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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电站爆炸案告破,凶手竟是同村亲戚,多年私怨酿成心结,一念之差惹下了弥天大祸。当事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日前,李家村村民自发前往市公安局送上锦旗,感谢我市干警的艰苦工作。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昱接受采访,介绍了市公安局在这起证据匮乏的难点案件中采用的新型技巧……”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了,新闻播报渐渐远去,刘瑕走进工作室,“早,暖暖。”
“刘姐早。”张暖笑眯眯的,“今天你有4个钟点,9点到10点是李先生,10点半到11点半是孙女士的视频咨询,然后下午1点到2点是一名新客户——3点4点是安小姐。”
她把表格递给刘瑕,一边开玩笑,“希望这一次过来的咨询者别再重演周三魔咒了——要是再来一个和沈彦祖一样的极品咨询者,今年的极品限额就真的要创新高了。”
刘瑕微微笑,不露声色,“是啊,希望这次能有好运气。”
以她的城府,张暖当然察觉不到什么不对,她一边整理出单据报表给刘瑕递过来,一边和她打探连景云,“最近连大哥都没案件来请你帮忙吗?好像……有一阵没看到他过来了。”
刘瑕斜她一眼,“你是多看不起景云的工作能力?如果他什么案子都破不了的话,你会喜欢这样的笨蛋吗?”
提到她对连景云的倾慕,张暖总是有点羞涩的,她的脸红了,手指在接待台上画了几个圈圈,“……当然啦!”
她两眼泛着桃心,双肘支在接待台上,“讲不定还会更喜欢——如果连大哥笨一点的话……也许会比现在更可爱……”
刘瑕摇摇头,一脸不可救药的样子,看着张暖不说话,等张暖回过神来,自然又是一阵不依,说笑声中,第一个咨询者很快上门,刘瑕露出温和笑容,和李先生一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重新投入了日常的工作节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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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下周见,李先生慢走。”
一小时的日常咨询后,刘瑕出去用了下洗手间,又在接待区游荡一会,和张暖说了几句闲话,直到张暖被另一名咨询师叫走,她才回到办公室里,坐在电脑前,面对全黑的屏幕,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
和孙女士的咨询,会在二十分钟内开始,她应该打开电脑,测试网络,为接下来的视频做些准备,当然还可以收些邮件,处理被积压的日常事务,但她并没有,取而代之地是坐在这里,浪费着宝贵的时间,畏惧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仅仅存在于她预估中的,沈钦的‘骚扰’。
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打开电脑以后,沈钦也并不会蹦出来说‘hi’,她的办公室没有摄像头,沈钦之前都是通过电脑麦克风来探听动静,而现在,电脑主机处于关闭状态。由此也可以推定,他已不再关注她的工作内容,是真正地遵守了她的要求,把所有接触退回到了初始状态,甚至也许还要更少:她的‘家族精神病史’被四先生揭露之后,想必在沈老先生心里已经大大失分,而之后的回击表现,固然对四先生造成严重伤害,但其实极称沈二先生的心意,在沈老先生心中,她的形象二度受创,也许不再会因为‘佳儿佳妇’,动念把1800亿传给沈钦,即使他还有这样的念头,沈钦现在的精神状态……应该也不再如他希望的那样,处于向上的治愈期。
如果说她有什么不想见到的,那就是沈钦终究也许会忍不住再来找她,然后被她继续拒绝,这一次,没有家族后盾,没有了神秘感带来的威慑力,她有很多种办法摆脱掉他,但那都会伴随着对他的又一次伤害——这确实是违背了她的意愿,毕竟,刘瑕并没有变态的爱好,她也不喜欢做那个踢小狗狗的人。这也许就是她这一周来都本能回避着所有电器的原因,她不想再踢出一脚了——沈钦痛楚的表情,即使存在于想象中,也并不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不过,现实还是让她松了口气,沈钦对这消息的处理,应该比她的预计要更积极,李家村的案件结束已经有一周了,她没再接到来自沈家的任何消息,不管示好还是报复,都是零。这也印证了她的猜测——老先生对她失望,沈鸿也许在另找人选治疗沈钦,二先生自然聪明地不会再来招惹她,而危险因素消失,沈钦已没必要再继续为了她的安全监视她,她的生活终于回到正轨,得到了她需要的*与平静,不再有狗血的豪门争产,当然也不再有某个烦人的黑客,干扰她的咨询,让她在咨询师的道德边缘越走越远,越来越接近于彻底丧失专业性——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刘瑕不知道她为什么并不满足,当然,在这个结果中很多人都受到了伤害,四先生、大姑姑、沈铄、二先生、老先生……这长长的名单中,确实还应该有沈钦的名字……但,她又怎么会去在乎?别人的喜怒哀乐,什么时候在她心里留过痕迹?
