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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墨香雪吁马停住,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看见苏夜涣她的眸子骤然一亮,微笑上前道:“方才离得远看着就觉得很像你,没想到果然是你。”
苏夜涣神色虽沉敛,眼中却有一股温和笑意缓缓透出,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墨香雪道:“我在涵王府中等你多时却不见你回来,怕你路上遇上了什么事,所以就出来看看……”觉察到苏夜涣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游走打量,便浅浅一笑,略有些羞怯道:“这些天一直待在王府中,未曾想到备一套骑马装,这是涵王殿下寻来借我一穿的。”
“果然……”苏夜涣闻言不由得一声叹息,脸色沉了沉,道:“这是六姐的骑马装,想当年六姐骑术京中女子无人能及,只可惜……”
可惜天妒红颜,从今以后在无人可见她在马背上那美艳而煞爽的动人英姿了。
听闻这套骑马装是苏潆泠之物,墨香雪忍不住一惊,“六公主之物?那我此番岂不是……”她本想说“岂不是亵渎了六公主之物”,毕竟中原人向来讲究这些礼仪。
“怎会?偌大的一个涵王府若要找出一件女子的骑马装,再容易不过,既然七哥愿意将这件衣服借你,就必是他自愿的,七哥向来不会勉强自己做什么。”
马背上,冉芸静静地看着二人面对面笑语相谈,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语都是那般自然而随和,似乎早已习惯了彼此这般的存在,能够最快明白对方的心思。
吐了口气,冉芸对墨香雪微笑道:“这位便是香雪公主吧?”
墨香雪愣了愣,看了看冉芸又看了看苏夜涣,而后明了死的淡然一笑,回道:“正是香雪,想来这位改就是冉芸冉姑娘了,香雪经常听王爷提起姑娘。”
“是么?”冉芸神色骤然暗了下去。
经常提起么?那也就是说墨香雪如今已经住进了涣王府,二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吗?想来也只有这样才是最合情合理的,听董未所言,墨香雪随苏夜涣一路从西疆而来,在京都之中她最亲近之人便是苏夜涣,而且在西疆还未归之时,苏夜涣便一直让墨香雪跟在自己身侧,寸步不离,如今到了京中,他就更加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了。
看见冉芸这番神情,再看了看苏夜涣手中的马绳,墨香雪已然明白了其中缘由。垂首轻微一笑,不忧也不喜,目光落在冉芸的脚上,问道:“冉姑娘这是……”
冉芸低下头去,低声道:“说来惭愧,我骑术不精,不小心摔着了……”
“摔着脚踝了么?”墨香雪说着走上前去,伸手托起冉芸的脚。冉芸不由得大吃一惊,欲要缩回,却见墨香雪并未感觉有何不妥,自顾查验起她的脚伤来。
苏夜涣在一旁愣愣地看了两眼,骤然哈哈一笑,对冉芸道:“你别担心,香雪算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她自幼练习骑马,受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对于这种伤她处理起来最为拿手,你就放心吧。”
即便如此,冉芸仍是有些惊魂不定,不管怎么说墨香雪都是一族公主,这般为她她实在受之不安,更何况,还因为苏夜涣的缘故……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朝苏夜涣望去,却见苏夜涣正微微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墨香雪,片刻不曾移开,嘴角是一律清淡却无比温和的笑意,实难让她把他和那个战场上杀敌无数的银甲军将领想象成一个人。
难道,这便是她和墨香雪的不同么?她看似娇弱,然举手投足之间却无不透露着一股大方之家的豪爽气势,得体而不失宜,柔和而不矫揉造作,让人见之舒心,思之挂心。最终要的是她处事果断得体,可独立而行,这一点,正是身为一名帅将的苏夜涣所需要的。
“嘶……”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使得冉芸即刻回神,诧异地看了墨香雪一眼,墨香雪淡笑道:“并无大碍,只是崴了脚,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冉芸点头致意,道:“真是有劳香雪公主。”
墨香雪只是向着摇了摇头,继而又看向苏夜涣。
前方再次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人疑惑地相视一眼,尚未来得及猜想来者何人,便听有人喊道:“小姐……冉芸小姐……”
冉芸一惊道:“是将军府的人。”
苏夜涣道:“走,我们过去。”说罢牵着冉芸坐骑的马绳向前走去,墨香雪心领神会,牵着马绳不紧不慢地跟他一起走着。
身后,冉芸看着二人并肩同行的背影,只觉心底蓦然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前方一共来了六七人,全都是冉府的下人,遍寻不见冉芸,又久等不归,便出来找她。
送走了冉芸,苏夜涣与墨香雪并没有即刻上马赶回的意思,而是各自牵着各自的马,慢慢走步前行。
沉默片刻,墨香雪开口道:“细细一想,我到帝都已经有四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那天是元宵夜,还是冬天,这眨眼间便已是夏日了。”轻叹一声,苏夜涣心中似乎压了一些怅然,看着墨香雪的眼眸有些迷茫,“可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到现在却没有丝毫进展,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连连摇了摇头,墨香雪嘴角浮现一丝淡雅微笑,柔声道:“怎会?你能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已经很开心。”她说着看了苏夜涣一眼,见他面露异色,便又道:“浮华乱世,穹穹此生,能得一人之心,已是三生之幸。香雪乃是命薄之人,却能承蒙王爷这般关心,一心相待,香雪不敢有所他求,只愿王爷能一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那香雪之愿足以。为我族洗清冤屈固然重要,可我知道你心中有苦有痛,我又怎能责怪于你?如今大殿下与六公主之事尚未查明,十公主又接连出事,香雪怎能只念一己之私,不顾王爷心中苦楚?”
