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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云鹏此刻怒火中烧,适才一时大意,被这厮谎言所惑,心神微分之际,便有数支暗影箭破空袭来。若非从小习武,基础扎实,几乎要伤在这狠毒暗器之下。手忙脚乱地或躲或挡,仗着数年苦功,才不致落得地上死人一般的命运。
然而仅瞬息之间,这狡猾的败类就又重伤一人,于云鹏长剑挥动,悄无声息地拦在铁牛刚才所在之处。
眼见这白衣少年并未伤在暗影箭下,那瘦子也不多说废话,手中铁牌一举,冲上前去。于云鹏展开昆仑流云剑法,谨慎地与对手周旋。
若论本身功力,于云鹏毕竟年纪尚小,比不得人家数十年的积累。但那瘦子刚经历一场大战,已是强弩之末。而说起招式,他这个底层鬼卒,更不比昆仑嫡传弟子所学高明。数招一过,于云鹏已占上风,手中长剑运转如意,逼得对手左支右绌。
再斗数十招,胜负之势愈发明朗,于云鹏绝学迭出,杀得瘦子应接不暇。意气风发之际,又是一招【流云飞瀑】使出,这是流云剑法最后几招的精华所在,当初他也是习练数月,方才运用自如。
那瘦子只觉剑势浩大,无从招架,只得向后退避,饶是见机得早,仍被长剑在胸前添了一道血槽,若是再慢半步,便是开膛破肚之祸。
刚一脱离剑势范围,立时便是三枝暗影箭出手。于云鹏早有防范,长剑挥动间,暗器不能近身。
却听那瘦子怪叫一声,竟将手中铁牌奋力掷出,身形不退反进,向于云鹏和身扑上。于云鹏微微一哂,只当是对方黔驴技穷,情急拼命。那被当作暗器的铁牌带着呜呜风声,来势猛恶,于云鹏不想硬接,展开身法避开,却正好撞上迎面扑来的瘦子。
那瘦子丢了兵器,蓦然屈指成爪,向于云鹏袭来,竟是迅捷无比,毫无适才下风之势。
于云鹏此刻与他相距极尽,清楚地看到那瘦子的手爪居然在空气中急剧收缩,本来就瘦长的手指,竟缩得有如枯骨一般!猛然间想起一事,不禁心中大骇,仓促间长剑不及回救,只得提起全身功力,以师传【碎玉拳】招架。
两股巨力相交,卷起的劲风迫得镖局众人连连后退。只见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同时向后倒飞。
于云鹏狠狠撞在酒楼的一根柱子上,面白如纸,喃喃低语道:
【怨灵爪】!他居然能使【怨灵爪】!”
这【怨灵爪】是鬼城绝技之一,可不像暗影箭那般普及。于云鹏和那瘦子相斗许久,本以为对手只是普通的鬼卒,充其量就能有几支暗影箭。大占上风之后,不免失了警惕,等到那瘦子和身撞上,才突然看到那诡异收缩的手掌,正是怨灵爪的第一层:枯骨之境。
鬼城武功大多以飘忽灵巧见长,这【怨灵爪】却偏偏是出名的凶猛狠辣,于云鹏不得以与对手硬碰,此时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整个身子倚着柱子,竭力压制伤势,如果被对手看出自己状态,恐怕凶多吉少。
心怀忐忑地等了片刻,却始终不见那瘦子有什么动作,既不乘胜追击,也不趁机逃跑。于云鹏不明就里,小心地提聚残余功力,严阵以待。
镖局众人相距那瘦子较近,赵瘸子看出不对劲,大着胆子上去查看,一推之下,那瘦子随手而倒,身后板壁上,半枝暗影箭沾满了黑色的血液。
众人欢呼声中,于云鹏心中恍然:这倒霉的家伙重伤自己后,却撞在盯在板壁的暗影箭上,无巧不巧地正中后心,叫都没叫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强敌已去,于云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强提的真气一散,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于云鹏才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十分惊异的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簇新的被褥,触手柔滑,显然都是上好的料子,于云鹏从小在昆仑习武,可极少有这样的待遇。
动动手脚,觉得并无不适,于是轻轻地坐起身来,试着调理气息,真气一动,立时觉得胸中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看着被自己弄得血污一片的被子,于云鹏很是觉得不好意思,同时也知道自己内伤沉重,怕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有所好转。
不敢再用内力,小心地起身下床,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除了脚步虚浮之外,倒和常人无异。
他所处的这个房间不大,布置得却很是精致,像是大户人家的客房。于云鹏只记得和那鬼卒相斗,两败俱伤,自己昏迷在醉仙楼里,却不知怎么到了此处。
忽听门响,一个青衣小童端了盆洗脸水走进房来,一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于云鹏,竟是吓了一跳,险些丢了手中的水盆。随即面露喜色,向外呼喊道:“赵爷!赵爷快来,于少侠醒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接连数人冲进房中,为首的一人脚步微跛,于云鹏认得是醉仙楼中见过的赵瘸子。
人没进门,赵瘸子略显激动的声音已经传进屋来:“于少侠可好些了么,你这一昏就是一天一夜啊!弟兄们都是担心得很!”同来的几人都是当日在醉仙楼里的镖师,此时听说于云鹏清醒,都是面露喜色。
“赵……赵大哥,不知这是哪里?我又如何到了此地?”于云鹏见大家都很热情,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赵瘸子笑道:“那日在醉仙楼,要不是于少侠仗义出手,只怕咱们兄弟几个都得把命丢在哪儿了!于老弟力毙了那鬼城凶人,重伤昏迷,咱们自然义不容辞,把老弟抬来这里休养。这是咱们总镖头的宅子,于老弟还住得惯么?”
