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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晟帝这一走,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宫里顿时更加冷清。
华贵妃与靳妃随行,前朝之事有清王与几位兄弟管理,后宫便交到了德妃手中。在众人眼中,睿晟帝这一举动犹如一种无声的暗示,一前一后已经尽有三王爷与德妃所掌控。
是以这段时间忙着给苏夜清和德妃送好处、探口风之人接连不断,却一一被这母子俩挡在门外。
自右相被废,睿晟帝再无任相之心,左相毓古骞的职责也一点点被分散削弱,渐渐分到三省中,而眼下三省中,中书令绍元柏刚刚丧妻,侍中冯百烈原是靳妃的父亲靳孟孙的门生,当年他入朝为官还是华贵妃与靳妃给睿晟帝传递的意思,睿晟帝细细一番考验后,也觉此人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便任命他为当时的吏部尚书,不久之后便晋为中书省侍中。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都不会站在毓家那一方,三省之中唯独尚书令傅田可以为毓家撑起一力,然,一想起六部分至六位王爷管辖之中,傅田就感觉头疼万分。
如今的仪秋宫早已失了那份奢华光耀之气,繁华过后的悲凉,远胜于始终冷清的沉寂,可谓门前冷落车马稀。
宫里的宫人几乎被遣散尽了,只留下三两名打杂的宫人。宫院里已是杂草丛生,怎奈三名宫人平日里的其他话尚且忙不过来,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杂草。
“娘娘,饭菜来了,您吃点吧。”一名宫人端着刚送来的饭菜,匆匆送进毓皇后的殿阁内,“若不趁热吃了,冷了只怕会吃坏肚子。”
承香殿里的望春阁内,一身素衣的毓皇后正静静地归于一尊佛前,一粒一粒地数着手中的佛珠,双目紧闭,丝毫没有受到来人的打扰。
没有燃香,没有佛乐,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尊佛像,一个人,一身素衣,一串佛珠,两盏青灯,几本佛经。
看着一旁纸页上的标记,细细一数已经有二十三条线,这意味着从她被禁足那一天起,到现在已经二十三天了。这二十三天里除了慕太后入葬那日睿晟帝让她出了一次仪秋宫,其他时间她就再也没有踏出宫门、甚至这承香殿门一步,她已然快要忘记这二十三天她是怎么度过来的。
睿晟帝撤走了所有宫人,没有人伺候她,每日的饮食起居她都要自己来,尚食局时常忘记给仪秋宫送饭,三名宫人便自己做点来吃,所幸她们还记得她在这里,每次都会给她做一份,衣服也会帮她清洗干净。
这样的日子于以往每日锦衣玉食的皇后娘娘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她心里清楚,这是睿晟帝对她的惩罚,对她害死他心爱女儿的惩罚。
也许现在他还没有找到她毒害或者没有毒害他女儿的证据,否则也不会就这般将她禁足在此,便不再过问其他,一如当初他对待苏夜澄那样。
呵!这便是因果报应么?
以前她做过那么多的坏事,害了那么多人,却次次都得以逃脱,没想到这一次却因为一件她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而惹得睿晟帝龙颜大怒,第一次对她愤怒至此,不惜收回她的后印,将她禁足!
“娘娘,饭菜就要冷了……”宫人不敢入内,站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毓皇后身影,不禁有些担忧,小声提醒道。
“吱呀……”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应声而出,出现在那宫人面前。
毓皇后简衣素妆,除却华丽的衣着与装饰,此时的她看起来竟多了几分清丽与飒爽。
“真是为难你了,每天都要给本宫送饭。”她淡然一笑,出乎意料的没有气愤,亦没有消沉,只是那么平淡静敛,似乎这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天。
宫人心里有些慌张,却还是硬着头皮将饭菜端进屋内,放到桌子上摆放好。
毓皇后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她做好这一切,嘴角浮现淡淡细纹,“你……是玄蓉?”
玄蓉大吃一惊,忙道:“正是奴婢……娘娘您……”
“呵呵,你无需惊慌,本宫只是看你有些眼熟,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在这仪秋宫里应该已经带了许久了吧。”毓皇后将玄蓉眼底的惊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问道。
玄蓉点点头道:“奴婢……奴婢进仪秋宫至今已经四年了,只是奴婢不才,笨手笨脚的,便只能做些杂活儿。今年年初那会儿,清尘郡主被关入大宗院,皇后娘娘让奴婢前往伺候郡主,正因如此奴婢回仪秋宫后,才不被遣离,得以继续留在仪秋宫中……”
“哦?”闻言,毓皇后不由微微蹙眉,“当初本宫选去照顾那个丫头的人,是你?”
“正是奴婢,只是奴婢身份卑微,回来之后一直未寻着机会当面向道谢,就只能,只能……”玄蓉欲言又止,把头垂得低低的。
听到这里,毓皇后却不禁弯起嘴角淡淡一笑,“所以这些时日,你总是尽力照顾本宫,为本宫洗衣做饭,不辞劳苦?”
当初衣凰被关大宗院,各宫妃嫔皆有所举动,她心知自己即便不是真心的,也该有些表示才行,是以便想到选一名宫人前往伺候。只是衣凰这个丫头鬼灵精怪,心思诡异,毓皇后是断不敢安插眼线什么的在她身边,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是以她便随意从打杂的宫人里挑了一个,却没想到她的一个无心之举,竟在她落难时刻帮了她一把。
难道这世间,当真有善恶有报这一说么?