她语气清淡,无波无澜,微微抬首直视着前方,目光略有涣散,继而一再变得坚定。
若说之前她心中还有些忧虑与担心,那住进涣王府的这一个多月里,苏夜涣的一言一行已然足以将这些全都消除。
也许他曾误听谣言,领兵灭了她一族,也许他曾将他掳入自己军中,霸道地软禁着她,也许如果没有他,她的人生会平稳无奇、顺风顺水地一路发展下去,她会与青梅竹马的江禄成婚生子,平淡地生活下去,可是那样即使她看似幸福,却不会真正快乐。她不敢去想象,跟一个欺骗自己的人生活一辈子,会是一种怎样的折磨。江禄之野心非她所能控制,即便此时他不反,来日也不会安生度日,等到那一日,等到她已与江禄成婚之后,天朝的军队不仅会毫不留情地灭了哈拉族,届时即便哈拉族受了蒙蔽之冤,也休想要洗清。
凡事不能只看到它丑陋绝望的一面,也许她该感谢上天,是苏夜涣给她造了一场噩梦,可也是他将她从这场噩梦里带出来。
“香雪……”听此一番话,苏夜涣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酸楚,那颗冰冷坚韧了多年的心,突然一片温热,似要融化。
自他五岁那年母妃病逝,再到后来大哥连连遭人暗算陷害,他便知晓在这朝中若没有一番势力实难生存。苏夜澄乃是一朝储君,犯险之事自是轮不到他来做,所以他这个做弟弟的自该替上。所以他自幼在宫中与苏夜泽练得了一身拿手的逃脱功夫,这期间他一刻不忘习武与研习兵法之道,只盼着有一日能成为一名大将,领兵固守一方,也好给苏夜澄囤积一些兵力。苏夜洛封王为将之后,他便更加努力,待自己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成为苏夜洛之后的有一名将帅。
彼时身为毓妃的毓皇后势头正盛,他不欲锋芒毕露,便一边领兵打些小仗,权当练兵,一边悄悄严谨训练部下。直到崇仁二十年,苏夜洛受人陷害战亡,他的银甲军终于以援军之势前往南海,一举拿下叛贼,剿灭南海境内贼寇,大胜而归。自此,银甲军便在天朝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些年来他一心扑在行军作战上,无暇思及儿女私情,其间睿晟帝曾多次想要给他赐婚,却悉数被他一一回绝。除了母妃与六姐,这世间的女子于他而言,并无异样。
然而,从他在西疆那个晚间第一次见到这双倔强的眸子,那颗冰封的心就开始有些动摇,然后又神差鬼使地将她带进自己的军中,以控制敌方公主为由将她软禁在身侧,却是直到她巧用计谋、骑马上阵、中箭落地的那一刻,他才霍然感觉自己的心痛得、担忧得、愧疚得就要停止跳动。
墨香雪随他停下脚步,朝他笑了笑,道:“我不急,我可以等,等到皇上查明真相,还我哈拉族清白的那一天,不管多久都会等。”
苏夜涣低下头,看见墨香雪那淡雅的眉轻轻挑起,看似温和,实则倔强,让他心底狠狠一动,已然说不出话来。
对视良久,他轻叹一声,神情宠溺地揽过墨香雪,将她紧紧涌入怀里。
“放心吧,快了……很快我就能向父皇奏明,替你的族人洗清冤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