她默然望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在视野中,这一片黑活跃起来,仿佛映照出沈钦沮丧的脸,他缩在角落里,如被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地颤抖,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泪痕满脸彻夜难眠,他绝望地握着刀片,向手腕上的旧伤划下……想象力无穷无尽,演绎出《沈钦的一千零一种死法》,又被刘瑕摇头驱散:沈钦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应该能够处理她的话带来的烦恼,也许会有短暂的低潮,但不可能到轻生的地步。即使这些悲观的想象成真,他的所有改编全都建筑在他对自己的喜爱上,希望一落空就重新坠回深渊,那逻辑上来说,这结局也无法避免,或迟或早总会到来。与其拖延时间,在情感依赖已被培养至无可取代后再来斩断,还不如现在出手。
她并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探视沈钦的渴望也是不合理的,她的接触会让他燃起不合时宜的希望……现在,一切都很好,如果沈钦状态不佳,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很大,每时每刻都有人辗转于痛苦中,这些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理由在乎?
这是她一贯的冷静思绪,一切都很正常,她还和从前所有那些时候一样,冷眼观察着世界运转,只是在她心里还有个更冷静的声音在细声说话,它在说:也许你不想去开电脑,只是惧怕随之而来的失望,只是害怕你的等待又一次落空,每一次你打开电脑时,都在等待沈钦的打扰,这期待一次又一次地落空,让你对‘打开电脑’的抗拒越来越浓,这是最简单的条件反射和移情作用,你没有可能不明白……
手机轻响起来,她设定的闹钟提醒,还有五分钟就到孙女士的咨询时间了。
刘瑕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按下电源键。
“孙女士,你好。”她说,对镜头微笑起来,她知道对方不会发现任何不对——她不想要谁发现什么,谁就不会发现,就如同张暖和全世界……也许,这世上只有连景云能略微例外。
“刘老师。”孙女士唉声叹气,“又来打扰你了……”
再一次见到她,刘瑕不免想到上回见面时的惊险一幕,那是沈钦的罪状之一,悍然入侵她的工作场所,从任何角度来说都让人难以谅解……她知道,他后来私下资助了孙女士的女儿,为她提供了一份新工作,并且化名为陌生网友,鼓励她和家庭脱离关系,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如果他想要捣乱的话,重演上次的出场,会是个很戏剧性的出场,刘瑕外松内紧,笑容下多少为此做着准备——
但,咨询进行得很平静,沈钦并没有出场捣乱……孙女士倾诉着自己的幽怨,q.q、手机、所有电器保持着乖顺的沉默,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
“刘姐?”
门口传来轻敲声,张暖探了个头进来,直眨巴眼。“已经12点了,去吃饭吗?”
