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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后微怔,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要如何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衣凰,见她一双明眸澄澈无比,心底骤然狠狠一抽。
“您与先帝夫妻三十年,先帝对您的脾性自是比常人了解许多。什么样的事情你会做什么的事情不会做,又为何而做,他心中自是有所思量。十公主之事,莫说是先帝,便是我也一眼看出其中蹊跷,显然是有人故意想要借刀杀人,嫁祸给你。至于六姐之事……”衣凰语气清幽,回想起睿晟帝驾崩当晚,她前往替他号脉时他所说的话,他道:“朕虽然命不久矣,但在这条老命丢掉之前,该做的事情朕都会做到……”
也许,他将苏潆泠之事一直压着不说,为的就是这一天,他想要以此牵绊住毓后,想让她不至于那般嚣张,不知收敛。因为他了解毓后的脾气,同样也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两年来苏夜涵的点滴他都看在眼里,他明知如今的苏夜涵早与不是当初那个与世无争的孩童,他有他想要保护的人,也有他欲要除去之人。
只可惜,毓后却未能明白睿晟帝用意为何,她只当睿晟帝是记恨她埋怨她,所以睿晟帝走后,她非但没有收敛分毫,却反倒愈演愈烈,觊觎皇位,设下计谋陷害苏夜涵,更将苏夜清拉进来垫背,试图引起他们兄弟相残,若非苏夜涵早已有所防范,做了准备,而今坐在这皇位上之人,尚且不知是谁,这冷宫所住何人,亦是未知之数。
“呵呵……”沉默良久,毓后突然轻呵一声,继而冷冷笑开。手中的书落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是啊,我们是夫妻,同床共枕那么久,他看透了我,我却始终未能看透他的心……”
沉沉一声叹息,她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双眼已红,“夫妻三十载,却不及你与他相交无多的三年……我输给你,竟是输得这般凄惨么?”
“非也。”衣凰轻轻摇头,“你并不是输给我,你只是……输给了你自己。”
毓后不语,似是心中有所思量,久久不动,衣凰的存在她早已不去顾虑,那些盘桓心头二十多年的死结,那些她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全都豁然省悟、茅塞顿开。
难道,一直以来,当真都是她在自我欺骗、自我过活么?那些她曾经怀疑的、担心的、忧虑的一切,却原来只是她自己吓唬自己,而后再设了计谋,害了别人,自我安慰?
换言之,一直以来,她的敌人从来只有她自己,那个藏在她心底深处的邪念,是她自己的欲望为她创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敌人,并让她为之辛苦而又小心翼翼地过了半辈子。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继而听到一个低微的声音对玄蓉道:“小心照料着毓后,护卫的事儿我会立即着手安排。”
“是。”
“衣凰……”就在衣凰欲要抬脚离开的刹那,毓后突然回身,喊出她的名字。
闻言。莫说是沛儿和玄蓉,便是衣凰自己也愣了一愣,回身怔怔地看着她,见她眼眶微红,却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
呵!似她这般倔强的女人,又怎会允许自己在对手面前掉眼泪?
“你如今有孕在身,这段时日又是最为不稳定的时候,自己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衣凰不由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说出关心她的话来,而看毓后的神情,全然没有不善之意。顿了顿,衣凰抿嘴一笑,点头道:“您放心,我不会有事。”
毓后点点头,舒了口气,对玄蓉道:“把我熬的汤药取来。”
玄蓉连忙小跑着离开,不多会儿便端着一碗盖好的汤回来了。只听毓后道:“闲来无事,听闻你怀了皇嗣,便随便熬了些汤,你若是不怕我动手脚,便带回去吧。”
衣凰此时笑容已上眉梢,挑起嘴角看了看神情变化万千的沛儿和玄蓉,朗声道:“既是如此,衣凰谢过毓后挂心。”
说完刚刚转身,却又骤然停下脚步,“我知道,一直以来你的心里都有一个疑惑……关于洛王之死,皇上已经暗中派人前往追查,相信只要这件事情背后另有原因,就一定能够查出些蛛丝马迹。”
她没有回身,看不到毓后的表情,却听得出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
“因为……”衣凰沉沉一叹,“洛王是您的儿子,可同时也是皇上的亲兄弟……您无需挂心太多,安心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便是。”
毓后不再多言,似乎无声应下。
玄蓉将二人送到宫门口,依旧依依不舍,“娘娘,其实这汤……是毓后早就熬好的,自从得知娘娘怀有身孕,毓后便隔三差五地亲自熬汤,只是之前娘娘一直没有来,所以都倒掉了……”
“我明白。”衣凰冲她淡淡一下,笑意清明,眸色了然。玄蓉便笑着垂首,“那就好了……恭送娘娘,娘娘慢走。”
一路上沛儿神情怪异,时不时地看看手中的汤碗,再看看衣凰。衣凰知道她心有疑惑,索性道:“一会儿回到清宁宫,你立即将汤端去热一热。”
沛儿不禁紧紧蹙眉,“小姐,你真的要喝啊?”