玄蓉连忙欠身,道:“奴婢不敢忘忘记娘娘恩德,只盼有一日能保此恩。”
“很好。”毓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你看起来柔弱了些,胆怯了些,不过……倒是个听话懂事、明辨是非的孩子。”
玄蓉一听,忙跪拜道:“奴婢谢过娘娘……”
“免了……”毓皇后摆摆手示意玄蓉起身,。
玄蓉起身道:“娘娘有何吩咐尽管道来,奴婢定会竭尽所能替娘娘办到。”
闻言,毓皇后不由得背过身去稍稍皱了皱眉,而后她回身收起方才的笑意,神情肃冷,“你有心了,本宫这些时日过的很好,只是这院里的花草……”她说着走到门前,看了看有些凌乱的院子。
玄蓉即刻会意,道:“娘娘放心,奴婢这便去清理,定不会让这些碍眼的杂草留到明日。”
说罢得了毓皇后的允,躬身退出了望春阁。身后,毓皇后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眼角渐渐逸出一丝清凉冷酷的笑意。
这倒是个不错的丫头,如果她表里都如此忠诚的话。
如今连尔烟都为了证明她的清白,服毒而死,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可信之人,玄蓉虽不如尔烟那般聪明,能懂她的心思,但若是加以调教,想必日后会是个可用之人。
想到此,她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淡然,走到桌前缓缓坐下。
这里,不会是她的终点……
华音殿,锦墨阁内,空置了许久的殿阁终于又出现了人影。
之前华音殿里的一众宫人已经被苏夜涵遣散去了,后来的几个宫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为着这事连安明还好一阵嘀咕,不明白好端端的,涵王殿下为何更换宫人。
直到大年初一那晚,他奉苏夜涵之命悄悄守在华音殿外,看到华音殿的宫人悄悄与黑衣人碰面,这才明白过来,华音殿里被别人安插了眼线,可是苏夜涵并不像打草惊蛇,所以干脆以不常在华音殿留宿为由,将之前的所有宫人全都遣散了。
连安明在锦墨阁里找了许久不见苏夜涵身影,一问宫人方知他刚刚去了紫月阁,连安明便又连忙赶到紫月阁。
刚一进门就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一棵春海棠树下,目光停留在枝头白色的花朵上,清明如水,满目柔和。
自六公主出事至今,连安明已经许久不见这般温和淡雅的涵王,本不欲上前去打扰,怎奈苏夜涵耳力极好,他刚进院苏夜涵就有所察觉。
“进来吧。”清淡寂冷的嗓音,让连安明有些恍神。
他快步走到苏夜涵身边,轻声道:“王爷,你要的名单奴才尽力查了一番,不过……结果不尽如意。”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送上。
苏夜涵面无表情,结果纸打开看了看,眉峰微微一蹙,道:“怎么,当年的人都不在了么?”
连安明垂首,神色有些愧然道:“当年在冷泉宫伺候的人,大多已葬身火海,侥幸逃出者一些连夜离开了帝都,不知去向,还有一些人回宫之后被分散到各宫去了,而且大多数都去了掖庭宫,眼下妃嫔宫中之人要么出宫还乡了,要么已死,都已不在,至于掖庭宫中的……”
他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着苏夜涵,“据奴才所查,他们在贤妃娘娘火殒不久之后,都陆陆续续出了事儿……”
苏夜涵明眸骤然一凛,一道凌冽的锐光闪过,看得连安明心头一凛,“王爷……”
苏夜涵沉声道:“这么说,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连安明点点头道:“奴才也是这么想,只不过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证人,奴才担心……”
“哼……”苏夜涵却突然冷笑一声,清利肃然的脸上一片泠然,“这却正好说明了一件事,当年冷泉宫大火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设下的计谋。”
连安明霍然一惊,苏夜涵此言不假,即便找不到任何证人,但至少证明他们的猜测是对了,十六年前那场大火,乃是认为,目的就是要除掉冰贤妃!
沉默半晌,苏夜涵才又问道:“我记得当年传出冷泉宫出现天花之后,宫中曾派出禁卫军包围了冷泉宫,安明,你可查出当年领队之人是谁?”
连安明摇了摇头,脸色却并不坏,“当年领队的人正是如今的尚书令大人傅田,王爷若想询问他什么,怕是不太可能,不过奴才查得了另一件事,那队禁卫中有一人叫冷忻。”
苏夜涵问道:“冷忻为何人?”
连安明道:“冷忻在十多年前因为身受重伤,已经瘫倒在床多年,不过他的儿子如今还在宫中。”
“哦?”苏夜涵在脑海里飞快地想了想,几乎已经能肯定连安明口中的那个儿子是为何人——
“正是神武卫统领冷天月。”
“冷天月……”苏夜涵轻轻念叨着他的名字,如此反复念了几遍,“此人是个可用之才。”
说罢他突然轻轻太息一声,连安明不明所以,却见他再度将目光移上了枝头的海棠花。“安明,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这……不就是春海棠吗……”连安明被他那般沉敛的语气问的心里没底。
“呵……这是春海棠的一种,难得的梨海棠,春季开花,满树梨白,听说待得滑落果熟,其果可酿成酒,清淡却美味……”他兀自说着,似乎已经忘记了身旁的连安明。
伸手拉过一枝,想了想终究没有忍心摘下花朵,看了看又松开了,嘴角溢出一丝似有似无的淡笑。
“是该寻机会尝一尝这海棠酒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