刘瑕回过神来,她忽然意识到,孙女士已从q.q那端下了线,从11点半到现在,30分钟,业已如飞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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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安小姐的出场永远是这么激动人心,天气已和暖到不适合皮草,她选择用铂金包彰显身份,从墨镜到红底鞋,全都抄袭珍妮弗.杰弗森的最新街拍——至于刘瑕为什么会知道这点,自然是因为安小姐手机里随时存储了这位大明星在新片发布会上的造型,“我的头发都是找阿玛尼的亚洲区化妆总监做的,从腮红到眼影,全用的都是j.j同款。”
她稚气地嬉笑起来,“平时也没人说这个,和你多说了几句,刘老师你别笑话我啊。”
“我当然不会。”刘瑕温和地说,她的眼神落到安小姐右手的皮护腕上:还没取下来,也没换款式。从安小姐夸耀的表现来看,她的金主也没有改变行为模式……安小姐对珍妮弗.杰弗森的模仿,并非是因为她欣赏这位大明星的容貌、演技,或是商业才华,仅仅是因为j.j.杰弗森是世界上最为耀眼的物质标志,站在时尚浮华这条食物链的顶点,通过对它的膜拜式抄袭,她似乎也成为了那个坐拥一切、身家巨万的成功人士。她的每一次骨灰级模仿,都是对自我的安慰,对不适的排解,模仿力度越大,自我受到的压力也就越强。
和上一次仅仅是衣饰模仿相比,这一次连妆容都一并照抄,甚至还找了专人费工设计发型,可见安小姐的金主不但没有抛弃她,在这段时间内还加强了性.虐力度,这是他对外在刺激的反应,并没有因屈辱而放弃爱好,反而变本加厉……她的猜测没错,金主的阳痿极为严重,以至于他在性虐中已是泥足深陷,即使因此被羞辱,也不会对此产生厌恶,只会把累计的压力和挫折,释放在这项活动中。——更有趣的是,安小姐模仿的珍妮弗.杰弗森这个标志性对象,实际上是金主为她一手择定,参与塑造了这个习惯,他选择了杰弗森这个世界知名的强势事业女性,而非一样是好莱坞大腕,但更有女性特征的诸多女明星……一个颇富可能的猜测是,和每一个s一样,他内心深处,都潜藏了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受虐、受支配渴望。而这种渴望受限于他的教育,永远也无法被表述和满足,这种空虚感会是有力的驱动,让性虐行为一次次升级……
“上一周我们谈到你心里的抵触感。”刘瑕说,“也达成了共识:催眠,即使它有效的话,只是一种让你放松下来,审视自我的手段,催眠无法让人做到自己本能排斥的事情,绝没有电影里那么神奇。让人失忆、性格大变,一听到关键词就丧失意识……这都是艺术演绎,催眠师只要一提出抵触道德观、和本能逆反的要求,接收者就会立刻从催眠中醒来——甚至我们还尝试了一下,让你体验到了催眠的局限。安小姐,在这两周内,你有找到别的催眠师来试验这点吗?”
“没有,”安小姐的表情总是有点懵然的,那种带些天真的娇美确实讨喜,她摇摇头,无邪大眼睛盯牢刘瑕,“也没必要,我相信你,刘老师——”
她冲刘瑕拼命眨眼,释放好感和信任,那种纯天然的性力,确实威力无穷,能把任何一个人擒获,当然,若是男性的话,效果更佳。
刘瑕微微一笑,不为所动,安小姐也不气馁,“我这次来找您也不是想再让您给我催眠,我是想让您帮我更爱我老公。”
她伸手去卷头发,肩膀因这动作微微瑟缩一下,“这两个人过日子,总是要互相包容适应,我老公真对我挺好的,刘老师,咱们唯一的问题,就是我对他的爱可能还不够多,不能接受他这个爱好——这错完全在我,您能不能帮我咨询一下,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让我更爱更爱他……爱到能为了他接受这种爱情的表现啊?”
