下追韩信……都是为了求贤,朕今日如此,便是让你知道,朕乃是真心相求,还请七郎三思。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为了我大宋的江山,为了我大宋的子民,求你留下来,为国尽忠,为民效命。”
此情此景,令赵一凡感动万分,一代帝王,真龙天子,为了他,竟然屈膝下跪,这,怎能不让人感怀?!
他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满脸无奈:“陛下,请恕在下不敬。我实言相告,并非我不愿报效国家,有所作为,而是久在帝王侧,难免会令陛下对我有所介怀。我性情使然,做事全凭喜好,势必有一天,会惹怒陛下,思来想去,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恩准。”
听这话,赵祯长叹一声,旋即大笑:“凡兄,你何以不早说?你尽可将这顾虑打消。其实,今夜之事,令我无比惭愧。日后,凡事你我商议决定,私下,你便是我的兄长,你我兄弟相称。我考虑不周之处,你就是大骂,我也绝不怪罪。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如何?你若是不信,我对天起誓便是!”说着,他即刻就要立誓。
赵一凡忙加以阻拦,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如何面对。他侧过头,望向窗外,那轮明月让人顿时心胸开阔。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顾虑?人与人之间,做到如此情分的,又有几人?他又何必苦苦相逼,为着遥远的不可知的未来,去放弃如此情义?!
仅仅一刹那,他做出了决定:“官家,七郎愿意留下。”
“以后,尽管叫我二哥便是。”赵祯笑容满面,纠正道。
宋时,兄弟之间的称呼,依照大小顺序,称呼为大哥、二哥、三哥等。如年纪大的称呼小的,也是称呼‘哥’,而非‘弟’。
赵一凡轻松一笑,回道:“二哥,请起。”
二人起身,都觉无比畅快。只可惜无酒,否则必痛饮两杯。
“大哥,方才所言,去西夏,你以为如何?”赵祯忆起大事,问道。
赵一凡微皱眉头,陷入沉思:此时,是否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