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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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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云胡不喜(一)

    将好未好的伤疤,在这寂寞的深夜里,突然发起痒来。

    她闭着眼,双手护在胸前拢着襦裙的前襟,半裸的身躯在轻轻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这深不可抑的痒。

    他的唇微凉,轻飘飘地拂过她腰际的伤疤,男子气息喷吐在敏感的腰线上,他的话音渐渐濡湿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低眉。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淡然,为什么不撒娇不撒泼,为什么总是一副对自己都漠不关心的模样?明明伤得这么重,原本光洁的背部而今几乎没有了完好的肌肤,而这些伤……这些伤都是他亲手下令的!

    他好不容易来看她了,他以为她至少会跟自己诉一下苦,这样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去补偿她去讨好她,可她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她……她还是怨怪着他,还是不肯原谅他的吧?

    感觉到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背上,她小心地转过身来,他倒索性抱住了她的腰,像个孩子似地贴在她腹上耍赖。她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轻声道:“你怪我了,你生辰我没有去,你怪我是不是?”

    才不是!他一个激灵,正想反驳,她却又道:“你起来看看。”

    说话间,她已经将衣裙系好,走过去擎了烛台,略略抬高,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怔住。

    火光摇摇摆摆,映出一室繁花。

    自藻井下的帘帷与承尘,到房梁下的鸟架,再到几案与莞席,再到床帘上的小银钩,乃至那一张铺好的床……他来时竟未注意,初冬的花叶色彩浓烈,此刻全都绽放在他的眼底,枫香、茶梅、木芙蓉、一品红……妖妖娇娇的藤蔓,袅袅娜娜的花枝,女人就那样静静站在她一手砌造的花房之中,宛如神仙妃子。

    她笑着朝床上努了努嘴。他傻兮兮地望过去,见到白瓷枕上,小心地放置了一枝素白的寒兰。

    他慢慢走向那张床,而她在他身后轻声念:“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

    明明不过一张寻常的宫人的窄床,可此时此刻,竟也成了旖旎的幽所,他将寒兰底下压着的素绢抽出,见上面题了一首诗。

    一首《湘夫人》诗。

    纤纤五指伸出来,将那素绢温柔压下,露出女人俏皮地上挑的一双眼,“我也无钱也无地,抄一首诗与你,你可欢喜?”

    不知为何,逆着光的女人的脸竟给他一种压迫感,令他忽然跌坐在床上,仰起头来。

    “……欢喜。”他的喉咙沙哑地滚动。

    她是妖精吧,一定是的。此时此刻,她若要吸干了他的精血,他也绝无怨言……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眼神底里旋转着媚色,那神情素来是他钟爱,他几乎不能抵抗。想拉她到床上来,她却又伸手将他一推,含笑道:“我有伤。”

    “……呃?”他起初没有明白,立刻又沮丧了,拿起那枝寒兰拼命一呼吸,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道:“那……那我不碰你,你给我抱抱就好。”

    她的眉头稍稍拧起,仿佛有些奇怪,半晌,扑哧一笑。

    他又一怔。

    他觉得自己到了此处,仿佛就成了个被她耍得团团转的傻子,偏偏自己还甘之如饴。

    她笑道:“一点皮肉伤罢了。”

    他自暴自弃地道:“你到底想怎样?”

    “你是寿星老。”她仍是笑,笑容如幽幽深潭,“今晚你不要动。”

    明显的挑衅话语却没有激起他更多的表情,他反而静住,“你确定?”

    她不回答,径自踏上了床,而后跪坐床头,伸手去解开了帘钩。

    轻柔的薄纱拂落下来,少年侧过头,那帘幕便撩过他的脸,花香袅袅,似真似幻。他突然一把扯落那层恼人的纱,毫无风度地爬上床来,便去揽她的腰。

    她却蛇一般滑溜地躲开了他,笑着推着他躺平在床上。他偏还手肘撑着床半坐起来,睁眼瞪她。

    她低下身来,眼帘微垂,按在他胸前的手指一点点收拢,将他的里衣都拉得皱起,少年结实白皙的肌肤一分分袒露出来。而后那柔软的带着花香的唇,便印上了他的锁骨。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的欢喜——

    只因他终于发现,这个女人,只消用一个主动的吻,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了。

    ***

    “噼啪”一声,灯火骤然熄灭。

    飘荡的床帘里,那一颗银香球兀自随被浪掀涌而浮沉不定。女人的唇自颈窝慢慢地吻了上来,终于摸索到了他的唇,他再也按捺不住,如野兽将她咬住不容她再逃脱。她自唇齿相交的地方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像山林间扑簌飞散的雀儿,她的脸容离他太近,他只能看见那一双眸子里真真切切的全是温柔。

    他几乎醉了。

    他想,既然是这样舒服的沉醉法,那偶尔这样……也无不可……

    “嗯!”他突然哼出了声,却是她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

    她怒目:“不专心?”

    他高举双手:“绝没有!”

    窗外的月光半明半昧,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溜了两圈,相互摩挲的燥热,四处纵火的温柔,虽在黑暗之中,也烧得他的呼吸不可抑止地急促了起来,想催促她却拉不下脸面,只一个劲用眼神提醒。她却装作全看不见,反而轻轻一笑,“我累了。”竟然就这样往侧旁躺下——

    他呆住了。

    她撩起了火,她怎不负责扑灭?不带这样玩小王的吧!

    他一个翻身就抱住了她,蛮横地又去吻她的耳垂,直逗得她笑了起来。她伸出手,似想推拒,最后却抱住了他,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感觉到她的温度,同自己一样滚烫。

    “累了就休息,”他在她耳边低沉地道,“我来。”

    他生怕弄疼了她的旧伤口,虽然她一再声明那伤口都结痂了,他也小心得如待珍宝。偏偏,他还好死不死地问:“舒服吗?”

    她重重地“哼”一声。

    黑暗里又听见他的笑,清越浑厚,自紧贴的胸腔震鸣到她的心底,“原来已舒服得说不出话啦?”

    “你——你自作多情!”她努力摆出一副愤怒表情,却又被他颠得叫出了声,“哎你——你别……”

    他忽然收了笑,她凝望着他在黑暗中的轮廓,坚强有力,却又轻薄风流……波涛翻涌,她不过一叶小舟,随时都可能在他掀起的浪潮中倾覆……床顶忽然晃动起来,帘帷在夜风中摩擦出沙哑的簌簌之声,情-事到巅峰处,竟似有普天的妙花纷纷而降——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难以忍耐地叫出了声。

    “阿染,阿染……”他一遍遍吮吻她的脖颈,仿佛要咬破她的喉咙吮出血来,“旁人都道你聪明,我却看你最傻……若我今日不来,你岂不是一直躺在地上等我?”

    她被他吻得发痒,便只是笑,“我是一不留神睡着了,哪有为了你留整夜空床的道理?”

    他道:“你不为我留,还要为谁留?”

    她道:“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我要为他叠被铺床,剪下最早的春日的花在他的桌上,抄上最美的情诗送他作寿礼……”

    他拧了拧眉头,截断:“再同他携手入鸳帐?”

    “无耻!”

    他嬉笑开了,“原来在你眼中,我便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啊。”

    她不说话,抿着唇瞧他。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瞧见他的额上泛着晶莹的汗珠,眼底如黑曜石般清澈孤艳地亮着,她心中想,你便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莫说挨什么刀剑鞭笞,便为你去死,我都愿意的。

    他的笑容也渐渐敛住,黑暗中两人对望良久,他终于轻轻叹出一口气,在她额上印下一个雪花般的吻。

    “我便为了你,也一定要做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啊,阿染。”