“怎么?”
“沛儿只怕……只怕这汤不干净……”
“呵!”衣凰顿然轻笑一声,弹了弹沛儿的额头,弹得她一愣一愣,“你呀,自从陪我进宫以来,这段时日你一直担心这担心那,不免有些疑神疑鬼。我与毓后往日虽有过节不假,可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而今,我们手上有彼此想要的东西,以她的聪明,才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来。”
沛儿讪讪点点头,伸了伸舌头道:“是……沛儿的心思不及小姐细致缜密,漏思考了一些事儿也是情有可原,但愿这一次她看到小姐你是如何待他之后,是真心有了悔过之意,想要对小姐好一点……”
二人一路聊着,不多会儿便回了清宁宫,远远地就看见青冉侯在门口,看见以后连忙迎上来,小声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皇上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以衣凰挑眉道:“让他等等也无妨。”嘴上虽这么说,向里走去的脚步却丝毫不慢,青冉见状,又不禁跟着身后急急喊道:“小姐您慢点……”
“她若慢得下来,就不是你们的小姐了。”
听着屋内那道晴朗醇厚的男子声,衣凰嘴角笑意更浓,大步跨进屋内,“你倒是了解我呢。”
“那是自然。”从衣凰一进门,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衣凰身上,这会儿见衣凰走进,便问道:“有什么好事儿,值得你这么开心?”
衣凰却不答他,随手执起手边的棋子与他对弈起来。“洛王那边的事情查得如何?可有了眉目?”
“嗯。”提及苏夜洛,苏夜涵的神色有片刻沉缓,沉吟片刻道:“当年那个背叛二哥的守将虽被当即处死,可是一直跟他在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之人却逃了,引你无踪。”
衣凰凤眉一挑,清声道:“而现在,那人已经落在你手里了?”
“元丑和言午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衣凰不禁白了他一眼,“你这速度倒是快得很……”
正聊着,沛儿托着托盘入内,“小姐……汤热好了。”
衣凰招招手,对苏夜涵道:“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苏夜涵微微眯眼看了看,道:“毓后熬的汤?”
衣凰瞪瞪眼看他,“你都知道?”
“猜测而已。”顿了顿又道:“我先替你尝一尝。”
衣凰不言,心知他是担心自己,心底不由一阵甜蜜,定定地看着他神色极其认真地喝下半碗汤,明明味道怪异,他却没有露出一丝不宜之色。直到确认无碍,他方才将另一碗推到衣凰面前,惹得衣凰忍不住低头偷笑。
“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医者,这汤里若是有问题,我自然会察觉得到。”
“虽是如此,可是却总不及我亲自检验下来的好。再说,依你现在的状况,判断时有不准也是常有,我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闻言,衣凰顿觉鼻子一酸,心头一热,执起汤勺将热汤喝得点滴不剩。
雨夜,秋雨淅淅沥沥再度落下。
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片沉寂之中,除去值守岗哨之人,众人已然陷入睡梦中。
然而就在刚过丑时没多会儿,清宁宫中便出现骚动,只是很快又被压了下去,继而一众宫人被遣离,只留下与衣凰最为亲密的几名伺候的丫头。
半个时辰之后,杜远匆匆入宫,前往接他的人是何子,便是一路举着苏夜涵的御令来去,无人敢阻挠半分。
玄蓉只觉心底莫名的烦躁,无法安睡,只是她不想自己在床上刚翻了几个身,便听到窗外有人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谁?”
“玄蓉,是我,青冉。”
“青冉?”玄蓉不由愣了愣,立刻起身开门将他领进屋内,“大半夜的,天这么冷,还下着雨,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玄蓉……”青冉刚一开口便又哽住,缓了缓呼吸,方才缓缓道:“小姐……小姐她,怕是滑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