于云鹏不安道:“倒是有劳各位了,不知贵总镖头何在?在下寄身于此,岂能不略表谢意!”
赵瘸子接道:“唐老大走镖在外,还得些时日才回。他最是豪爽好客,喜爱英雄,见了兄弟你,一定欢喜得很。于老弟你就安心在此处养伤,有啥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咱们就不再打扰啦!”
赵瘸子笑呵呵地转身出门,一行人渐渐去得远了。
于云鹏心知伤势沉重,也只得听赵瘸子安排,在这唐府上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一个多月,每日有仆人送药端饭,隔几天赵瘸子等人就来问候一番。尽管不便出门在人家的府上乱逛,却也过得很是舒服。
昆仑派屹立江湖数百年,自然有疗治内伤的法门,于云鹏照法施为,再加上药物调养,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伤已经大有起色,虽不能尽复功力,却也不至于动辄呕血。
习武之人本就好动,于云鹏又是十几岁的少年,在小屋子里呆了一个多月,实在难受无比。如今恢复了七成功力,越发想出去走动一番。
这一天用过午饭,小僮收拾起碗筷刚走,于云鹏便带了长剑,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唐总镖头虽是武人,但唐夫人当年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说这唐府,端得是规模宏大,气势不凡,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花圃中奇花怒放,池塘边绿柳轻拂。于云鹏漫步在无边的*里,不由得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寻了个空旷的所在,于云鹏展开身法,把几十天没练的流云剑法演习一遍。随着剑势展开,内息运行也越发顺畅。一套剑法使完,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正自得意,却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于云鹏未经允许,在人家内府走动,算来有些失礼,若是被人撞见,不免尴尬,当下身形一动,隐在假山后面。
藏好全身,于云鹏小心地从假山缝隙中向外窥视,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长衫的少女,脚步轻快地渐渐走近。离得近了,于云鹏只觉得这姑娘肤似凝脂,眉目如画,与满园花草相映,竟显得人比花娇,纵然他此时对男女之事毫无概念,却也有爱美之心,一时间竟不舍得收回目光。
那少女走到适才于云鹏练剑的地方,忽然停步不前,于云鹏心中一紧,只道是被人看破了行藏。却见她根本没往自己藏身的地方看上一眼,只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轻轻舞动起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于云鹏出身名门,自然也是识货之人,眼见这少女一柄剑使动了,挑,拨,削,刺,法度严谨,气势不凡,显然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必定下过一番苦功。
虽然认不出剑法名称,但见招式中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可以肯定是一套专为女子习练的高明功夫。过得片刻,只见那紫衫少女剑法越使越快,招数也越发精奇,于云鹏佩服之余,不自禁地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假想敌,以自己的流云剑法,破解这精妙的剑招。
如此数十招之后,于云鹏只觉额上汗水涔涔而下,眼前这少女演练的剑法变幻无方,自己渐感难以克制。单以招数而论,绝不比流云剑法稍差。
不知不觉地,于云鹏已经沉浸在与这不知名少女的交战中,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当啷”一声,手中长剑竟是无意中碰到了石壁。
“什么人?!”那少女剑势一收,娇声喝问。
于云鹏无奈地从假山后走出,讪讪道:“在下昆仑于云鹏,无意中撞见小姐练剑,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那紫衫少女容颜稍霁,低语道:“赵叔叔倒是提起过你,你就是在醉仙楼上,斗杀了鬼城中人的昆仑弟子?”