一个人该怎么去左右爱情的浓度?刘瑕不禁失笑,“从本质上来说,爱情的产生和消失,都是大脑化学反应的结果。一个人能用意志决定多巴胺和催产素的浓度吗?不能,所以,我想你的要求在科学上并没有任何可行性——”
她不可能给咨询者许诺一个空虚的远景,尤其是对安小姐这样的咨询者来说,即使会让她们失望,迅速并且明确的拒绝也是最恰当的应对方式。通常来说,对安小姐这样目的性极强的短期咨询者,刘瑕也只会说到这里,但,安小姐的情况有些特殊,刘瑕也应该对她此刻的急切负有一定责任,在片刻的犹豫后,她决定走得更远一些。
“况且,我们现在要处理的并不是‘爱得更深’这个问题,”她说,“而是相应更为棘手的‘爱上他’吧,安小姐,你对你的‘恋人’,真的有过爱意吗?这个答案,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才对,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咨询里,如果你选择不再继续自我欺骗,对话的进展,应该会更顺利一点。”
“啊——”安小姐吃惊地瞠大眼,好像偷吃被抓住的小孩,虽然还想硬撑,但一瞬间的本能反应,早已坦白了一切,这种娇憨,让人不忍责怪,她吃吃艾艾,“这……我……没有啊,我老公那么好,我干嘛不爱他?你没听我说过我们的故事吗?我老公给了我一切……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答案很简单,因为爱情是催产素、多巴胺和□□的产物……不管一个人多好,只要他不能令你的大脑产生这些化学物质,你看到他就不会感到愉悦,离开他也不会产生不舍,他再好,你也不会喜欢——或者我们就把这种情感称之为爱……你也不会爱上他。”刘瑕说,她笑了一下,“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分分合合,多数都是这几种化学物质作怪。她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感动,不喜欢?因为我的大脑对她没有反应……至于你的大脑选择对什么样的个体发生反应,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有生理本能的驱使,也有后天环境带来的心理因素影响。”
安小姐听得似懂非懂,但也能抓住问题关键——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通常都有这种本能,“那既然后天环境能够影响,您能不能也影响影响我呢?就影响得我会对他那样的男人产生反应呗。”
“这是个很复杂的心理机制,恐怕大多数关键环节的塑造都在童年完成,”刘瑕说,她忽然感到轻微的烦闷和厌倦,“这就是心理学让人讨厌的地方,成功学告诉你,你的现在决定你的将来,但恐怕心理学的理论是,本能会让你一次次地重复你的喜好,远离你的恐惧,你的喜好和恐惧却不会平白诞生,而是由你的过去来决定。你的过去决定了你的现在,你的现在决定你的将来,最终,影响你一生的所有重大因素,都发生在你最孱弱的时间里,对此,你本人根本就无能为力……这种结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概括为一个词,‘命运’。人只能对命运做极有限的抗争,但几乎永远都不可能逃离……”
安小姐茫然的表情,让她骤然清醒,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在心底问:这番话,超出了安小姐的知识储备,她几乎不可能听懂,你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属于她的命运如浪涛般骤然来袭,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在眼前展现,那些逃不离的,无法改变的过去,轻微的臭气,寒冬中艰涩的脚步,在门梁下晃动的阴影,男人的笑声,酒精的臭味,所有一切一切忽然间在瞬秒内回到记忆表层,人只能对命运做极有限的抗争,但永远都不可能逃离……
连她也一样,当然连她一样,看得懂并不意味着她会成为例外,对所有人来说,她成功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只有刘瑕自己知道,她依然只是在抗争之中,从来没有真正地逃离。