“正是在下,在下学艺不精,虽侥幸取胜,却也身受重伤,赵大哥把我安排在此,我……”
“你占我便宜!”,没等于云鹏说完,那紫衫少女猛地打断道。
于云鹏奇道:“我不过是无意中看到姑娘练剑,却如何占什么便宜?”
那少女板着脸叫道:“我叫赵叔叔,你却叫赵大哥,这不是占了我好大的便宜?你偷看我练剑,又要充我长辈,昆仑弟子了不起么,本姑娘今天便领教领教。看剑!”
这少女也是自幼习武,虽然所学不凡,却苦于没有拆招的对象,每日里只是自己一人闷头练剑,对自己武功如何也不知深浅。今日遇到个大名鼎鼎的昆仑弟子,不由得见猎心喜,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找个由头打上一架再说。
于云鹏寄人篱下,如何能和对方争斗,却没料到这貌似可爱的少女说打就打,话音刚落,剑尖已点到胸前。
这片练剑的空地并不甚大,于云鹏不想动手,只得以轻功躲避,却苦于空间狭小,对方又剑势凌厉,只躲了三招,便已避无可避,只得举起手中剑,“当”地一声,挡了一招。
“姑娘莫动手,在下当真无意冒犯……”
“昆仑派好大的名头,教的全是些逃命的功夫吗?”那少女根本不容于云鹏解释,只怕这架打不成,又用言语相激。
于云鹏莫名其妙地被对方穷追猛打,早憋着火气,此刻听她又辱及师门,暗中心道:这丫头好没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再退让下去,只道我昆仑是欺世盗名之辈,难道还真的怕了你不成!
当下身形一整,不再躲避,流云剑法施展开来,与对手斗在一处。
那少女终于逼得他较真,心中欢喜,便要试试自己自小习练的【分花拂柳剑】比起名声在外昆仑剑法来究竟如何。
一对少年男女各逞绝艺,在这唐府的后花园内比起剑来。若论本身艺业,于云鹏原要略胜一筹,但他重伤初愈,功力也未尽复,比不得那少女神完气足。
于云鹏心知这架打得糊涂,更不愿放手伤人,只得取了七分守势,见招拆招,与对手缠斗。这样一来,直斗到百招之外,仍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紫衫少女占着大部分攻势,却觉得对方防护十分严密,无数凶猛的剑招都被轻轻化解。不由得当先焦燥起来,蓦然一剑刺出,剑至中途,手腕急速抖动,一柄剑登时化作漫天剑影,向于云鹏当头罩去。
于云鹏见百千条亦真亦幻的剑影破空袭来,识得厉害,后退半步,打算以一招【流云蔽日】封架。却不料他伤势初愈,不耐久战,急切间竟然一口真气走岔,登时半边身子酸麻,剑也提不起来。
漫天剑影消散,一点剑尖抵在于云鹏的胸前。紫衫少女极是得意,只道对方在自己这招【拂柳千影】之下自知不敌,放弃抵抗。娇笑一声,正待趁势奚落几句,却听得远处有人声传来。
那少女眉头一皱,不愿比剑之事为人所知,当下双足一点,消失在花红柳绿之间。
于云鹏刚调匀内息,就见赵瘸子快步走来:“于老弟,是不是屋里太气闷啦,出来走动走动也好,刚才你和谁一起呢,怎么我看身影象是大小姐呢?”
于云鹏脸上一热,忙支吾几句搪塞过去。心想本准备等唐总镖头回府,当面道谢再行离开,如今偷看人家大小姐练功被发现,比剑又输了招,当真丢人到家,哪还有脸去见此间主人。红着脸嗫嚅道:“赵大哥,我离开师门已有数月,早过了试炼时间,如今我伤势已养好,这就要回山去啦,这些日子多蒙哥哥照顾,恩德容后再报了。”
赵瘸子惊道:“兄弟为何这般着急,唐老大不日就要归来,知道我放跑了你这样的少年英雄,我可要挨他数落了!”
再三挽留,于云鹏只是硬着头皮坚持要走。赵瘸子拗他不过,只得好生打点了行囊,第二天送于云鹏离开唐府。
远处阁楼上,紫衫女子望着于云鹏渐行渐远的背影,恨声道:“死要面子的笨蛋!输了便跑,没志气!”
离开唐府,于云鹏郁闷稍减。想起那场打得糊涂,输得冤枉的比剑,犹觉心中不平,暗道如果日后再遇到这臭丫头,定要打得她口服心服,教她知道昆仑门下不是无能之辈!
算算时日,确是过了试炼日期,于云鹏不敢多做耽搁,径直踏上了回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