她的心情安定下来,从一周前到现在,似乎第一次终于被自己说服,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断绝和沈钦的联系,确实是为了他好,也为了自己……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回说到你的具体要求——你想要培养爱情。”她说,回到了咨询之中。“爱情可不可以被培养?答案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进行努力,其中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性。性刺激能让大脑产生多巴胺,而我也说过,这是爱情的重要介质,由性生爱其实是简单可行的心理机制,你的大脑对这个个体带来的多巴胺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就像是巴普洛夫的狗,看到他,大脑就开始分泌多巴胺。所以很多恋人也许在初期感情并不对等,但被追求的一方经过努力,也可以产生不逊色于对方的爱意,这其中性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安小姐若有所悟,但又欲言又止,刘瑕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但对你来说,这条途径恐怕不太可行。”她说,“事实上,能产生爱情的所有途径几乎都不可行……你在第一次咨询里,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描述你的恋人出众的个人条件,那种叙述模式,有强烈的自我说服色彩,你的恋人几乎拥有一个理想恋人的一切要素,外貌、财富、对你的体贴……但在你的描述里,缺失了极重要的一环,那就是性。你从未描述他给你带来的性.快感,不曾礼赞他的‘器大活好’,安小姐,根据你对我的自述,我想这是因为你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并不是说你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只是你没有从这种活动中获得过多少快乐,你不知道性能带来多大的快感,在一段关系中有多重要,你对性没有渴望,所以在你的理想蓝图里,这个要素也没被提及……你的恋人应该有严重的阳痿问题,甚至连药物都无法提供帮助,也因此才会迷恋s.m关系,实际上,他并不完美,甚至于距离这个形容词,有一定的差距。”
安小姐的嘴唇长成‘o’形,过了一会才咽下一口,她说,“这——”
“而在你的叙述中,我唯一能读出的信息,并不是你的恋人有多优秀,而是你的渴望——你强烈地想要把你和他的关系正当化,把这段关系定义到‘爱’里,所以,你赋予了这个虚拟形象所有你能想到的优点,以此来自我催眠,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尽管你是在自我欺骗,但如果你能爱上那个虚拟形象,那么在你们的相处中,你也能让自己对这个形象在现实中的映射产生爱意。”刘瑕说,她的语调里没有批判,只是叙述事实,“而这个虚拟形象和现实的结合点,应该是对方的财富,除此之外,双方呈现镜像对称,你越是强调什么,你在现实中的恋人就越缺乏什么。除了财富以外,你最频繁提到的一点,是他的年轻有为,那么,我推断他和你的年龄应该就有差距,其次是他的英俊,所以我想,他的外貌应该平平无奇,至少不以俊秀见长,你还提到了他对你的百依百顺,温柔小心,那么,在你们的相处中,他对你其实并不会有太多尊重,连你所炫耀的‘宠爱事件’都不是那么真实,其实,对珍妮弗的模仿,并不是你的意愿,是你恋人的想望,你只是说服自己,这代表了宠爱和喜欢,因为它给你带来了物质上的好处,你应该去喜欢,去为此骄傲。”
即使她已说得相当和缓,但安小姐还是露出不适之情,她蠕动了一下,仿佛屁股被人打了一记,刘瑕连忙做出补救,“除了他的财富以外,你提到的优点都是假话,而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安小姐,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当然可以有很多种原因——但,就事论事地说,从产生爱意的诉求上来看,恐怕你的恋人,是很难催起你的爱慕之情,毕竟,这属于一个人的生理本能,而也不知是幸或不幸,这部分机制,目前来说,依然无法为金钱左右。”
她顿了一下,“如果你要继续和他的关系,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你不喜欢s.m,这一点无法由外力改变,也许如果你爱上他,你会因爱而接受这个性癖好,但你不会爱上他,这一点,也无法由外力改变。在可见的未来,你会有很多钱,在社会上发生改变,但恐怕这袭华美的长袍,永远会爬满虱子。而且,我必须警告你的是,他的性虐行为会越来越激进,对你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像是今天你所带的这种伤痛,很快就会是家常便饭,甚至还会继续往前发展,更加严重,也许会对你的身心健康,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我个人的建议是,在你攫取到足够的利益之后,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之前,离开你的恋人,否则,事态的发展,恐怕会对你相当不利。”
咨询室寂静了下来,安小姐有一阵子都没有说话,半是震惊,半是若有所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缓缓透一口凉气。
“这……都是你猜出来的吗,刘老师?”她惊魂未定,“咱们就谈了那么一次话,你就……你就猜到了这些,你这别是会算命吧?——我真不敢相信,您这真全都是猜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的确都是观察和推理的结果,但刘瑕并不愿让安小姐把她对这段关系的预测看作是虚无缥缈的推算。
“对你恋人的种种推测?一开始是猜,如果你要用这个词来形容的话,”她说,“但之后就不是了,猜测得到了验证,我在现实中见到了他。”
安小姐的双眼瞪到史上最大,她真诚的惊讶,让刘瑕都抬了抬眉毛。“你不该这么诧异的,安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我的工作室在百度没有竞价排名,搜索结果无论如何都排不到第一页,按照你以前的消费习惯和文化素养,你对心理咨询的了解几乎为零……你是从你恋人那里,得知到我的吧,在你的圈子里,会接触到心理咨询的人,也就只有他了。我早就想到,也许我和他的圈子会有交叉,不过,他的真实身份,确实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所以,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猜测,而是我的推测,我观察过他,交集不多,但对他有些了解——程度的话,你可以自己推理。甚至我还应用了从你身上得到的一些信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她说,尽着自己的告知义务,这是她对安小姐应有的责任。“所以我可以很有把握地告诉你,安小姐,你的恋人最近受到很大的压力,这可能会加快他的虐待倾向发展的速度……我真诚地建议你考虑逃离,如果你在金钱上有困难——我猜他不会给你太多现金,以便控制你的动向——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定的帮助,当然,比不上他可能会给你的额度,但应该能让你在一个新城市落下脚,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这段话,对安小姐来说可能有点复杂,她又开始快速眨眼,这是她开动大脑的标志,她的手不自觉地去摸肩后,但动一下又痛得一缩。
“心理咨询,不是应该对别人保密吗……”她喃喃地说,有点沮丧,“怎么能拿出去用呢,就算用了,就算你用了,也不能……反过来害到我啊……”
没有任何狡辩的地方,刘瑕歉然说,“我当时……有点失控,对不起,安小姐,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个好咨询师。”
“算了。”安小姐倒是宽宏大量,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我也骗了你,扯平了……”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总结陈词,“所以,没办法改,要和他在一起,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ok,我明白了。”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手提包,回身去拿外套,刘瑕说,“安小姐——”
安小姐说,“嗯?”
她看了刘瑕一眼,明白过来,“——噢。”
考虑一下,点点头。“嗯。”
刘瑕就不再说什么了,她站起来把安小姐送到门口,倒是安小姐自己,手放到门把上,又停了下来。
“刘老师,你会看不起我吗?”她回过头,有点忧虑似的。
“不会。”刘瑕说。
安小姐大松了一口气,又像小女孩一样地笑了起来。“那就好——那我以后,还能再来找你吗?”
“我建议你不要,因为我和你的恋人关系紧张,如果被他发现,后果也许会很严重。”刘瑕说,安小姐立刻又沮丧起来,“如果你一定要来,那也要非常小心。”
“那当然。”安小姐一缩脖子,这是在卖可爱,但这带动肩膀,她又因为痛得一缩,不过这不妨碍她在嘴上做拉链的动作,“我又不傻,这件事是我们俩的秘密——这一次,你可不要再泄密了,刘老师。”
“一定。”刘瑕说,她站住脚,看安小姐打开门。“安小姐。”
“嗯?”安小姐回眸。
“你一定要小心。”
安小姐微怔,注视刘瑕片刻,她眼底——在所有那些天真无邪之下,坚不可摧的某处地方,似乎有微微的融化。她轻轻地点点头,望着刘瑕浅笑起来。
“谢谢你,刘老师。”她说,在这一刻,所有的可爱,都已不再,“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这世上,这样关心我的人不多。”
刘瑕有一瞬间无言以对,她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我也并没有很关心,只是尽责。”
“我知道。”安小姐说,她又可爱地笑起来。“刘老师,再见。”
“安小姐,再见。”
刘瑕目送她走出去,安小姐把门合上,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忽然想到沈钦,他会在手机上对她说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了虐待而痛苦,我们刚处理了一个因为校园虐待去炸电站的案子,但这里却有人为了钱,在明白所有一切可能后果之后,还是毅然选择继续被虐待……世界为什么会这么奇怪?’而她会答,‘多巴胺和催产素,决定了我们的一生,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也许安小姐的成长环境,让她对金钱特别敏感,性不能让她分泌多巴胺,但金钱可以,人类会因为贪婪做很多可怕的事,而她的选择,仅仅是其中不那么可怕的一种。’
是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处理过太多太多让人感慨的案例,对此甚至缺乏最基本的反应,而沈钦的感慨会让一切变得有趣,他的点评,让她的工作多了一丝人性化的色彩,她刚处理完了一个案例,尽管从社会普遍角度来看,未能改善她的处境,但帮助咨询者获得了内心的平静,确保她的选择,是她在清醒、知悉下的自由意志,在心理学上,这应该视为一次成功,但……少了点絮叨的声音,这成功,也不像是以前那样,能够让她满意。
“刘姐?你现在有时间吗?”门上的轻叩,让她轻轻机灵了一下。
“什么事,暖暖?”
张暖推门进来,手里抱着几份资料,手机夹在肩膀上,“您稍等,她现在结束咨询了——”
她把文件夹递给刘瑕,捂住话筒,“是物业——他们打电话来说要提前结束租约,说是……这里不租给我们了。”
她有点困惑和惶恐地复述,“物业主任还问我们,是不是得罪谁了——他说有人放话出来,要让我们在这一片都租不到办公室,让我们没法在s市继续开张下去。刘姐,他说了十几个大厦的名字,说这些大厦的物业都和他认识,一早就在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收到了通知,也拿到了你的照片和资料,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办公……”
沈家——人选还不好确定,但这肯定是沈家人的手笔,是对她一周前那次刺激的反应。在几秒内,刘瑕的大脑,就推演出了一个又一个可能的模型,犹如机器般的精确:当然,不管是谁出手,沈钦也都一定会为她解决,不管他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中,责任感都会驱使他出面。
此次事件,也许会促使他们再度发生接触,这对他们两人来说,其实都是利差消息,一个朦胧的声音告诉她,在片刻之后她就会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但她的大脑,有自己的意志,多巴胺、催产素与□□急速分泌,刘瑕的心跳开始剧烈,体温也有一点升高,她开始感到燥热,这是生理兴奋的表示……她的嘴角翘了起来,几乎露出了一个微笑——
张暖惊讶的表情,唤回她的理智,刘瑕轻轻地叹了口气。
“讨厌的化学物质……”她以只能被自己听到的声音发泄了一句,又恢复了正常音量。“明白了,既然这样,你就先和他们算算违约金吧,按照合同条款加倍要,问他们要七天的搬家时间——”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刘瑕手指一跳,拿起手机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
片刻后,她放下手机,表情依然平淡,看不出任何沮丧,只有语气有别人无法察觉的下沉。“你先处理着,不行就扯扯皮,我有点事,得先走了。别的事,等我明天上班再说。”
“噢……”张暖拿回合同,眼睛直瞄手机,“刘姐……刚是沈先生吗?”
她是知道沈钦对办公室的监视行为的,有这个猜测和期待不奇怪,刘瑕捺下烦躁,摇摇头。
“不是他,是景云叫我过去有事——”
她拍拍张暖,“放心好了,不需要沈钦出面,我也有办法……”
注意力勉强集中到搬家事件上,大脑稍微一转,结论依然得出,刘瑕唇角,跃上一缕淡笑,“恐怕,这件事到最后是谁求谁,还很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